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食肆這天未到晚飯時分,就早早關了門。
吳氏三人回到家,將第二天要賣的麪點分出兩籠蒸好,三五個分開用油紙包了,裝進包裹繫緊保溫,又裝了一罐葡萄酒,匯合同樣提着個大包裹的白叔和柳氏,一道往曹家走去。
曹家院子上方早早升起了炊煙,權氏聽見動靜鑽出廚房,開門請衆人進屋,笑着招呼道,“竈上還差兩道菜,你們先進屋喝茶,再等會兒就能開飯。”
見權氏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和,看不出什麼異樣,衆人微微鬆了口氣,卻哪裡有心思喝茶,忙推着權氏一塊兒進屋,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道,“怎麼突然就要離開官裡村,回京城去?到底怎麼回事?”
聽着衆人語氣中真切的關心和擔憂,權氏臉上笑容更加溫和,正要開口解釋,就見曹卓抱着大郎大步迎了出來。
大郎緊緊摟着曹卓的脖子,一個勁往曹卓懷裡鑽,小包子臉上掛着淚痕,嘟着嘴不瞞的囔囔,“彩芽姐!你快讓師父別回京城,師父最聽你的!”
曹卓聞言面色微紅,衆人乍一見大郎這幅難得不懂事,霸道不講理的歪纏模樣,也不禁被逗得一陣大笑。
廳堂內的氣氛一鬆,縈繞在衆人心間的離愁和擔憂微緩,權氏忙招呼衆人落座,邊端茶倒水邊解釋道,“是我下午沒跟你們細說,本想着晚上大家過來吃飯時再說清楚,卻反倒害得你們白跟着擔心了半天。離開官裡村不過是暫時的,並不是去了就不回來了。”
“你們也知道,阿卓的舊疾今年入秋就提早犯了,我們本來也沒在意。沒想到前天夜裡突然發燒,雖然吃過藥昨天早上就好了,但我這心裡到底有些不踏實。昨天給照看我家的上峰那裡送了信,今天中午收到回信,說是要接我們進京,明天馬車就到。這事定得急,我就趕緊和你們說一聲,請你們過來聚一聚,也算正式辭行。”
“阿卓的舊疾是早年落下的病根,當年看的大夫只說無法根治,我也就死了心。這次京裡回信提了一句,說阿卓如今身子骨不同於小時候,又常年習武,趁着這次回京多找幾位大夫看看,說不定調養得好,往後就不用年年受苦,天氣一冷就要病上一回。京里名醫名藥多,哪怕只有一點希望,無論如何我也總得試試。”
這卻算是個好緣由。
暫時的離別,若能換來一個好結果,卻是件實實在在的喜事。
衆人徹底放下心來,不由都笑着說起祝好的吉利話,吳氏送上小包裹,笑道,“這些包子饅頭你們帶着路上吃。”又指着葡萄酒,“咱們晚飯再來好好喝一頓,給你們熱熱鬧鬧踐行。”
白叔也笑着接口,“你們到了京裡,要安頓下來只怕還有得忙亂,我們就揀了些能直接用上的糧面,省的還要臨時去置辦。”
權氏也不推脫,大方道謝收下,留衆人在廳堂喝茶說話,自己鑽進廚房忙了片刻,招呼衆人端菜開飯。
衆人心中沒了擔憂,曹家這頓餞別飯吃得有說有笑,只有大郎小嘴厥得老高,不時哭嚎一句,“我不要和師父分開
!”
小傢伙哪裡是真不懂事,不過是心中不捨,衆人見狀便由着他發泄小小的離別愁緒,有一下沒一下的逗弄打趣兩句,大郎又哭又笑,等到吃完飯,已是“身心俱疲”的窩在曹卓懷裡打起了小呼嚕。
曹卓輕手輕腳的將哭累睡着的大郎抱進裡屋牀上,替大郎蓋好被子放下牀帳,才又轉身返回廳堂。
碗碟已經撤了下去,見權氏要泡茶,白叔忙起身阻止,“權姐別忙了,還差多少東西沒收拾?大家一塊兒幫個手,收拾得快些。您和曹卓也能早點歇着,明天還得趕路。”
吳氏幾人紛紛附和,權氏沒有拒絕,笑容感激,“我也不和你們兩家客氣,那樣反而見外。上房的細軟都收拾好了。外頭還差幾個箱籠,加上廚房和院子裡常用的東西,也就差不多了。勞煩大家幫個手,我多裝點東西帶走,省的進京再添置,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衆人自然沒有異議,商量着分工就往外走。
權氏拉住楊彩芽,聲音慈愛溫和,“好孩子,我們這一走,阿卓最捨不得的就是你和大郎。外頭不用你幫忙,你和阿卓去裡屋玩,你多陪陪他。”
曹卓聞言往外走的腳步就釘住不動了,轉身滿臉期盼的望着楊彩芽。
權氏抿嘴一笑,推着兩個孩子進裡屋,這才擡腳出了上房。
牀帳內大郎睡得正香,捏着兩個小拳頭攤成大字,不時砸吧嘴嘟囔着含糊不清的夢話。
楊彩芽只聽出“師父”二字,不由忍笑掖好牀帳,轉身險些撞進身後曹卓懷裡。
“彩芽,大郎睡得好熟。”曹卓忙伸手扶穩楊彩芽,彎身壓低音量,語氣透着狡黠和得意,“我們坐到窗邊炕上說悄悄話,他不會聽到的。”
說話間呵出的熱氣摻雜着葡萄酒的醇香,噴到臉上又熱又燙,散發着濃重酒味。
楊彩芽微微退開半步,看着曹卓眼中閃動着的異常明亮的眸光,有些哭笑不得的低聲道,“白叔勸了你不少酒,葡萄酒喝多了也醉人。你沒事吧?難受麼?”
是有點頭暈,曹卓晃了晃腦袋,扶着楊彩芽肩頭的手往下滑,反手牽着她就往炕上帶,邊踢着鞋子邊笑道,“沒醉,自從上次我娘帶着我喝,我酒量就比以前長了不少。今晚這點醉不了。彩芽,有你陪着我說話,就算我真醉了,也不會覺得難受。我只覺得開心,特別開心。”
上次?是指他第一次夜裡翻牆來找她那次嗎?
楊彩芽聞言忍俊不禁,想打趣一句“醉鬼都愛說自己沒醉”,卻在感覺到他手掌傳來的異常冰冷時,揚起的嘴角就硬生生僵住——因爲喝酒,臉色是紅的,說話噴的也是熱氣,怎麼手會冰冷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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