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這揮舞鐮刀的模樣,還真是……狂霸酷拽得霸氣側漏!
楊彩芽訝然看着王六郎怪叫着逃竄的身影,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中午那一堆堆被柳氏揮刀剁得極漂亮齊整的蘿蔔條。
王六郎那狼狽乾瘦的身形立即就變成了一根蘿蔔條蹦來蹦去,楊彩芽再也忍不住,忙轉身進屋躲在門後,捂着袖子悶聲大笑。
柳氏見王六郎嚇得臉色灰白,退無可退貼在大開的門板上直吞口水,解氣的又重重斜揮了下鐮刀,才悠然反轉鐮刀,晃了晃幾乎抵到王六郎鼻尖上的刀片鋸齒,斜睨着啐了一聲,“哼!敢跟老孃動手動腳?別人怕你!老孃卻是不怕!小貨不知道吧?老孃以前在孃家,砍果樹也是砍習慣了的,要把你弄殘不弄死,那可是小菜一碟!嘁!”
柳氏的刀工居然是這麼練出來的?
簡直太彪悍了!
楊彩芽好容易忍住笑,想到王六郎又變成了一顆歪脖子果樹,任柳氏一頓亂砍,咬着袖子的悶笑幾乎要溢出門外。
王六郎卻覺得喉嚨的腥甜幾乎要溢出嘴角,牙齒都要咬碎了才穩住發抖的腿。
去他奶奶個腿!
這楊家和曹家居然都是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一個比一個能打!
王六郎死命往門板上貼,磨着牙不肯服軟,卻也不敢接話,賊眼在院內衆人身上掠過,見臺階上翠花笑得幾乎仰倒,卻不見楊彩芽的身影,陰狠的目光就紮在了曹卓身上。
他這次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柳氏也不知是真聰明,還是歪打正着,居然句句戳中了他的心思——他偶然得知上次撞見的是楊家啞巴,又在村尾被人喊破他偷糧的事。想到最近村裡傳言楊家開了個小作坊,自家反正不怕收不了場,不如藉機把楊家名聲鬧臭,那一家婦孺名聲壞了還了得?到時候還不是由着他登堂入室,作威作福!
卻沒想到接連踢了兩塊鐵板!
再聽外頭的嗤笑和議論,別說他再難趁火打劫,恐怕以後“威名”不再,還得避着楊家曹家走!
孃的!要讓他白丟臉沒那麼好的事!
其他人他明着動不了,那個傻子……小爺下暗手整死你!讓你打小爺逞威風!
王六郎不自覺露出賊笑,賊膽又落回肚子裡,挑釁着衝柳氏挺了挺胸膛。
柳氏哈的一聲挑眉,白叔和權氏見王六郎那詭笑,皺眉對視一眼,齊齊上前——兩家吃的虧都討了回來,再鬧下去,有理也能被王賴子家攀咬成沒理。王六郎那樣子着實讓人不安,還是見好就收纔是。
“你跟着進屋去,看着孩子們。”白叔想着柳氏那一口一個老孃,哭笑不得的按下鐮刀,衝柳氏使了個眼色。
柳氏見權氏拉着曹卓含笑招呼自己,只得撇撇嘴轉身,不忘把鐮刀隨手塞給白叔。
白叔無語的掂了掂手中鐮刀,見人都進了屋,才轉頭看向王六郎。
王六郎賊笑一僵,心知再待下去也討不了好,貼着門就往外挪。
白叔心中暗笑,收起鐮刀正要圓兩句場面話,門外遠遠傳來一陣不小的動靜,夾雜着幾聲熟悉的呵斥聲。
已經挪出門外的王六郎先是小眼一亮,待看清人羣正中簇擁的那道難得出現的身影時,眼中亮光轉瞬晦暗,暗罵了一聲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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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家沒有砌土炕,幾人進屋,權氏便招呼大家坐到臨窗大方桌旁。
楊彩芽聽到動靜已止笑轉出門後,站在桌邊端茶倒水。
柳氏大口灌下茶水,正咂摸着曹家這好茶值多少錢,擡眼一看,差點一口茶噴出來——楊彩芽和翠花,曹卓並肩坐在對面,各個睜大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滿臉好奇佩服。
壓抑着興奮的沉默模樣,怎麼跟家裡排排站綴着老母雞,等着捕食探險發掘新世界的小雞仔似的?
再看一旁的權氏,雖還是那張她看不慣的溫和假笑,眼中的感激卻是貨真價實。
柳氏想到自己剛纔那鄉野村婦的做派,瞥了眼舉止溫文的權氏,難得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嘴角抽抽的乾笑,“我也是氣急了才……咳咳,權姐姐見笑,見笑。你們兩個小姑娘家可別學嬸孃這樣,回頭你白叔得罵死我!”
柳氏這人的想法行事,真是說不出的微妙!
說她心眼小愛計較、遇事糊塗不分輕重吧,到了關鍵時候又能快刀斬亂麻,敢說敢做,一分悶虧都不肯吃。
事後卻老放錯重點……
楊彩芽心思轉了幾圈,猜到幾分柳氏的想法,暗暗哭笑不得的搖搖頭,想着柳氏到底是幫了自己,由衷露出個感激欽佩的笑容,豎起大拇指。
翠花也豎着大拇指,“柳嬸嬸太厲害了,以後看誰還敢欺負咱們家!”
