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歡顏這一次簡直就是在玩火。
她自己卻是不甚關心的模樣,起身走到一側的窗前站定了道,“如你所言,我與他之間既然已經成仇,那麼多一筆少一筆的也就無所謂了。”
裴雲默不語,看着她的側影神色複雜。
良久之後,他也起身款步走到展歡顏身邊,擡手推開了窗子。
彼時纔剛入秋,下面院子裡的景緻依舊蔥翠。
裴雲默側目看過來,展歡顏的臉上並沒有多少表情,但卻帶着一種鮮見的剛毅。
“這一招釜底抽薪過後,齊國公府就等同於是正式劃歸到了皇上的陣營裡,你……”裴雲默開口,似乎還有顧慮,所以在用詞上便斟酌的十分仔細道,“你對他,有這般信心?”
展歡顏勾了勾脣角,卻是不答反問,“怎麼表弟對他難道沒有信心麼?”
裴雲默一時語塞,竟是無言以對。
他和北宮烈之間的關係展歡顏一直都好奇,可是他卻不能說。
展歡顏也不強人所難,自覺的又把話題移開,語氣平緩而鎮定道,“其實我給你出這樣的主意,本就和大局無關,如你所言,北宮馳與我之間已然成仇,哪怕只是爲了自保,我也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看他上位的。”
這句話不算是藉口,因爲這也的確是她心中所想……
有了上輩子的切膚之痛,這輩子若不碰上也還罷了,既然北宮馳不依不饒的還是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她也萬沒有坐以待斃的道理。
他不是想要皇位嗎?那麼她就偏偏不叫他如願,如果算計不到齊國公手中兵權,她倒要看看這輩子他北宮馳還有什麼籌碼能拿出來去和北宮烈抗衡。
不過話雖是這樣說,裴雲默的心裡卻是明白,以齊國公裴獻的脾氣,真要叫他捲進北宮烈和單太后的算計當中,也勢必會引發許多的衝突和麻煩。
最主要……
現在北宮馳既然已經把籌碼壓在了二房身上過,那麼不論是裴獻還是他們大房的所有人就都肯定是已經被羅列在了對方的黑名單上。
展歡顏會出此下策,肯定也是洞悉了這一點,在替國公府做打算……
現在反擊,還不算太晚。
裴雲默見她不主動言明,也沒有刻意點破,只道:“既然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路可走,就如你所言吧,稍後我便回府去和父親商量此事。”
“好!”展歡顏點頭,回他一個
笑容。
剛好外面夥計敲門,送了飯菜進來,兩人就默契的不再提及此事,坐下來一起用了午膳。
午後裴雲默自是回國公府去了,而展歡顏則沒有馬上離開,而是順着朱掌櫃的指引去了前堂二樓的另一個雅間。
彼時那屋子裡劉氏已經神色凝重的等在那裡了。
“顏兒,你來了!”見到展歡顏推門進來,劉氏連忙笑着迎上來。
展歡顏微笑着任她握了自己的手,道:“路上有點事情耽擱了,讓二嬸久等了,是我的不是了。”
“自家人,別說這樣見外的話。”劉氏道,側目就對跟在身邊的洪媽媽使了個眼色。
洪媽媽會意,立刻就帶上門退了出去。
劉氏眼中神色帶了一種掩飾不住的憂慮,嘴脣動了動,卻是猶豫半天也沒有找到合適的話來先開口。
展歡顏見她如此,也不與她賣關子,直接道,“我讓周媽媽轉給二嬸的話,她說是二嬸這裡已經有了決斷,今日既然咱們已經是見了面了,二嬸有話但說無妨。”
劉氏看着她,卻沒有馬上說話,幾次的欲言又止之後,她纔像是下定了決心開口,道:“你知道當初我們這一房是因何被老夫人分出去另過的嗎?”
展歡顏微微一怔,卻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這事兒,但隨即反應過來也就從善如流的點頭道,“願聞其詳!”
劉氏捏着手裡羅帕,眼底有明滅不定的光影閃爍,提及往事,她似乎是要努力的剋制才勉強壓下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緒娓娓道來。
忠勇侯府已經過世的老侯爺展華佑當年妻妾成羣,膝下也是子嗣頗豐,但正室夫人所出的就只有展培和展驤兄弟二人,這兄弟兩人之中,展培的資質平庸,展驤卻更爲聰慧,也有遠見。
按照常理來講,侯府的爵位自是傳長不傳幼的,所以展培一早就被立爲世子,佔了位置。
後來隨着展驤啓蒙,逐漸表露出來的天賦贏得了展華佑的另眼相看,因爲對這個兒子滿意,所以在課業上他便對展驤的要求更爲苛刻,也間或親自指導了許多。手心手背都是肉,展華佑的原意其實只是爲了培養展驤成才,將來也可以幫襯着展培一起支撐侯府的祖業。
可那個時候的展培就心思狹隘,見到父親與弟弟之間親近,就直覺的以爲是展驤要謀他的世子之位。展華佑那裡他不好說什麼,便到當時的侯夫人也就是現在的老夫人面前去添油加醋的將此事
說了。因爲這個大兒子表面老實孝順,老夫人其人是一直偏袒着展培多一些,當即就去找到展華佑大鬧一場。
展華佑啼笑皆非,將她狠狠的訓斥了一頓,卻因爲是在盛怒之下,並沒有對她解釋什麼,又罰她關了兩個月的佛堂。自那以後展培就更是惶惶不可終日,總覺得這是父親要捨棄他的一個信號。爲了拔除展驤這顆眼中釘永絕後患,他終於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利用展華佑當時十分寵愛的一個妾室刻意接近展驤,又設計引到展華佑遠遠的看見兩人拉扯不清。
展華佑那時候已經惡疾纏身命不久矣,一時急怒攻心,竟然出人意料的就那麼去了。
老夫人被從佛堂接出來,任憑展驤如何解釋卻都一個字也不肯聽,只是這件事到底是家醜,她當時也沒敢聲張,分家的時候只就先遣散了庶出的那些子女。可是因爲隔了這一重關係,展驤這一房後面在忠勇侯府住着的幾年也都如坐鍼氈,受盡了老夫人和展培的白眼。直至幾年之後,老夫人覺得時過境遷,已經沒人再會聯想到當年的事,就立刻尋了個理由安排展培一家搬出去單過了。
“那個侯府的爵位,我家老爺從一開始就沒看在眼裡,最恨也是氣不過老夫人的厚此薄彼。”劉氏道,死死的捏着手裡的帕子,因爲用力太大,指關節都隱隱的發白,“顏兒,既然你今日找我來就是爲了說道這事兒,那二嬸也就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的確,這些年你二叔就一直存了重回侯府的決心,不爲別的,就爲了當年的那一口氣。”
揹負着一個害死親生父親的名聲,哪怕再怎麼問心無愧,可想而知,展驤這些年的日子也過的並不順意。
老夫人的薄涼展歡顏是早有領教,只是卻沒有想到她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也能做到如此地步。
而至於展培……
拋開展驤不提,當年他都能爲着擡舉江氏做助力眼見着自己的結髮妻子被害也無動於衷……
這樣的人,還要對他抱什麼指望?
這一番話,劉氏說的義憤填膺,展歡顏聽來卻分外平靜,只在最後瞭然一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原還一直奇怪,當年是爲了什麼你們二房會突然搬出府去自立門戶了。不過既然二叔他是存了這份心的,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在展家的處境艱難,二嬸你也看到了,既然咱們的目標相同,那麼就索性明說了,你們想要佔回侯府的位置,眼下我手裡就有一個現成的機會,就看二嬸你敢不敢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