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灌進屋內,窗櫺隨風微動,搭上牆壁發出咔嗒一聲輕響。
牀上兩個人影對面而臥,屈膝彎身額頭相抵。
聽着東廂房傳來的動靜,楊彩芽唬得身形一僵,安撫拍打的手一頓,抓着曹卓衣料揪成一團,滿臉緊張,目露詢問的看向曹卓。
牀內光線更暗,只看得清她一雙晶亮的大眼忽閃。
“腳步聲往廚房去了。”曹卓低聲道,長指撥開楊彩芽額間碎髮,指腹按着她眉梢眼角細細摩挲,語帶笑意,“彩芽,你怎麼老這麼大驚小怪的。有我在呢。”
能不大驚小怪麼!
她又不會聽聲辨位。
楊彩芽皺皺鼻子,搖頭晃腦甩開曹卓的手,輕手輕腳起身下牀,示意曹卓坐到桌邊說話。
曹卓翻身坐起,扯下掛在屏風上的外衣替楊彩芽攏好,說了句“抱緊我,別出聲”,便托起楊彩芽側抱着,翻出窗外躍上牆頭
。
屋檐上傳來幾聲輕響,進廚房找水喝的柳氏擡頭望向夜空,揉揉惺忪睡眼,打着呵欠迷迷糊糊的回屋爬上牀,東廂房重新陷入安靜。
沉浸在深沉夜色下的兩家院落一覽無遺。
腳下是曹家上房屋頂瓦片,楊彩芽俯瞰下方,緊抱着曹卓窄腰不敢鬆手,滿臉興奮的探頭探腦,轉頭看着曹卓眼中全是崇拜:找了個武功高強,能飛檐走壁的男朋友簡直棒棒噠!特麼這才叫貨真價實的“帶你裝逼帶你飛”好麼!
“嚇傻了,還是高興傻了?”曹卓低笑,摟着楊彩芽坐下,挑眉道,“說完話我再送你回去。省得再有什麼動靜,你都要一驚一乍的。到時候沒冷着,反倒嚇病了,叫我怎麼放心去鎮上當差。”
臭小子立場轉換的還真快,這就端起年長“大哥哥”的架子,真把她當小妹妹照顧了。
都說了她沒那麼嬌弱。
楊彩芽暗暗翻了個白眼,臉上露出不服身體卻誠實的很,任由曹卓調整坐姿將她抱得嚴嚴實實,舒舒服服的窩在曹卓懷中,手指繞着曹卓衣襟玩兒,低聲道,“京裡後來出了什麼事?”
頭頂有片刻沉默,隔了好一會兒才傳來曹卓輕緩的話語。
曹府大火果然是那個惡毒繼母的手筆,最後連帶她的兩個嫡子也落得那樣的下場真是活該——誰知道曹意曦那兩個便宜兄弟,有沒有幫着那個惡毒繼母放火害人,助紂爲虐。
曹意曦的手下忠心爲主,下手倒是毫不猶豫,夠狠夠乾脆。
不過爲曹意曦暗中報仇這事做得這麼利落漂亮,會不會是……
楊彩芽想到這裡眨了眨眼,沒有擡頭試探道,“這事你也參與了?你認識沈練和盧午陽嗎?他們……”
“嗯。”曹卓語氣平緩,不自覺將楊彩芽摟得更緊,下巴摩挲着她柔軟頭頂,“要不是我纏着他要同吃同睡不願分開,大火燒起來的時候,他也不會因爲救我護我,反而被燒成重傷。你不知道,我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他臨死前得知我生死不明,自己吊着一口氣也只掛念着要太醫盡力醫治我。我這條命就是他的。他手下找來沈大人和盧大人商量懲治那蠢婦母子的事時,並沒有瞞着我。”
“我既然知道了,沒有不出一把力的道理。後來事了,我和娘離開曹府前,他手下還特意拿着他的帖子,由定國公加蓋私章讓我們帶走,好讓我謀一份差事做。他和定國公對我們實在是……我會選定來江南,蘇州是孃的祖籍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爲了報答定國公府對我們的恩情。”
這個他,自然是指的曹意曦。
原來曹卓能平安無事,內裡還有這樣一番內情。
“阿卓。”楊彩芽默然點頭,聽到後半句還是忍不住擡頭問道,“你的差事和報定國公府的恩,有什麼關係?”
曹卓微微一笑,又將騰文帝接連下了幾道聖旨,曹府和楊府所受的牽連說了
。
騰文帝未登基爲太子時,就頗負賢名。
據她所看過的史書記載,先帝膝下除了騰文帝外,還有四個封王的兒子。史書雖沒明確記載先帝盛年退位,騰文帝提前登基的細節,但看除了恭王仍在朝中擔任實職,其他三位王爺圈禁的圈禁死的死,可想而知騰文帝是經歷了怎樣一番腥風血雨,才得承大統。
再看遼東戰事和西北平亂,這位方登基不到十年的騰文帝,又豈會是平庸之輩。
聯想到淮南道、江南道觀察使蕭大將軍,原本是京官出身,未調任南下之前頗得騰文帝重用。
愛將外調,甫一上任就大力整頓兩道海防匪患,將大訊朝的東南邊防整治如鐵桶一般。
這樣一個手段了得知人善用的皇帝,又怎麼會爲了臣下家事,一時性起就下旨插手?
