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背後偷襲
朝廷還在排兵佈陣,調遣糧草準備增加西北兵力的時候,元昊已經重兵集結烏白池,實兵十萬,號稱大軍二十萬,並在龍州、溥樂城準備大量糧草輜重,蠢蠢欲動。這次他下的是大棋,不是打劫,當然要把陳年家底弄些出來,以備不時之需。
說起來元昊也挺心煩,就目前情形,大宋防守最弱的應該是秦鳳路,其次是河東路。但是秦鳳路那邊有吐蕃諸部,其中唃嘶囉最爲討厭,戰鬥力還不是一般的強,如果從那邊走,路途遙遠不說,難免唃嘶囉不乘火打劫與宋軍夾擊自己。
要是從河東路去的話,倒是可以直撲太原,不過那邊折家也不太好惹,另外北遼實在是信不過,自己要是順着宋遼邊境打下去,即便勝了,也要累個半死,北遼冷不丁出來撿個現成便宜,還真說不定。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路線,從烏白池到延州,直線距離不過四百餘里,供給、退閃都來得及,可以不考慮敵人乘虛而入直奔自己的都城興州。
於是算來算去,還是決定以硬碰硬來個乾脆的,免得左右爲難。
這個計劃不是憑空冒出來的,而是由來已久,並且經過他精心無比的部署,現在是療效的時候了。
天聖四年六月中旬,是西北大地熱得連狗都縮不回舌頭的季節,已經自稱西夏皇帝的嵬名元昊以大宋傲慢無禮,遲遲不予答覆並扣留朝山使團不放的理由爲名,興兵二十萬。攻打大宋。一路氣勢洶洶。順着古長城故道。直取延州。
二十萬他沒有,十萬綽綽有餘,一路發下軍令,只准徑取延州,遇金明砦要繞過,因爲這時候金明砦的守將是號稱“鐵壁相公”的都監李士彬。李士彬快四十歲了,功夫好得很,治軍又嚴。打仗又狠,因爲與安塞想去不遠,實爲重鎮,駐軍不下五萬,元昊的確不想把主要兵力消耗在這個地方。
一直以來,党項軍對李士彬都是敬而遠之,每次相遇,都競相呼喊“鐵壁相公”,然後望風而逃。李士彬由此在西北名聲顯赫無比。
至於這一次到底怎麼樣,除了老天爺。只有樑豐知道了!
西北大軍沿線當然嚴陣以待,瞪着眼睛望着元昊來犯。
兵馬未至。奸細先行,李士彬坐鎮的金明砦,這天迎來了幾個往年經常幫他夾帶私貨,販賣些私鹽的客商。因爲是常有經濟往來,雖然兩國交兵,李士彬還是要見一見。
這次客商密會,忽然變了身份,原來是党項多年前就派來的聯絡員,單刀直入告知李士彬,大夏軍隊路過,請李將軍讓出一條路來。如果可以,願以大夏王爵相待,只要老李肯投降的說。
李士彬當然不幹,痛罵一頓,亂棍打出金明砦。
其實人家也沒真的把他當做獵頭對象,而是早就拉攏他的許多下屬部曲,以作策應。李士彬自己一丁點都不知道罷了。
大兵壓境,西北當然也是調兵遣將,紛紛集結。塞門駐軍一萬,嚴防元昊直取不成,掉頭側面進攻;綏德、安塞門各增加駐軍一萬五,成犄角之勢,左右夾擊元昊大軍;然後是黃堆、承平、保安軍均有重兵把守,所謂銅牆鐵壁是也。
後來王德用好像還是很不放心的樣子,照會慶州提調一萬軍馬,馳援延州。
當元昊左膀右臂鐘鼎臣聽到這個消息,真心笑尿了。呵呵,真是想睡覺有人送枕頭。本來他們的軍事計劃就是兵分三路,中間提兵六萬,直取延州,這個不做假。右翼分兵兩萬,從龍馬嶺繞道柔遠砦(因爲這裡最沒人注意,除了樑豐)後方,拿下柔遠,奪取慶州,再從敵人後方直插延州。因爲前面大軍完全處於正面交戰狀態,這時候奇兵突襲,可謂神來之筆呀!
