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情報和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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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塞門揚威立萬的樑豐挾着一股氣勢,辭別劉奎、狄青,帶着韓琦、楊文廣馬不停蹄繼續參觀各。臨行之時敦敦告誡劉奎,禁閉之法,只適於頑劣不依軍法者,輕易不得使用,然凡事以自律愛兵爲上,軍中全面禁酒固然不現實,但要嚴格控制飲酒者的數量與頻次等等。劉奎一一凜遵,攜了依依不捨的狄青和元氣大傷、談虎色變的焦用等遠遠送出安塞。
樑豐離開,先至金明砦,回鞍北上,從龍州外延返十望井、遠眺長城嶺,徑入定邊城,過環州、慶州,狠狠繞了一個大大的圈子,才折返重新北上回到延州。一與韓琦、楊文廣二人指點江山,切磋見識。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兩月有餘。再見到王德用時,正是七月流火之末。
“玉田不辭勞苦出去兩個多月,自來文官巡邊,未有入玉田、稚圭這般親履艱難者。老夫甚慰!”王德用見到樑豐第一反應就是這句話。他凝視樑豐,兩個多月的邊塞風吹,風度依然,卻曬得黑了、瘦了,精神也更加抖擻了。
回望韓琦、楊文廣二人。也是一樣的風塵之色。王德用心中高興,如果多有這樣幾個下屬,何愁邊事?
洗塵宴罷,樑豐小几位在督帥府花廳繼續吃茶聊天,消去白天的暑氣。王德用這才笑吟吟從手裡摸出兩封信來,一封好像拆過,另一封看上去封皮未動。
“玉田。這裡有國事、家事兩封信,國事是寫給老夫的,家事是給你的。你先看哪樣?”
要是依樑豐他當然先看家書,他媽的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不就是說現在的情形麼?不過一個人要上進,僞裝是必須的。正是在領導面前拍胸脯表決心時,豈能掃了督帥的興?急忙答道:“爲人臣者,當先國而後家。豐雖愚駑,也知此理。家事無非絮絮叨叨,便是火燒眉毛。現今遠隔千里也是鞭長莫及。自然要看國事!”
“呵呵,好。想得開。那就請你參謀參謀吧。”王德用把兩封信一同遞到樑豐手裡。韓琦、王英、楊文廣目不轉睛看着樑豐。
打開撕過的信封,原來是一封邊關細作的密件。兩個多月來,党項的動向跟樑豐的判斷有了小小的偏差,趙元昊不是瞅準大宋朝局不穩乘火打劫,反而有集結人馬,西進攻打回鶻的意圖。
樑豐默默看完,把信交還王德用,仔細消化着信息。王德用接過信便遞給韓琦,示意大家圍觀。一面說道:“這個情報,與你離京之前的判斷有些不同啊,你說這是好事呢,還是壞事?”
“無所謂好壞,只是一樁事而已。不過,從道理上來說,任何事情都可以歸歸類,也許會變壞,也許會變好。”
“你先說說,怎麼個變法?”
“趙德明幾次三番想要稱帝,這是挑明瞭的。朝廷只裝作不知道罷了。而今忽然攻打回鶻,也不過是在爲稱帝做準備而已。後方不穩,他要正面抵禦大宋,也頗爲困難。党項用兵,善奔襲,常利騎兵之迅速,聲東擊西。與我朝作戰,又多設虛砦,設伏包敵。卻從不與我朝大軍正面交鋒,總是擾我後方補給,待我朝大軍疲憊之時,追而殲之。所謂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退我追、敵疲我打十六字訣也。簡直萬試萬靈,咱們上了那麼多年當,也樂此不疲!”
“妙!妙!玉田總結這十六個字,可謂深得党項用兵之精髓也。厲害,厲害!”王德用猛拍扶手,不等樑豐繼續說完便大聲誇讚,滿臉興奮之色。
韓琦在一旁聽了,也是悚然心驚。自忖也琢磨很久了的党項用兵方略,被這位大哥簡簡單單十六個字便總結完了。本來還打算專門寫篇論文的。現在又被人家比下去嘍!
樑豐話沒說完被王德用打斷,雖然是接受誇獎,但還是哽了一下,只好不做聲地等王德用發泄情緒。
老王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失態,急忙訕訕笑道:“哦,對了,你接着說,接着說就是!”
樑豐這纔開口道:“趙德明父子這回攻打回鶻,估計是得了北遼的默許才幹的。北遼區域廣大,幾乎四面無敵,但獨有回鶻與黑汗國接壤,那邊雖然地勢極高極寒,卻兇狠得緊。北遼如今定都又在東面,對那邊實在鞭長莫及有心無力。估計就是爲了這個原因,害怕回鶻同黑汗聯手對己不利,因此乾脆放手讓趙德明父子一搏。若滅了回鶻成功,党項版圖雖有擴張,卻更利於自己控制,若不能得勝,也正好牽制黑汗、回鶻、党項三家互相威脅,反正黑汗同黨項也有齷齪,大家打得一塌糊塗,北遼最爲開心。”
“現今回鶻臣服於北遼,北遼豈會如此輕易讓党項出手?萬一他們朝北遼哀告,北遼如何答覆?”王德用皺眉道。
“這個麼,嘿嘿。估計就是北遼玩的手腕了,先私下默許党項出手。然後裝模作樣教訓一番,兩家作一齣戲,不拘如何就把回鶻給分了,反正屬下算來算去,橫豎怎麼算北遼都不吃虧,都有便宜佔。”樑豐答道。
“那你覺得如果党項拿下回鶻,下一步又當如何?”
