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好手段
(這幾天行色匆匆,沒來得及光顧書評區,特意致謝“哈羅¥”的月票,致謝‘sw12080‘的催更票,雖然成了扇子沒吃到嘴的葡萄,但還是覺得這票分外地甜!)
宣政殿上,也正爲了北朝出現的新態勢,又重新把戰爭翻炒起來,聽說御史劉平打了右正言任中師,劉娥怒不可遏,厲聲呵斥薛奎道:“宿藝平日就是這般約束下屬的麼?”
薛奎忙躬身告罪,馬上退出去調查。
比起大宋的小打小鬧,党項此時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元昊攻破興州西門和北門,完成了他救駕靖難的偉大使命。他父皇李德明已經心如死灰,穿戴整齊等着兒子進皇宮來見面。
大夏王國皇宮的慶元殿裡,充滿了各種混搭,有漢唐遺風的皇帝須彌座,有日月大旗、有幡氅、儀扇,下面有充滿了波斯風格的小几、錦墊、一張通紅的地毯從殿外一直延伸到皇帝駕前,兩旁的每張波斯小几下卻墊着五彩地毯,後面闊大的牆壁上竟然掛有弓箭、長槍、大槊、圓月寶刀等等裝飾,壁畫上畫的是党項祖先的打獵圖場景。
儀衛都沒有了。只有一個雖然垂老、敗落,但不失君王風度、猛虎一般的老人,雙眼炯炯看着殿外。身穿白色箭袖長袍,足登五彩雲紋皮靴,頭上一頂鑲滿了寶石的皮氈帽分外耀眼。
他的左邊,有一個十七八歲左右的青年,身穿王子服色,滿臉驚恐使得一張本來還算英俊的臉變了形。右邊是一個更小的,十三四歲樣子的少年,同樣的恐懼。卻更帶了幾分不解。
三四個女人站在他身後簇擁着,就這麼靜靜地等着殿外給他們帶來一個未知的命運。
這就是大夏國主李德明和他的家人、孩子。
他要等待的,當然是自己的嫡長子,現在還是稱爲太子的李元昊。
“太子駕到”,伴隨這聲吆喝,殿內數人除了李德明外,均是全身一震,身子繃緊了許多,更加驚惶地看着殿外。
接着就是大隊人馬的腳步聲和刀劍碰撞鎧甲的鏗鏘聲。轉瞬之間,李元昊已經領着一干部下、武將快步進了慶元殿。遠遠地離着李德明約十餘丈處。元昊停下腳步,直立側頭,斜斜看着座上的父皇還有幾個母妃,兩個弟弟,神情嚴肅,眼裡卻閃耀着戲謔之光。他身後的大將們個個手按腰間刀柄,如同野獸一樣的目光盯着寶座周圍衆人。只要太子輕咳一聲,座上諸人便要被亂刀分屍於此。
雙方均不開口,李元昊就這麼沉靜地站着。身後耀眼的光線使他在李德明眼裡只是一個黑黑的身影,一點表情也看不見。而李元昊卻將對面所有人的一舉一動觀察得細緻入微。
死一般的沉寂了片刻,李元昊忽然像才醒過來一般,雙手抱拳,低頭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請恕兒臣甲冑在身,不能全禮!”
他叫一叫。上面的人跳一跳。那幾個又像牽線木偶般地扯了幾下。李德明左右橫了一眼,雙眼眯起,探身向外,一隻手肘壓着膝蓋道:“太子免禮。平身吧!”
李元昊這才直起身子,重新昂然看着老頭子,卻不說話。
“我兒威武驍勇,謀略天縱,區區兩千輕騎出去,卻橫掃沙漠,轉戰回鶻,兵鋒指處,所向披靡!如今大獲全勝,朕心甚慰!”
李德明輕輕笑道,語氣中充滿了讚賞之意。要不是現在雙方是你死我活的狀態,旁人還真要以爲這是一個父親在對兒子真誠地褒獎。
“多蒙父皇誇獎,兒臣救駕心切,匆忙不計其他,僥倖得勝,慚愧之至!能見到父皇無恙,兒臣這顆心也算放下了!”
小狐狸勝了,終於有資格同老狐狸平起平坐。也虛僞之極地回敬道。
“不知我兒下一步該當如何?”李德明饒有趣味說道。那意思,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是救駕,說是靖難,現在老子好端端地坐在寶座上,看你如何圓場?
“父皇無恙,國之大幸。然奸佞不可不除,兒臣請旨,求父皇授予兒臣整肅京城,剷除奸佞之責!”
父子都圍繞名分展開最後的脣齒之鬥。李德明心如死灰完全絕望,所爭者,不過是要留給元昊一個罵名,讓他揹負不起而已。若能以此爲籌碼,或可保全現在身邊這幾個老婆孩子!