聽權氏也是真心實意的道謝,還親自替自己續茶,柳氏得意的笑容再也矜持不住,嘴角差點咧到耳根子,也差點吃了幾朵野花。
“柳嬸嬸,這些送你。”曹卓長臂一探,就從一旁櫃子上的陶罐裡抓了一把野花,遞到柳氏跟前,語氣又緊張又真誠,“謝謝柳嬸嬸。”
要是尋常十七八的少年郎給婦人送花,非得被罵孟浪下流不可——到了柳氏這兒,保不齊還得挨兩下鐮刀。
只是眼前的少年不同尋常,那對淺褐色的鳳眸裡,閃動的感激光芒,真摯純粹得比夜空中的銀白星河還要耀眼璀璨。
這樣的舉動又十足透着孩童的拳拳善意。
戳到脣邊的花瓣蹭的嘴上癢癢的。
柳氏不禁動容,得意化作了慈愛,有些愣愣的砸吧着花瓣含糊道,“欸!好孩子有心了……”忽然噴出一口碎花瓣,怪叫一聲,“我家大郎呢!”
衆人一愣,楊彩芽和曹卓首先反應過來,忙探出窗外。
大郎仍舊扎着穩穩當當的馬步,姿勢絲毫沒有鬆懈,一張小臉卻滿是淚痕。
“彩芽姐,師父!”大郎似乎鬆了口氣又似乎再也繃不住,小包子臉皺成一團,咧嘴放聲大哭,“我聽師父的話,我,沒到時辰不亂動。可是我,我聽着外面的聲音好擔心呀!彩芽姐,師父,我沒有不乖。我聽話。我忍着沒動。師父!我爹我娘呢,娘——”
話說的語無倫次,身姿卻仍是繃得紋絲不動。
楊彩芽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曹卓已經翻身出去,一把就扛起大郎,胡亂哄着小包子,“大郎乖,外頭沒事!你別哭,別哭。”
柳氏第一次覺得這半道冒出來的兒子貼心,嘴裡的花瓣也顧不上呸出去,忙伸手接過窗外的大郎,抱在懷裡顛着,“你個傻小子!別說你娘不是好欺負的,你曹大哥難道是白做你師父的?娘可聽英兒說了……”
誇大其詞的把曹卓的功夫跨成了天下無雙。
大郎哭聲漸止,心神鬆懈下來馬上就被柳氏的話吸引住,忽閃着水洗似的大眼睛,有些委屈的嘟起嘴,“我還沒見過師父打架呢,師父你快教我打拳,以後我幫師父打壞人!”又伸出小手,幫柳氏拍嘴角,“娘,您中午沒吃飽也忍忍呀,怎麼吃起了野花。”
語氣又是心疼又是嫌棄。
曹卓臉色微紅,柳氏嘴角抽了抽。
衆人一陣大笑。
白叔迴轉進屋,身後跟進來的英兒見狀,忙好奇問在笑什麼,翠花快言快語學了一遍,引得白叔和英兒又是一陣笑。
“好小子,定力不錯!”白叔接過兒子誇了幾句,看向權氏,“剛纔村長里正來過了,還請來了方舉人。我已經把事情說清楚了,里正按着王六郎賠罪,我沒讓他再進來,就讓他在門外磕頭了事。”
英兒暢快的哈了一聲,接口把來龍去脈說了。
“王賴子歪纏的厲害,小魚兄嫂又不肯讓步,方舉人家的管事再體面,也被王賴子老兩口吵得焦頭爛額。後來村長里正來了,拿宗祠族規纔好容易壓住王賴子一家。小魚家這頭沒事了,那王賴子卻轉頭賴上了方舉人家的管事,非說只有人證沒有物證,家裡的糧誰也不能說就是從方舉人家偷的。那管事直襬手說不追究,王賴子順杆子往上爬,抱着人哭天搶地說日子過不下去,非要方舉人家佃幾畝地給他家,說什麼將功補過。”
楊彩芽心中嗤笑,這一家子都是一個德行!兜着歪理就往外亂噴!
“管事氣得頭頂冒煙,高聲就讓人去請方舉人。方舉人雖不管村裡的事,但人可是有功名的!這一露面,別說王賴子哼都不敢哼一聲,村長里正想息事寧人也是不行了。不等秋收完事,王賴子一家老小都得在村長家做苦力,幫村裡人打下手。要是再鬧事,方舉人說了,讓管事拿着他的名帖直接送縣衙去!”
“王家侄子還想搬救兵?呸!這下不僅沒得着好,一家人也只得老老實實過來收拾王六郎的爛攤子!方舉人親自跟了過來呢!聽白叔說完,就當着村長里正的面替楊家曹家正名說好話,逼着王六郎磕頭賠罪。王賴子一家是被人邊罵邊滾回家去的!真是解氣!”
英兒頓了頓,搓着手興奮的衝楊彩芽和翠花笑道,“方舉人還跟村長里正說起你家的小作坊吶!說小作坊開得好,以後要是做大了,村裡小媳婦小姑娘的也能多份進項,是好事。讓村長里正多看顧着些,沒得讓人以爲官裡村放任族人欺負外來人家呢!”
見白叔肯定的點頭,楊彩芽眼珠子轉了轉,頓時笑得眉眼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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