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車徑直駛到二門,剛探身下車,就見許二媳婦衝門上婆子打了個手勢,八個粗使婆子得令,架着兩頂四人擡滑竿等在車旁。(..首發)
一聽是權氏特意叫人準備的,吳氏頓時眉花眼笑,只覺路途疲累飛出天外。
滑竿載着楊彩芽和吳氏平穩前行,來禧吐着舌頭綴在其後,養狗小廝見狀忙也吭哧吭哧跟着滑竿急步走。
韋茂全左看右看,了一聲放慢腳步,袖手改道,隨先行安置行裝的夏至一起,拐向雅源閣。
滑竿未停,一路往安享堂。
途經翠芳園拐上遊廊,就見園內夏花繁盛綠樹綿延,院中曲折長廊掩映在綠蔭之中,越往深走越陰涼,楊彩芽支肘歪坐在滑竿上,看着滿院錯落有致的景色,吹着廊下涼風,身上燥意減輕,面露愜意。
許二媳婦看在眼裡,略一猶豫狀似不經意道,“幾進院子的花木都是白茶打理的。”
紅茶走後白茶降職,不再近身服侍改接紅茶舊差事,日常雅源閣活計少,便一心放在管理後院維護、花木之上。
開春後入夏前,白茶求得權氏首肯,狠下一番功夫大動後院景緻,修繕成這幅避暑美景。
看這花木種類,等到秋冬又是另一番適宜景緻。
許二媳婦見楊彩芽並無反感,大膽讚了白茶一句盡職盡心,接着笑道,“張三少奶\/奶和林太太偶爾來陪老夫人,幾次在翠芳園消暑都對咱們府裡景緻讚不絕口。尤其山風湖那塊最是涼爽,夫人苦夏,要是不耐在屋裡待着,山風湖涼亭那兒您一準能喜歡。”
伍慧娘和林煙煙都不是愛講虛話的人,她們肯誇好,足見白茶用心。
這番動作雖不乏藉機向她這個孕婦賣好之意,卻也表明了白茶如今的當差態度。
許二媳婦敢爲白茶美言,大概出於對白茶變化的肯定,是念舊的情分,也是管事的本分。
她對白茶有不滿卻沒偏見,白茶肯改她也不會一味打壓,楊彩芽挑了挑眉沒說話,心中若有所思。
等進了安享堂,滑竿尚未落穩,上房正廳門簾就被高高撩起,權氏打頭,領着一衆紅衣綠衫呼啦啦急步迎下臺階。
黃子俊帶着大郎和餘然,吳大壯扶着林煙煙懷裡還抱着個襁褓,權氏身邊是笑意盈盈的伍慧娘。
乍見親友,楊彩芽頓時笑彎了眼。
權氏忙吩咐許二媳婦和春分,“快,先扶彩芽和親家母去宴息室換身清爽衣裳。洗洗手臉先鬆乏鬆乏。”
宴息室早備好衣裳和溫水,楊彩芽和吳氏被簇擁着進了宴息室,來禧呼哧呼哧緊跟。
權氏看向養狗小廝,眉頭微皺。
養狗小廝神色不動,束手守到宴息室門外。
權氏目露不滿。
王媽媽見狀忙找機會稟道,“這西域藏獒真是難得的有靈性。自從夫人顯懷,來禧就跟知道夫人懷着小主子似的,除了睡覺都緊緊跟着夫人。除了府裡跟去的自己人,別說茶場的下人,但凡一隻蟲子它都不讓近夫人的身。”
見權氏神色微鬆,王媽媽才笑道,“您放心,夫人不是胡來的性子。您是不知道,前段日子最辛苦的就是養狗的小廝和茶場當地的獸醫了。”
在莊院修養期間,楊彩芽讓人找來當地有口碑的獸醫,讓養狗小廝和獸醫一道,給來禧來了個內外驅蟲兼美容清潔全套服務。
後者還好說,前者簡直聞所未聞。
內外驅蟲的說法如個碩大鴨梨頂在獸醫頭上官家夫人的要求不敢推諉,出於專業又有些躊躇興奮。
獸醫只得逮着自家牲畜做試驗苦思製藥,斟酌人用藥方又是口服又煙燻,險些把頭髮都抓禿了,歷時大半個月才終於功成,於是名就親見內外驅蟲的成果後,獸醫熬紅的雙眼大放綠光,等楊彩芽一行啓程時,寵物驅蟲藥已進入安溪高門大戶,讓獸醫狠從內宅婦人手中賺了一筆。
爲謝提點之恩,獸醫送了一大車自家產的果蔬,船行過半都沒爲採買鮮蔬發過愁。
權氏這才笑起來,“彩芽還寫信抱怨自己有了身孕腦子不好使,我看她那小腦瓜不知多靈光。咱們不過怕來禧個兒大沖撞,誰能想到這些東西?這樣倒是我錯怪養狗的小子了,這一路他也辛苦,回頭你記得替我賞他一份。”
來禧忠心懂事,養狗小廝也跟着沾光,再加老夫人這一份賞,都能頂一年工錢了。
何止是他,那個誤打誤撞的村中郎中,夫人後來也讓人補了一份厚厚的謝儀。
更別說那些因爲夫人的奇想而名利雙收的獸醫了。
這些旅途人事真是……妙不可言。
王媽媽滿心慨嘆。
等楊彩芽和吳氏折身落座正廳,王媽媽就將幾件事當趣聞說書似的鏗鏘道出,引得廳內笑語喧闐,大郎和餘然更是聽得一驚一乍的,只恨沒能親身經歷,只能摟着來禧一頓揉搓。
楊彩芽放下心來。
這次下場,黃子俊和大郎、餘然皆落榜。
看他們的樣子不似強顏歡笑。
她纔想到這裡,黃子俊已起身離座,衝大郎和餘然招手,看向吳大壯,“你們慢慢聊,我們去前頭看看餘先生。”