還有一路,以後再說。
這一天夜裡,西北高原白天暑熱未散,依舊讓人汗流浹背,天上一輪明月高高掛起,淡淡的銀光灑遍這片孕育了中華文化的土地。
就在柔遠砦後方二十里處,陡峭的土坡上細細垂下一根繩索,因爲夜間不明,不仔細還真沒人瞧得出來。的確也好像沒人的樣子。反正,那根長長的繩子是放到底了。然後兩個黑影一前一後順着繩子慢慢蹬山壁而下。
一踏實地,二人立馬伏在地上傾聽半晌,確定沒有異常聲音,才站起來相互一點頭,反方向各自前行,觀察地貌。
這兩人是党項軍派出的斥候,話說山脊上,三千党項兵正靜靜潛伏着。
一個向前朝柔遠砦行去,才走出百步開外,他本能地感到全身一冷,汗毛倒豎,立時就想就地滾開。
“別動!一動射穿你的腦袋!”一個聲音平靜地說道。那斥候果然不敢再動,微微側目去,五個宋軍黑暗裡躲在山壁凹處,手裡弓如滿月,藍幽幽的箭尖光芒直對自己。
斥候還沒說話,對方一人已經一拳打來,登時眼冒金星,滿口鹹腥。接着二人搶上,將其夾起拖進了那個凹洞。
反方向那個也沒意外地遭受了同樣的待遇。
過不多時,宋軍出了凹洞,輕輕發出兩聲鷓鴣叫,後面不遠處也應了兩聲。黑暗裡十來個宋軍押着兩個党項斥候,輕腳輕手沿着峭壁邊緣相向走進。
一個斥候被宋軍的尖槍抵住腰間,只好伸手用力拽動繩索,又鬆開手。山頂得了消息,也抖動繩索迴應。
宋兵見事已成功,拽了兩個党項斥候,急急拖着往柔遠跑去,轉個彎子已經不見。
過了一會,那片山壁上同時放下數十上百根繩索,沿着繩子密密麻麻不斷有人滑下,盡都是緊扎腰帶,斜穿皮袍,腦袋剃個陰陽頭,一小片頭髮結了辮子,肩上人人背了彎刀,腰間俱有弓箭。
窸窸窣窣不到半個時辰功夫,党項夜襲奇兵已經全部下到山底。此時已經天將五更,快要亮了。
領頭將領低聲喝呼軍令,全部列隊完畢,那將領向左去,要尋找先前下山的兩個斥候。果然在月光之下,大約五十長開外,那兩個斥候正在那裡舉手招動。
党項頭領扯出彎刀猛力一揮,三千人以儘可能輕的腳步向前急行軍而去,若是時間拿捏得好,大概天剛放亮,便可搶到柔遠砦後門。
於此同時,在柔遠砦正前方的大道上,党項軍已不再遮掩,架着撞車、雲梯等等大批攻城器械,後面隆隆馬蹄聲,壓境而來,領兵將領是成賞都。
“鐺鐺鐺鐺鐺”一陣急切的鳴鑼聲驚醒了柔遠砦城頭上守軍的美夢,上千士兵條件反射般地一躍而起,握緊槍桿衝到垛牆上,伏地身子,觀測敵情。
“柔遠砦宋軍聽了,我乃大夏天兵是也,今你朝不修德化,無視兩國交好,欺我大夏,特來討伐。爾等速速開城納降,我軍定以厚待。”
“蓬”地一聲,弓弦響處,那喊話的党項兵聲音戛然而止,撲倒在地。霎時間城樓上一片歡騰。
成賞都坐在馬上,舉刀一揮:“攻城!”
嗡嗡之聲立時亂作,城下党項兵萬箭齊發朝城上射來。幸得宋軍平日躲閃有術,毫不猶豫腦袋一縮,除了少數幾十個膽子偏大,運氣偏差的中箭身亡,傷害倒也不大。奪奪聲中,城樓上插滿了箭羽。
宋軍也不示弱,馬上組織彎弓搭箭,營頭大喊一聲放箭,也齊齊地回敬過去,雖然人數少了許多,但居高臨下一陣亂放,也煞是壯觀。下面的党項軍高舉盾牌,將宋軍射來的箭羽全部擋住。
這時郭遵已全身披掛登上城頭,觀察敵軍情況。見敵軍正建造望樓,推過巢車,大約二百步開外。這個距離普通弓箭是無法達到的。郭遵下令將三弓牀弩推出來,五個兵士搬動箭簇,一一安放膛中,後面五十個軍士排成兩排用力拉動,將弓弦牢牢卡在扳機上。
負責瞄準的軍士站在高凳,瞄準敵人巢車頂上位置,舉起綠旗呼喊方位,旗子往下一放,兩個士兵這才高舉氣錘,狠狠對準扳機用力砸下。
呼呼風聲裹挾着又粗又長又鋒利的箭簇向党項巢車射去,三支射空,兩支通通兩聲,穩穩紮在巢車頂望樓腰板上。咔嚓一聲,腰板裂爲數片,並着剛爬上的兵士一聲慘叫高高摔下。
旗開得勝,樓上又是一陣歡呼。
党項大軍並不着急,又一輪弓箭發射的同時,下面的撞車已經在掩護下隆隆開近城門,要強行撞門突破,同時雲梯掛鉤架好,也直奔城牆而來。
郭遵也不急,挨着敵軍行至大約四五十步之處,喝令城樓上一致擺開二十門七稍炮,三人裝石,兩人瞄準定炮,後面數十人齊齊拉動繩索。一時間城樓上呼呼地飛出二十塊百十來斤的巨石,每一塊巨石落下,都有或是戰車,或是兵卒被種種砸在地上,斷手斷腰,哀聲一片。
不過這七稍炮畢竟太耗人力,瞄準又慢,只此一次,再無用處。成都賞經驗豐富,知道宋軍遠攻的器械基本已經用完,不再試探,下令全力攻城!
正在城上城下吶喊一片時候,成都賞聽得十分清楚,城上出現混亂,一霎時守軍少了一小半,好像匆匆調到別處去了。成都賞大喜,心知定是背後奇襲三千人已經到位,要從後面加攻柔遠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