官裡村迎來了一年一度的秋收。
天色才放亮,村民們吃過早飯,各家各戶就扛着傢伙出了門,人人臉上都是即將收穫的喜悅,和鄰里打着招呼,一路閒話說笑往地裡去。
土路間隔的連綿田地裡,不過一會兒,一壟一壟的田畝裡就站着揮舞鐮刀的半彎身影,田邊樹下,高粱和黍子漸漸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日頭半高,老張家的地頭上,高粱杆和高粱穗一捆捆摞得老高,小紅帶着張四郎,趕着騾車,將裝好的一車先送回家。張四郎在車邊竄來竄去,瞥見大路上跑過一道熟悉的身影,忙大聲叫道,“大郎!你去哪裡?”
“我去找我爹我娘!”大郎晃晃手中的籃子,折身跑到車邊,甜甜叫了聲,“小紅姐。”
白叔家的五畝良田是後來買的,不在官裡村,在隔了一里地的鄰村。
小紅看了眼大郎挎着的籃子,瞭然笑道,“給白叔柳嬸子送午飯呢?”說着探身從車上抓了幾根碧綠的秸稈,塞到大郎手中。
張四郎見狀也不和大郎拉扯打鬧了,挺着小胸脯,“這是我家種的秸稈,這會兒吃最甜了!你嚐嚐,和糖一樣!”
大郎雙眼亮亮的,卻不急着吃,笑着道謝。
“你讓你爹割成小段,夠你和你彩芽姐翠花姐吃的了。”小紅一眼就看破大郎的心思,揉揉大郎的頭,“等家裡糧都收完,你喊上你彩芽姐和翠花姐,我帶着你們拾穀穗去。再過上幾天,我們一起去方舉人家地頭,耮花生去!好幾百畝花生地吶!”
張四郎也不管這話不是對自己說的,和大郎並肩蹦跳,興奮的大聲叫“好”。
第一次經歷秋收的大郎,見什麼聽什麼都覺得新鮮有趣,和張四郎頭碰着頭,唧唧喳喳又說了幾句,才揮手往鄰村跑去。
白叔家的地在鄰村村頭,和其他村民的地隔了一段路,自成一塊,在這農忙時節,反倒顯得清靜的很。
柳氏正坐在田埂上割高粱穗,撿了根手指粗的高粱杆捆好一捆,見大郎遠遠跑來,轉頭向地裡喊道,“大郎怎麼這會兒就過來了?”
白叔擡頭望了眼日頭,擦着汗爬上田埂,張手止住緩衝不及的大郎,笑道,“離飯點還有大半個時辰,你小子急什麼?”
“爹,我中午去我彩芽姐那兒,跟她們一道去鎮上玩。”大郎滿臉興奮,把裝了乾糧和水的籃子放下,抓着秸稈問白叔,“小紅姐給我的,張四郎說比糖還甜呢。”
“你張大叔家是老莊稼人,張四郎說甜肯定甜。”白叔幾下將長長的秸稈割成幾段手掌長短,遞給大郎,“你彩芽姐去鎮上是有正經事,你乖乖跟着,別添亂。”
賣些爛葉子爛根的,叫什麼正經事兒?
柳氏撩了撩眼皮,手上動作不停。
白叔只當沒看見,知道兒子好奇,便剝了一根示範,“把外頭的皮剝了,嚼着裡頭的芯吃。甜是甜,比不上糖,鄉下孩子當零嘴吃着玩。等秋收完播種,爹也給你種一茬。”
大郎眼珠子轉了轉,“爹,別再剝啦,我留幾根下午給曹哥哥送過去。”
白叔欸了一聲,又交代幾句,才放高高興興的大郎走了。
柳氏就小聲嘀咕,“大郎在楊家讀書多好,犯得着換到曹家去麼?那家又是個傻子,可別把大郎也教傻了。”
“你胡說什麼!村裡識字的五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彩芽說那曹卓也是讀過幾年書的。上回大郎領着我去看曹家那馬,正好碰上那曹卓,說話雖結巴,人拘謹了些,卻也不是真傻!就是……就是孩子氣了些。”白叔靠着高粱垛坐着,語氣感嘆,“曹卓又有一身好功夫,大郎跟着他又能認字又能習武,哪裡不好?翠花每個月有十天不在家,彩芽又……楊家還要忙活生意,大郎跟着曹卓到底方便些。”
“彩芽看着小,大病一場後倒是越來越有主意了。她說的對,咱們和曹家都是外來戶,幾個孩子又難得親近,正該多走動,三家抱成團纔是正理。”
“這幾天,我越想越覺得她說的有理。你那些胡話,在我面前說也就算了,別在外頭瞎囔囔!”
見柳氏滿臉不以爲意,白叔眉頭一皺,聲音加重了幾分,“楊家不拿我們當外人,才把賣蛇葡萄根葉、釀酒的事告訴咱們。你看不上這些,也把嘴巴閉緊了!”
柳氏臉色一變,剛要開口,就聽白叔接着道,“你別好了傷疤忘了疼!還要跟着外人折騰自家人不成?!”