“下一步,自然是來跟咱們過不去。挾大勝之威。要麼立刻建國稱帝,雄視一方。更有可能是隨意尋個由頭,大肆挑釁,北有遼朝撐腰,趁我左右爲難,生怕首尾不能兼顧之際,乾脆向咱們縱深發展。他們定都興慶府。實在是離我大宋太近,早晚都不放心,如果侵略成功,邊境倒成了腹地,豈不快哉?”樑豐乾笑說道。
王德用凝神片刻,看看韓琦。笑道:“稚圭以爲玉田說得如何?”
“有此可能,但此盤棋下的恁大,不到下一步,看不出党項目的來。我朝只好嚴加防守,不使敵人有一絲可乘之機。”
王德用搖搖頭。顯然並不滿意,又對樑豐說道:“要是這樣一來。你說的把事情歸歸類,壞的也許變好,那豈不成了泡影?”
“所以,我朝必須主動出手!”樑豐霍然站起,惡狠狠手起掌落,做一個劈砍的姿勢道。
“如何主動出手?”王德用大有興味。
“嘿嘿,打回鶻這樣的大任務,多半會落在趙元昊的頭上。等他去,他打回鶻,咱們找人從後面打他!”樑豐呵呵笑道。
他這麼一瘋笑,王德用隱隱覺得有些靠譜,似乎摸着了一點點。起身道:“你隨我來。”說完交代王英陪着楊文廣、韓琦閒坐,自己卻帶着樑豐進了密室。
等兩人笑眯眯地出來,韓琦已經走了。王德用問,王英撇撇嘴答道:“韓書記說了,不耽誤爹爹和樑家哥哥議事,自己先回去了。你們才走,他便擡腿出去,孩兒攔之不住。”
王德用呵呵笑道:“這稚圭,恁地小孩子氣,遮沒是怨我沒叫他一同進去麼?”樑豐心裡也很煩躁,這麼一來,韓琦對自己的怨氣豈不又加深一層?
其實並不是王德用刻意避開韓琦,只是茲事體大,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自己兒子都要先瞞着,何況還有個混進軍營來連個身份都暫時無有的楊文廣,哪裡能讓他知曉那些機密?韓琦是掌書記,所有來往公文奏章,幾乎都要出自他的手筆,豈會瞞他?只是稍晚些告訴他而已。哪知這孩子驕傲得很,見受了輕視,便撅屁股走人了。
遇到這種事情,樑豐無法可想,只好打主意找機會同韓琦解釋解釋。
現在國事說完,要看家事了。
回到住處,他迫不及待撕開封皮,取出信來,一手簪花小楷,正是出自小嫦夫人之手。
“官人大鑒:春日一別,樓頭青柳轉深,荼蘼事了,忍看百樹鳴蟬,妾與大夫人自心頭戚然矣!妾追隨官人凡五年有餘,乍別之下,風露侵凌,缺月零落,雖無抱薪,然內中一段纏綿之意,惟君知之也
??”
樑豐看到這裡,心中歉然,一別之後連月奔波,連個音書都未曾帶去,反倒要老婆寫信來訴說相。
接下來看道“大夫人體勢轉沉,行動不便。雖居處調養無虞,然其母夫人關懷,月前迎回母家調養。妾亦日日過府謁視,未嘗有一日闕漏,然大夫人言道,至時日須回家生產,不留馮府。恭喜官人,好事將近矣。”
呵呵,程程回孃家調養了。這也好,那邊人手多經驗足,好安胎。嗨,這些娘們兒也是,在哪兒生不是生?真是死腦筋,樑家的孩子在馮家生下來,便會姓馮麼?樑豐搖頭低笑。又有些責怪小嫦,大夫人長大夫人短的,已經交代過的事,總這樣看不開,謹守禮節,不逾矩一步。
“妾亦有一事含羞謹呈於官人尊前,天可憐見,兩月前體倦神乏,多有不豫,得正大街馬婆子婦科診視,已有抱珠之慶!昔年妾身卑鄙,弗敢專於樑門,故誑言郎君之事,止一權宜之計耳。今大夫人嫡出在即,妾也自鬆心,可遠酬襄州昔年所學之詭詐伎也!望官人一笑置之,勿怪妾用心慎微之過,妾祈良人,早建功業,屆時得勝還家,其樂融融,妾一弱女子,復又何想焉?”
樑豐心裡突突直跳,狂喜之下,大聲喊了出來。嚇得李達急忙跑來探看,楊文廣側目以待!一聽是這好事,也樂呵呵地向他祝賀。
當年謝小嫦身在青樓,避孕是必學必修之課,爲了不讓自己的身世使老公仕途蒙羞,故而想盡辦法,假裝不孕,終於使得樑豐娶了程程這樁門當戶對的親事。時過境遷,程程已經快要生產,自己又豈甘再瞞?好歹也要搗鼓出一個來錦上添花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