面對滿屋契闊說笑的女眷,獨身前來的黃子俊仍有些不自在。
衆人會心笑起來。
吳氏忙讓春分把裝首飾的包袱拿過來,將補給許巧兒的洗三禮和滿月禮送上,“府裡是府裡的,這份是我和彩芽的心意。”
等黃子俊等男眷離開,伍慧娘掩袖而笑,“巧兒有個好夫家。看不出來這黃子俊是個懂得疼人的。”
許巧兒生了個兒子剛滿月,生產順利公婆和黃子俊卻仍堅持讓她坐雙月子,只說頭胎產後一定要養好,還特意請小權氏去黃家長住陪許巧兒,因此今日只有黃子俊一人代表兩家相迎。
林煙煙表示不服,也不急着看送給她的那份,抱着剛滿四個月的兒子替吳大壯刷存在感,“我們大郎他爹也懂得疼人!守着這小子落地守得鬍渣都冒出三寸長,我喝雞湯睡大覺,他一個大男人跟奶\/娘搶着忙前忙後,鹽場來回事的看了,驚得都說不出話。”
林煙煙這話不誇張,兒子落地吳大壯喜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洗三過後就回林家村拜新立的祠堂上族譜,哭着去哭着回,渾身喜勁使不完,扎進鹽場挖了三天三夜的鹽,張大還當是林煙煙和孩子有什麼不妥,吳大壯才化悲憤爲力量這麼折騰。
林煙煙撇着嘴,眼中卻滿是笑,“不止張大幾個鹽場的,大壯那傻樣兒也把咱村裡的人嚇得不輕。吳十三還特地跑來看過大郎,才放心回林家村。回去大家夥兒沒少笑話大壯沒出息。”
這是林家村的第一個新生代,吳大壯表現得再“沒出息”,林家村的人哪個又會不懂,背地裡沒少喜極而泣的。
林煙煙看着睡得安穩的兒子微微笑,低頭輕輕親了一口。
衆人低聲笑起來。
楊彩芽看着許巧兒和林煙煙送給她和翠花、柳氏的小衣裳,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好麼,頭先是一溜接力似的懷孕,這會兒是一個兩個都生兒子,就算是無心的也不帶這麼給她施壓的啊!
不過她還是希望翠花和柳氏也能得子。
翠花的次子要冠李家姓,能一舉得男有了長子,翠花和李廣年再往下生壓力也小些。
而大郎遲早要撐起楊家門戶創業,柳氏能得次子守業是最好的。
楊彩芽仔細疊好小衣裳分開包好,頭頂着大鴨梨和衆人移步飯廳。
前院後院分桌接風。
豐富酒菜中不乏當季的新鮮綠蔬。
飯後上茶點,王媽媽笑着端上清甜多汁的果盤西瓜、桃子、梨、楊梅鮮美誘人,入嘴爽口。
楊彩芽饜足的眯眼,讓王媽媽將從莊院帶回來的芒果拿出來分,“是莊院產的,你們帶回去自家吃。今年就這麼些,往後每年都私下給你們送一些。”
庵羅果的貢品來歷伍慧娘知道,聞言心領神會,衝楊彩芽眨眼,“不管是我家的,還是巧兒和煙煙姐家的夫婿,可都比不上妹夫。你放心,吃人嘴軟,我不會把妹夫私種貢品的事說出去的。不過明年你可得多分我點。”
一聽緣由,得知曹卓爲了楊彩芽的口腹之慾,敢“冒險”私藏貢品,林煙煙啃着芒果表示服氣。
權氏和吳氏並肩笑眯了眼。
夏日天黑得晚,等用過茶點,一衆親友才相繼告辭離去。
權氏喊來滑竿,拉着吳氏笑道,“屋子都收拾好了,回雅源閣好好歇歇,有你陪着彩芽我放心的很。回頭咱們倆再好好說話。”
說着從王媽媽手中接過兩封信,交到楊彩芽手中,“阿卓有事耽擱了,這會兒也說不準什麼時候能回來。這是阿卓和虎子給你的信,你拿回去慢慢看。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別傷神累着叫我和你娘擔心。回來了只管安心養身子。”
西普陀寺的大筆香油錢沒白捐,權氏這段日子臉上的笑就沒停過,人看着都彷彿年輕了幾歲。
聽這口氣,曹卓來信內容權氏也不見擔心。
楊彩芽心頭微定,依言坐上滑竿代步,和吳氏往雅源閣而去。
許二媳婦跟在一旁秉道,“晚膳的果蔬都是莊子上剛送來的。奴婢看着好,就分了些給張三少奶\/奶、林太太和黃家、許家帶回去吃用。楊府那裡也送了點。”
這些人情往來許二媳婦向來有分寸,通常都是月底理人情賬冊時纔跟她彙總稟報,省得她心裡沒底。
今天怎麼特意拿出來說?
莊子……
是和紅茶有關?
楊彩芽恍然,看來改變的不單是白茶,這一年多紅茶似乎也有些變化。
到底是親嬸侄,許二媳婦怎麼可能真的撇下紅茶不管不問。
只希望紅茶不要白瞎了許二媳婦這麼小心翼翼的替她刷好感。
楊彩芽偏頭看向許二媳婦,瞭然微微一笑。
許二媳婦心頭一喜,暗暗鬆了口氣她能做的也就是多提一句話,剩下的,就看紅茶是不是真的悔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