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2 兵諫
終於在前兩天,甄命苦派人送來一封信,他看了之後,下定了決心,豪賭一把。
他押甄命苦會贏得這場爭奪。
至於得勝之後,甄命苦會怎麼處置他,他只能祈禱,祈禱甄命苦是一個守信之人,會讓他將功贖罪。
在突厥的時候,甄命苦曾經放過他一次,這讓他覺得,甄命苦雖然是個奸詐之徒,但至少不是一個翻臉不認人的小人。
李淵卻不同,他不但鳩殺了讓位於他的恭帝楊侑,殺了前來投靠他的李密,將甘願對他稱臣的竇建德也都殺了,更可怕的是,連多年的同窗,對李唐有着立國之功的元老劉文靜一家也都殺了個乾淨。
對李淵來說,表面的寬宏大量,只是爲了拉攏人心而作的權宜之計,一旦帝位穩固,這些人曾經背叛過他,被他視爲三姓家奴的舊隋將領,都會一一剷除。
相信用不了多久,江淮軍一旦收歸唐軍掌握,江淮軍諸將,都不會有好下場,只是時間問題。
分而除之是歷來是這些帝王最常用的手段。
他封倫從來沒有忠心可言,在官場混跡多年,慣用的就是見風使舵,見縫插針,這是他能在官場上屹立不倒的秘訣,但這種手段運用得不好,被主子發現,下場也不會太好,至少現在的李淵還沒發現。
甄命苦對他知根知底,卻依舊留着他一條性命,光憑這一點。甄命苦就比李淵厚道。
這也是他最終選擇押在甄命苦身上的主要原因。
“封大人,皇上召見,請吧。”
……
入了宮中。面見李淵,封倫立刻發現了李淵的情緒不對,從甄命苦給他的信封上所說,李淵這回估計是已經對李建成起疑了,就差他這一把火。
想到這,他再次對甄命苦的手段感到不寒而慄,連一絲向李淵告密的念頭都生不起來。照着甄命苦所交代的,向李淵一一說了出來。
所說內容,是當日李建成如何將李世民騙入太子府。設宴招待,並在酒中下毒,李世民回到府中毒得嘔血三升的事。
李淵聽着聽着,臉色烏雲密佈。眼神越發地狠惡。能坐上今天的皇位,他的性情又豈是那些婦人之仁的人可比,關鍵時刻,他殺伐的手段比任何人都要果斷。
他眼中寒光閃動:“封大人,你可知道你現在說的是什麼嗎?”
不管封倫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封倫都死定了,封倫若說的是假話,那就是欺君瞞上。死一萬次都不足贖其罪;封倫若說的是真話,那也是背叛主子。賣主求榮,也是死不足惜。
封倫跪倒在地,匍匐在地上,顫抖着聲音:“啓稟皇上,臣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欺瞞皇上,實在是因爲此事太過重大,臣雖然受太子恩遇,卻也不敢將此事欺瞞皇上,實在是因爲不忍看見兩位皇子自相殘殺,這才請皇上出面制止……”
“世民就是因爲這事才臥病不起的?”
“臣不敢欺瞞皇上,句句屬實,皇上若不信,儘可請秦王前來詢問,秦王只因顧忌兄弟之情,不願意驚動皇上,太子爲保太子之位,出此下策……”
李淵聽得心都寒了,想到之前宮中的太監所傳謠言,還有張貴妃的驚慌神情,又聯想到了隋文帝在世之時,楊廣所表現出來勤儉節約,愛民如子,然而隋文帝臨終前,楊廣卻在他的病牀前摟着他心愛的妃子,被活活氣死一事,這些都是前車之鑑。
他在臺階上來回踱步,神情陰晴不定,時而陰冷,時而糾結猶豫……
終於,他咬了咬牙,“給朕傳秦王入宮覲見,他若不來,這輩子也就別在進宮見朕了!”
他瞄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封倫,眼中閃過一絲殺機,這個人,他不急着殺,師出無名,隨便殺一個三品大員,恐怕會引起朝中羣臣非議,他有的是時間收拾這種賣主求榮的狗奴才,別讓他抓住一丁點的毛病。
……
“李世民”在幾個侍衛的摻扶下,入了宮中。
慘白的臉色讓李淵看了,對封倫的話,又信了一分。
“世民,身體可好些了。”
“回父皇,性命已無憂,只是怕再難恢復到之前了,不知父皇召兒臣入宮有何要事?”
“朕問一句話,你老實回答。”
“是,兒臣不敢有瞞。”
李淵盯着他,一字一頓地問:“你的病是不是你大哥下的毒?”
