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彩芽面色古怪。
林煙煙和吳大壯只當她剛從外地過來，不瞭解青山鎮的情況，遂將青山鎮十里八鄉的民風，以及自己所知的縣衙內外情況細細說了一遍。
林煙煙撇撇嘴，“前頭那位捕頭雖然也是個能幹的，不過更是會來事的。爲人處事圓滑的很，和我們的上家暗地裡有來往，沒少從中拿好處。那陣子我們投的錢是包賺不賠。最好的時候何止翻了十倍！”
“圓滑？我看是見錢眼開，越到後頭胃口越大！”吳大壯冷哼一聲，語帶不屑，“要不然他一個做老了的捕頭怎麼會突然被拉下馬？還不是有人被宰得狠了，看不過他的做派，也有底氣不用忍着他，使手段直接把他背地裡搗鼓的那點事捅到縣令大人那裡去了！”
林煙煙繼續撇嘴，“那也比現在這位好對付。”
原來這位縣尉大人是一年前空降而來的外編人員。
據說是靠關係頂了前頭捕頭的缺，爲人沉默寡言，縣衙上下只有當初面見他的縣令大人知道他的來歷——剛開始有不少衙役八卦，這人後臺極硬
。
本以爲又來了個攀關係作威作福的，沒想到是個幹實事的，一上任別的事不管，揪着手下大肆操練整頓，硬把原本閒散的班底整成了“精兵”。完了反倒不露臉了，只端坐在縣衙裡下指示，偏偏手段了得佈置周密，幾次下來衙役上下心服口服，曾戲稱其是算無遺策的神算子。
不到一年，青山鎮治安穩定，直接躍升到蘇州府治下幾大鎮的首位。
縣令大人老懷大尉，考績評了個大大的優上報到蘇州府常刺史案上，也不知是不是縣尉大人的後臺再次起了作用，破格提拔其升任縣尉兼任總捕頭。
楊彩芽聽得咋舌：她這位新鄰居也太厲害了點，只用了尋常人三分之一的時間，就從沒品的捕頭擢拔到八品服青的有品官階。
林煙煙和吳大壯感嘆縣尉大人神龍見首不見尾，語氣又敬又畏。
楊彩芽美目微轉，心中已有打算，語氣似笑似嘆，“多謝煙煙姐和大壯哥的好意提點。不過一言既出，沒有轉頭就反悔的道理。天底下更沒有不擔風險白賺錢的生意。你們的意思我聽的清楚明白，這錢你們只管拿着幫我入夥。是賺是賠，我跟着你們就是。”
錢投出去入了夥，兩廂之間的聯繫就不比尋常交情了。
他們自然樂見其成，卻也沒想過讓楊彩芽獨擔風險。
林煙煙想到這裡，衝吳大壯微微頷首，示意他把錢收起來，才笑道，“彩芽，那這事我們就替你去辦。我們和上家打了一年多交道，多少有點老情分在，你要是信得過我們，這事就全權交給我們，用我們的名義入夥。你只管等結果。通常一趟生意要等兩個月。”
吳大壯收好銀子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彩芽妹子，我們給你打張字據，寫清楚你投的本金就行。不過字據還得麻煩你自己寫，我們就認識幾個數兒，更別說正經寫字了。”
親兄弟明算賬，黑字白紙寫清楚兩頭省事。
楊彩芽瞭然點頭，也不跟他們虛客氣，掏出炭筆唰唰唰幾下搞定。
吳大壯捏着岔毛的毛筆看得眼睛直眨，林煙煙拿過炭筆翻來覆去看，笑道，“彩芽，這樣便利的東西你怎麼琢磨出來的？你這小腦袋裡的點子還真多！”
她還有一籮筐的點子等着用呢。
楊彩芽笑眯了眼，販私鹽事了，轉口又說起要做山莓果醬的事，“我看着林間那些山莓，按五斤的小陶罐算，少說能做出五六十斤。你們要是擔心賣的不好，就先拿一半的量試試水。至於銷路就交給我，家裡現在擺攤賣着酸辣蘿蔔，過一陣子自家食肆也能開起來，無論擺攤還是放到店頭，總能設法推銷出去。”
要是真賣得動，可比單純賣沒加工過的野果，價格差了好幾倍。
等需求量大起來，就能比照着徐記的做法，只做供應商出貨拿錢，買賣交給中間商——所以她剛纔才說要賣給青山鎮的北坊
。
何況物以稀爲貴，青山鎮又是擁有幾千戶人口的上縣，中上等富戶不少，消費能力肯定比華雲鎮高出許多。
楊彩芽解釋的極其細緻。
林煙煙和吳大壯是當家作主的，就是再不懂生意上的事，也聽出有利可圖，果子又是現成的，除去佐料幾乎就是無本生意。
“那就聽彩芽的！”林煙煙性子爽直，懶得糾結細節，拍板就決定這一季的山莓全用來做果醬。
吳大壯卻是目光微閃，“彩芽妹子，你家裡要開食肆正是用錢的時候，這一次就拿出五十兩銀子……是跟家裡商量過的？”
林煙煙的目光就落在楊彩芽洗得發白的舊粗布衣褲上。
“煙煙姐，大壯哥，你們別擔心我胡來。”楊彩芽笑得淡然，並不隱瞞二人，語氣平緩的將家裡剛買了兩百多畝買地，準備在鎮上買鋪子的事說了。