元昊要的,是以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將所有異己全部剷除,最起碼,自己可以振振有辭地坐上對面那個位子。這就是父子倆爲何最後的對決,卻只是爭那麼點無聊瑣事的緣故。
李德明見元昊死死扣住奸佞兩字不鬆口,不禁微微一笑道:“我兒現在也見了,不知奸佞何在?”言下之意,這裡沒有奸臣,有的,只是你自己這個不孝的逆子。
元昊雄才偉略,豈會被這麼一句話僵住?大義凜然答道:“啓奏父皇,凡挑撥我父子骨肉之情,誣指兒臣叛亂者,即奸佞也。外有咩迷哄獨父子跳踉,內,便是兒臣這兩個心懷不軌,意圖倒行逆施、矇蔽君父、骨肉相殘的兄弟!”說完大手一指,朝李成遇看去。兩道如電的目光加上冷冷的幾句話,如同在李成遇頭上打了一個炸雷,李成遇登時幾乎癱倒。
終於撕破臉了,李德明心裡一沉。他其實最後只盼望元昊莫把事情做得太絕。好歹給其他兄弟留下條活路而已。因此才驅除所有內臣侍衛,一家人獨自見面。就是想給元昊造成一種自己已經放棄最後抵抗,只要留下最後骨肉親情,那麼點點願望的姿態而已。
元昊此話一出,李德明終於被擊倒。剛纔還強撐架勢虎死不倒威的氣度,霎時飛得無影無蹤,身子忽然佝僂起來。一陣猛咳。
他身後的幾個老婆,尤其是訛藏氏,也已經搖搖欲墜面色煞白。
半晌,李德明終於擡頭。卻彷彿老了十歲一般,臉上充滿了哀求的淚水,低聲道:“太子,你們都是骨肉兄弟,成遇也是一時糊塗聽了咩迷家的讒言,成嵬幼小可憐,你就,你就放過了他們罷?”
皇帝的威風,父親的尊嚴。隨着這句話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個老人靈魂已經匍匐在地上的哀求。
“父皇。兒臣難做。你要兒臣繼續揹負一個不清不楚的叛逆罪名,眼看着他們繼續詆譭兒臣,留下萬世罵名嗎?”元昊的聲音中充滿了苦澀,的確,事情非他主動挑起,他有理由爲自己開脫,是被逼上這條路的。
好端端一個順位繼承人,卻被迫用這種方式來取得本該可以平穩交接,皆大歡喜的權力。誰心裡不窩火?
“那、那爲父便下一道詔書。宣告他兄弟二人陰謀煽亂,罪不可恕。然新君氣量寬宏,念着手足之情,饒了兄弟性命,如何?”李德明聽到元昊似乎有鬆動之意,心中燃起希望,又求道。同時言下之意。已經主動提出讓位元昊,他就不再是太子了,而是名正言順的大夏國君。
元昊沉默良久,點點頭道:“聽從父親之意吧。那兒臣告退!”話語之間。已經將父皇改成父親,儼然是君主自居了。說完雙手一拱,轉身大踏步朝殿外走去。外面立即進來一隊持戈武士,將慶元殿圍得結結實實,留下一窩籠中之鳥。
元昊的母親衛慕氏卻將養在別宮,沒有同李德明一起和元昊見面。元昊離了慶元殿,便匆匆過去拜見。母子相見,衛慕氏又悲又喜,起先差點被老二成遇抓起來一刀剁了,還是虧得老公德明沒糊塗到家,留了一手,才容她母子得以團圓,不免相擁而泣,訴盡委屈。
才第二天,大夏國主傳詔,二皇子成遇、三皇子成嵬,聽信叛逆宗親咩迷哄獨挑唆,欲圖加害於太子,屢進讒言並假傳詔旨,太子迫於無奈,起兵靖難。如今真相大白,除了沒參與叛亂的皇妃外,咩迷氏滅族,哄獨父子受天燈、剝皮之刑,棄屍不收。成遇、成嵬永遠監禁,不得擅離京城一步,所有待遇,降王爵三等罰之。
第二道詔書,即日起,傳位太子元昊,德明對內稱太上皇,對大遼、大宋稱太上國主,移居寶慶宮,不復聽政處分國事。
大宋天聖三年臘月初二,大遼太平六年,南稱平夏、北稱大夏的党項族元昊終於通過自己的努力打拼即位,對內稱帝。
入主慶元殿的大夏內部皇帝元昊登基第二天,殿前頒佈詔旨,文武官制,參考大宋樣本,分文武班,曰中書、曰樞密、曰三司、曰御史臺、曰開封府、翊衛司、官計司、受納司羣牧司、飛龍院、磨勘院、文思院等,自中書令、宰相、樞密使、大夫、侍中一下,皆分命蕃漢族人爲之。
雖仿宋制,卻簡明扼要得多,清晰得多。
第二件事,遣新晉大將軍衛慕得領軍五萬,備羊牲禮品,奉表迎北朝使節(不好意思說是大軍)於地斤澤以北,感承宗主盛意,內部已重修和睦,勞師遠來,愧不敢當。特犒師專謝,略表心意。
同時上表大宋,夏國易主了。
所有事情安排妥當不久,大宋寇準、王德用、樑豐、范仲淹、韓琦等人氣得跳腳之時,人家又傳來消息:太上國主趙德明,自思聽信讒言,險些父子相殘,釀成人倫悲劇。悔恨成疾,退位不足一月,鬱鬱而終!二皇弟成遇、三皇帝成嵬自知百死莫贖其罪,上表哀懇之後,自盡於後殿。
樑豐脫口三字“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