“李世民”渾身劇震,臉色大變,若不是身邊有幾個侍衛摻扶着,這回已經癱倒在地。
李淵雙目流下老淚,“李世民”臉上的神情,已經告訴了他。
“爲什麼,爲什麼!朕給你們還不夠,你們還想要什麼!朕的天下,朕的女人,你們都要,朕還剩下什麼!”
“李世民”噗通一聲跪下,“兒臣罪該萬死!父皇保重龍體,兒臣從未想過要從父皇這裡得到什麼,兒臣的性命都是父皇給的,父皇給的已經足夠世民一輩子衣食無憂,又豈敢奢望更多,此事不怪大哥,都怪兒臣不能解大哥心中疑慮,兒臣是心甘情願退隱的。”
“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傻呢!你傻啊,有毒的酒你還喝!”
“李世民”嗚咽大哭,“大哥不念兄弟之情,世民卻不敢罔顧倫常,只能喝下,成全大哥,怪只怪我與大哥這一世同時爲父皇的兒子,古有嘆既生亮何生瑜,如今兒臣也嘆既生大哥,何必有我,兒臣實在不願與大哥爭位,也不願讓父皇心憂,只能出此下策,只望日後大哥繼承皇位,能去除對世民的戒備……”
“皇位,皇位!朕的皇位,他休想!”
李淵怒不可抑將抽出手中的寶劍,一把將龍案砍成兩截,奏章奏摺散落了一地,連玉璽也都從盒子裡掉出來,咕嚕嚕滾下臺階,落在“李世民”身邊。
“來人,立刻綁了那個畜生入宮見朕!”
…………
太子府中,一名侍衛驚慌失措地衝入李建成的屋裡。
“太子殿下,不好了,宮裡派人來送信,說秦王向皇上告狀,說太子你暗中與宮中嬪妃有染,下毒害他,皇上讓你立刻進宮與秦王對質。”
李建成一聽,嚇得癱倒在地。
魏徵見了,急忙上前扶起他,避免他在部下面前丟醜,喝退了左右,扶他起來坐在椅子上,低聲道:“太子殿下,事到如今,千萬不可着慌,靜下心來想想,秦王他此時向皇上告狀,分明是處心積慮要讓皇上廢了你的太子之位,立他爲太子,你此時若貿然進宮,正合了他的意……”
李建成聞言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緊緊握着魏徵的手,問:“魏軍師,我現在該怎麼做?”
魏徵沉默了片刻,眉頭緊鎖,一臉凝重道:“臣有一言,說出來怕是有些大逆不道,只是情勢危急,只能出此下策,請太子恕臣之罪。”
“你只管說來,只要能解了我眼前之禍,你不但無罪,而且有功,是大大有功!”
魏徵只說了兩個字:“兵諫。”
李建成顏色變了一變,這種事他雖然在腦海中閃過,但一來從小在李淵膝下受教,對李淵一直都是又敬又畏,李淵對他來說,是天,是威嚴的父皇,任何對他不敬的念頭,剛涌起就被他自己扼殺在萌芽中。
如今被逼到絕處,又有人在從旁慫恿,心中的一股惡念便再也不可抑止。
只是他還在猶豫,猶豫的是,以他現在的威望,怎麼可能策動士兵圍皇城。
魏徵見他臉上猶豫不定的神色,猜到他在擔憂什麼,低聲道:“太子殿下不必心憂,此次名爲兵諫,其實只是讓大軍暗中戒備以防不測,你則只需帶少數幾個人進宮與秦王對質,而且所帶之人必須是能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皇后娘娘,裴寂大人,河間王,齊王,若能將他們拉攏,皇上就算明知是你下毒害秦王,也不能將你怎麼樣,待出得宮來,埋伏左右的士兵,一句將秦王擊殺,到時候皇上就算想要廢了你的太子之位,但只要後繼無人,皇上就不敢這麼做。”
李建成沉默了半晌,漸漸平靜下來,許久擡起頭,盯着魏徵:“不是還有元吉嗎?”
魏徵心中一寒,他只是讓李建成殺李世民,沒想到李建成卻想將李元吉也一起殺了,絕了後患。
“此事臣不敢妄議,一切都由太子殿下定奪。”
李建成眼中時而閃爍着兇戾,時而又變得猶豫掙扎,接着一咬牙,“魏軍師,就依你所言,此事若成,待日後我登基爲帝,封你爲左僕射。”
“多謝太子,此事以後再說,目前最關鍵的,是籠絡齊王和河間王,有了他們兩人支持,勝算大增。”
兩人又商議了一下細節,約摸半個時辰之後,魏徵帶着李建成給他的親筆信,上面有太子印璽,出了太子府,坐上馬車,朝長安城守城軍營的方向趕去。
魏徵離開之後,一個哨探從幾百米外的一個民居樓裡走出來,將手中的望遠鏡揣入懷裡,騎上戰馬,飛快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