見林煙煙和吳大壯驚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楊彩芽難得不自在的乾笑一聲：她真的不是來炫耀拉仇恨的，楊家人天生不帶土豪光環她有什麼辦法。
沒有眼紅沒有豔羨，林煙煙二人是純粹的驚異無比，唸經似的反覆唸叨着“人不可貌相”，直到院門外傳來動靜纔好容易收起驚容。
日頭高掛，林間活計忙完，衆人揹着籮筐迴轉，林煙煙和吳大壯領頭，點了幾個穩重的老人和做事細心的二狗，一道跟着楊彩芽和翠花進廚房學做果醬。
包裹裡裝的佐料是兩小袋白糖，還有一小罐蜂蜜——楊彩芽本來擔心山莓果酸，這會兒確定口感清甜，蜂蜜就用不上了，白糖的量也能減少，倒是省下一筆不小的本錢。
打下手的已經按楊彩芽的交待，把採來的山莓去掉果蒂清洗乾淨，用乾淨木盆裝好放在廚房地上備用。
果醬做法不難，先撒上適量白糖將山莓攪拌均勻，再用小火慢慢熬煮，去掉熬煮過程中產生的浮沫，等果醬熬得成凝結狀就熄火，放涼之後裝罐就成了。
別說林煙煙了，幾個做慣活計的漢子也是一學就會。
等第一小鍋做成，楊彩芽嚐了一口滿意點頭，就着勺子讓林煙煙試味道。
鄉下尋常人家做菜連鹽都捨不得多放，更何況是糖之類的甜食，看林煙煙含着勺子捨不得鬆口，杏眼驚喜得瞪得又亮又大，楊彩芽和翠花也不禁喜笑顏開。
真吃到實物，林煙煙對果醬生意才真正上心，一把摟着楊彩芽和翠花不肯放，恨不得立馬就把所有山莓都做出來，下一秒就拿出去賣。
難得的小女兒興奮姿態，惹得寨子裡一陣打趣鬨笑。
衆人得知楊家要和林家寨聯手做新生意，興奮勁兒不比林煙煙小，中午搭桌圍坐在院子裡吃午飯時，對楊彩芽和翠花更加熱絡，二人碗裡的菜堆得冒尖
。
席間邊吃邊說，把果醬買賣的細節定下，說定三天後楊家去鎮上擺攤時過來拿果醬，這第一件事就算辦成了。
一時飯畢，衆人移步上房廳內，等翠花寫好果醬的契約，一式兩份各自收好之後，楊彩芽便放下茶杯，說起她今天來的第二個目的，“煙煙姐，大壯哥，剛纔我也說了家裡剛買下兩百多畝地。現在正缺人手種地，七月要收八十畝的早稻。九月兩百多畝地都要秋耕，我們家裡人少男丁更少。想跟寨裡借人，也不用籤什麼文書，就按做的活計多少，或是拿工錢或是拿糧食。”
聽楊彩芽說自家有兩百多畝地，下首圍坐衆人驚得水杯險些沒拿穩，再聽她是來僱人幹活的，手裡水杯險些沒激動得直接捏爆。
士農工商，能去楊家打零工，既不用賣身也不用寫投身文書，還能學種地又能多份收入，下首衆人一排排高低不齊的眼睛大放綠光。
楊彩芽和翠花不忍直視，扭頭看向上首，等兩個當家拿主意。
林煙煙和吳大壯怎麼可能有半點猶豫，視線卻是下意識的投向虎子——好小子果然有眼光，給林家寨劫的是尊大財神啊！
衆人順着當家目光看過去，就見虎子又是興奮又是自豪，臉漲得通紅，要不是顧忌楊彩芽二人是小姑娘，簡直恨不得勾肩搭背親熱一番的神色，不禁爆發出一陣大笑。
這件大喜事談的比果醬生意更順當，有說有笑的就定下章程，七月初一時由虎子做代表，直接去楊家找白叔商量具體事宜。
等楊彩芽拿出畫着蛇葡萄的紙，讓衆人幫着留意山溝灌木叢有沒有這種野果時，衆人更是滿口答應，當即就有那機靈的，細問幾句蛇葡萄的果期，讓楊彩芽多畫一張未長成的枝葉模樣，就招呼幾個人出門去找。
三個目的達成，算着時辰不早，楊彩芽和翠花便不多耽擱起身告辭，林煙煙依舊讓二狗送人出去，見楊彩芽和翠花爬上豁口，轉身擼起袖管吆喝一聲，帶着人一頭鑽進廚房，繼續忙活果醬的事。
瞥了眼人影散開的大院門口，二狗暗暗深呼吸幾口，按着袖口的手心直冒汗，送楊彩芽和翠花走到停馬車的地方，才快速掏出一個小紙包，語氣又急又快，“彩芽姑娘，這是我……這是大當家看你喜歡吃山莓，特意給你留了幾斤，你拿着吃。”
見翠花目光閃閃的直視自己，忙又加了一句，“還有翠花姑娘，家裡人要是都喜歡吃，下次我們再多留些。”楊彩芽忙接過紙包，笑着道謝，“二狗哥替我謝謝煙煙姐。你就別多送了，趕車的路好走，你快回去吧。”二狗高興的誒了一聲，目送着馬車掩入繁茂枝葉中漸行漸遠，才樂顛顛的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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