楊彩芽想到這裡,心中一陣發緊,腦中閃過無數個字眼:左右丞相,六部事務,帝王制衡之術;以及江南工商繁盛,還有,還有淮南道、江南道兩道佔大訊朝盡六成的鹽務!
“阿卓,定國公府是百年將門世家,那兩道觀察使蕭大將軍呢?他們有關係?”楊彩芽直視着曹卓,揪着曹卓衣襟的手指微微發白,“來蘇州府也有定國公的暗示?你才大好,你家就算是定國公府家將出身,你有哪裡曉得官場上那許多事,他想讓你幹什麼?!”
真聰明!
他只是說了幾句表面之話,彩芽就能馬上將定國公府和江南最有權勢的武將蕭翼聯繫起來!
曹卓眼中光芒大盛,俊顏漾開的笑容比身後繁星閃爍的夜空還要璀璨,低沉嗓音滿是歡躍,“彩芽,你別擔心。如今風平浪靜,就算有什麼事我一個縣衙縣尉能有什麼牽扯?我只是想着,我留在這裡,當着份不起眼的差事,即便往後兩道有什麼動靜,也能給替定國公府當個眼線,至於後事如何,哪裡用得着我操心?蕭觀察使是什麼人,哪裡有我能說上話的份兒?”
“你知道嗎?蘇州三大望族祖上都是青山鎮起家的。家業族人雖都遷去了蘇州,名下分支還有人事關係盤根錯雜,又怎麼能輕易撇開青山鎮這個發家的地方。我在縣衙當差,只管做好本分,多留意着各方動靜就是。至於你說的官場的事,定國公可送了我不少手札密集,即便我有處理不了的事,也能和定國公書信相問。你別擔心。”
結合林煙煙和吳大壯之前說的傳言,她還以爲阿卓的後臺就是曹意曦,原來是定國公本尊!
我去!這後臺可不是相當硬麼!
不過說到三大望族,那販私鹽的事……
楊彩芽剛放下的心又是猛地一跳,忽閃着美目,素手無意識的在曹卓胸襟畫圈圈,“阿卓,我聽說你這個總捕頭可能幹了,又是整頓青山鎮十里八鄉的治安,又是雷厲風行的抓那些行不法之事的宵小
。你都說那些望族人事複雜,你不會無意中得罪他們吧?”
不法之事?江南道最大的不法之事就是販私鹽。
曹卓冷哼一聲,“在我眼皮底下犯事的,自然該抓就抓,至於其他……有常刺史和巡鹽御史在前頭擋着,我還沒能幹到逾矩越權去管不該管的事。”
說着劍眉微挑,晶亮的鳳眸牢牢黏在楊彩芽臉上,“你這小腦袋到底怎麼長的?怎麼就直接想到會得罪當地望族上去了?”
“阿卓,你好容易大好,當差歸當差,可別太賣命,讓我和權嬸嬸擔心。”楊彩芽聞言暗鬆一口氣,心思急轉,面上不動聲色鬼扯,“唉呀,望族不也得吃喝拉撒睡,不得緊着賺錢維持體面麼?都說商人奸詐,我看那些高門大戶的陰私纔多呢!誰知道他們背地裡做什麼勾當!我這不是擔心你嘛,都說官官相護,官商勾……”
“傻彩芽,別瞎想這些。”曹卓低下頭來,肩膀一聳一聳的,淺褐色雙眸閃動着笑意和讚賞,“你的機靈勁兒只管用在自家生意上頭,不用操心我這頭。好好當你的奸詐商人,嗯?”
話沒說話,自己就忍不住悶聲大笑起來。
楊彩芽眨眨眼睛,心中默默吐槽:你放心,我一定做個賺的鉢滿盆滿,背靠縣尉大人的大奸商!
這麼想着,臉上的笑就帶出幾分狡黠和得意。
一雙桃花眼盈動着笑意,竟閃爍着幾分麋鹿般的黑瑩神情來。
“彩芽,你怎麼會生得這樣好看?”曹卓笑聲漸止,大掌覆上楊彩芽雙眼,胃嘆出聲,“原本我只盼着你快些長大,如今你一年一個樣,要是可能的話,我真想把你藏着不要給外人瞧見。甚至希望時光倒退,你還是以前那副憨憨的小姑娘模樣。”
楊彩芽再次暗罵一聲油腔滑調,心裡卻如蜜流淌過,小扇子般的長睫止不住輕輕顫動。
感受到掌下的癢意,曹卓神色有片刻失神,沉吟半晌,才長腿一曲架起懷中楊彩芽,逼得二人緊緊貼近,咬着楊彩芽耳朵輕聲低語幾句,微微退開俊臉,有些緊張的問道,“我說的話,你願意答應我嗎?彩芽,你要是願意,我,我就親親你,這事就算定下了。”
楊彩芽微微愣神。
仔細想過一遍曹卓悄聲說的那幾句話,略一斟酌,便緩慢而堅定的點點頭。掌下長睫緩緩閉上,露在他大掌外的俏臉上,揚起個纏綿如藤蔓般的柔和微笑。曹卓看得心中一震,又是意外又是狂喜,劇烈跳動的心臟彷彿要衝出胸腔,呢喃着嘆了一聲“彩芽”,輕輕攉住那片柔潤櫻脣,極盡柔情的輾轉反側,不願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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