柳氏頓時泄氣,扯了扯嘴角垂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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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大門吱呀一聲合上,吳氏在前頭拉着平板車,楊彩芽和翠花跟在車旁,拐下小道,往官道上走去。
大郎坐在平板車上晃着小短腿,左翻翻右翻翻,小腦袋幾乎要埋到麻袋裡去,自言自語道,“我娘聽說這些蛇葡萄葉能賣錢,一點不信呢。”
楊彩芽和翠花相視一笑,嚼着秸稈懶得理柳氏如何想法。
蛇葡萄的事以及曹卓的事,楊彩芽沒有瞞着白叔。
隱去曹家來歷,挑了個時間和白叔“深談”了一番,算是過了明路——楊家沒有男人,以後賣酒的生意能成,說不定就要白叔坐鎮。再有大郎既然拜了師,總不能偷偷摸摸的,直接丟給曹卓教導,她往後要和曹卓來往也方便。
時不時能找曹卓開開嗓,她也不用擔心裝着裝着真成了啞巴。
楊彩芽想到這裡,只覺得諸事落定,秸稈的甜味一路甜到了心裡。
衆人趕到藥膳堂時,已經臨近午時,店內只留着一位藥童一位夥計看着。
那夥計認出是楊家人,視線落在平板車的麻袋上,忙笑着迎上來,“吳嬸子來了。王大夫交待過了,您跟我來,把車子直接拉到後頭就行。”
藥膳堂格局和徐記零嘴鋪差不多,只是更大了一倍,平板車剛停好,得了消息的王大夫便迎了出來。
“王大夫,這些是摘好的蛇葡萄葉和根,仔細洗過曬過了,這纔多耽擱了幾天。”吳氏忙打開麻袋,又從袖袋裡掏出個包的圓鼓鼓的帕子,“這是這個月還的錢,兩百文錢,您數數。”
那夥計見王大夫只顧着翻看麻袋,便笑着上前接過錢,也不數,自去前頭找賬本劃賬。
王大夫每一袋都抓起一把看過,笑着點點頭,“沒想到你們處理的這樣齊整,倒省了我們不少功夫。耽擱這幾天也值了。”說着招呼身邊跟着的,讓人將麻袋搬下去過稱。
“是我彩芽姐的主意!彩芽姐說了,總不能髒兮兮的就拿來賣。說是,說是生意人的品德!”大郎忙與有榮焉的大聲道。
王大夫哈哈大笑,問了大郎姓甚名誰,又衝楊彩芽點頭,“姑娘好品行。以後再有,直接送過來就是。”
“王大夫,這些您都要呀?”翠花收到楊彩芽的眼色,開口問道,“上回來我也不清楚有多少,現在這四口麻袋能有兩百來斤呢,藥膳堂真需要嗎?您別爲了幫我們反倒……”
“王大夫是坐堂大夫,也是藥膳堂華雲鎮分號的大掌櫃。”原先那夥計迴轉,聞言接口道,“這裡王大夫說的算,你們放一百個心。就是咱這兒用不完,京城也用的上。”
見王大夫笑着點頭,吳氏幾人才徹底放下心來,連聲道謝。
過稱的人將空麻袋送回來,一共有兩百四十二斤,一斤五文錢,總共一千二百一十文錢。
“是給您銀子,還是吊錢?”夥計笑着問道,“還是直接劃賬?”
“這是做生意的本錢。彩芽姐說了,錢生錢才能儘快還債呢。”大郎搖頭晃腦,眨着眼睛看王大夫,“王大夫,是不是很有道理!我家彩芽姐可聰明瞭!”
衆人一陣大笑。
楊彩芽直接就抓着大郎親了兩口——小包子真是帶對了,好說不好說的話都能代言,省得吳氏拉不下臉。
那夥計便領着吳氏幾人去前頭,拿了一吊錢數好零頭包好,親自將人送出藥膳堂。
吳氏拉着平板車,讓三個孩子都坐在上頭。
翠花懷裡揣着錢,鼓出了一個大包,大郎就拿小短手戳。
小傢伙不知柴米油鹽貴,一路和翠花有來有去的問東問西,掰着手指算自家的花用,小腦袋繞得暈乎乎的。
楊彩芽忍俊不禁,故意比手畫腳打斷大郎的思路,惹得大郎嘟着嘴叫囔,吳氏亦是笑得開懷。
又有了一筆不少的收入,一家人心情說不出的飛揚。
往北大街去的這一路,歡聲笑語不斷。
平板車拐到東西南北大街的十字路口,吳氏正要繼續往北大街上拉,身後翠花拍了拍車板,叫了聲,“娘,是權嬸子。”
吳氏放下車把,順着翠花指着的方向看過去。
楊彩芽沒見過權氏,忙也伸長脖子張望。
就見東大街縣衙的角門處,有個穿着粗布衣裙的婦人,剛和衙役說完話轉過身,低垂着頭看不清模樣。
大郎已經跳下車,揮手喊話。
那婦人循聲望過來,微微一愣,隨即揚起溫和的淺笑,擡腳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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