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摺扇一搖三晃, 素衣的公子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不知勾去了多少未嫁少女的芳心,可是直至夜深人靜,一直在鎮上徘徊的素衣公子好似也沒等到自己想要等到的人, 悵然若失的站立在街頭。
“公子可是在等人?”媚眼如絲的紅衣姐兒嬌笑。
素衣公子眼睛猛然一亮, 又陡然暗了下去。“夜已深, 姑娘該回了。”
“喲, 怎麼奴家不是公子要等的人?”
紅衣姐兒俏生生地攀上素衣公子的肩, 一雙柔荑鬆鬆勾在脖間好似藤蔓纏繞在樹間的姿態。
“姑娘自重。”素衣公子紅了臉。
“自重?”紅衣嬌客嫵媚低笑,吐氣如蘭在素衣公子臉側耳語道,“不如公子教教我何爲自重?”
瞧見素衣公子冷清的眼神迷惘起來, 紅衣嬌客脣角的笑意更濃,又朝素衣公子輕輕呼了口氣, “公子, 奴家是不是你要等的人兒?”
“……是。”素衣公子神色恍惚。
紅衣嬌客吃笑起來, “那你還不隨我走?”
素衣公子好似孩童,懵懵懂懂跟在紅衣嬌客的身後, 任她拉着往那荒無人煙的郊外走去。
只是在那紅衣嬌客看不見的角度,素衣公子的眉毛緊皺在一起,眼眸清醒哪有半分被迷惑的樣子?
薰死人的狐臭!青瑤心裡暗暗腹誹,不都說狐狸精是最能迷惑人的妖怪嗎?帶着這根本壓不下去的狐臭,到底哪些瞎了眼的人才能昧着良心承認狐狸精個個都是紅顏禍水來着?
在鎮上不好下手, 青瑤也不知道這狐妖有沒有同夥, 自然是要跟到老巢一網打盡纔是萬全之策。
只是等到了狐妖的老巢, 青瑤才隱隱感覺不對, 還有一股妖氣, 雖然孱弱,可是透露出來的凶煞讓她心驚。
是這狐妖的幫手?青瑤看向狐妖的眼神鄭重起來。
狐妖卻是停在洞外, 渾身的媚意如天羅地網向青瑤襲來,青瑤有剎那的恍惚,可等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和狐妖交上手了。
狐妖擅媚而不擅鬥,尤其是跟她交手的這狐妖,一身媚骨真打起來卻連百年道行的小妖都不如,這讓青瑤疑惑起來,狐妖再不擅鬥,也不該這樣不堪一擊啊!
將狐妖打回原形,青瑤站在黑漆漆的洞口外進退兩難,那戾氣是從洞裡發出,幽深詭秘像是蟄伏的妖獸,就等趁人不備一口將其吞噬。
青瑤躊躇了片刻,便義無反顧地踏了進去,甭管前面是什麼,她可是雲華的妹妹,有個素來替她背黑鍋的哥哥,她有何懼?
這廂,青瑤即將面臨未知的險境,那廂,被天樞星君質問的司命也不好過。
一邊憂心着還在下界的青瑤,那邊還要應付天樞星君的盤問,司命火了,“天樞,你有完沒完?”
天樞:“若是你不曾私下凡間,又何必畏懼我的詢問?”
司命冷笑,“我倒是不知,你什麼時候竟能管到我頭上了?有本事,你怎麼不敢去管雲華?”真把她當軟柿子了不成?
天樞臉色漲紅,天上有幾個敢正面對上雲華的武力?那人遠遠看着像是個不問世事的閒人隱士,可是真打起來,卻是能妖界上古兇獸都避讓的主兒。“你這麼激我,可是心中有鬼?”
天樞什麼時候學會用腦子了?司命愣了下,每次被他纏得煩死時,她都是用這招的,怎麼這次這傢伙反應過來了?
“哼哼,激你?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司命自然是不會承認,只能繼續和他扯,心裡卻在隱隱擔憂着在下界的青瑤,那丫頭第一次下凡,不會惹出什麼亂子來吧?
要是惹出什麼亂子,大概……或許……可能也有云華背黑鍋,沒她什麼事吧?司命心想。
可惜,任司命想破了腦袋了,也沒想到一念之差,命運居然跟她開了個玩笑,那個只認識草藥的小藥仙竟然真的闖出了連雲華都沒法替她扛住的大禍。
此時,一處不知名的小鎮的郊野。
青瑤總於見到了一直隱藏在黑黝黝洞內的妖物,掌心的火焰跳動,將腳邊玉白色蛇尾映襯得更多出幾分詭異。
胸口撲通撲通地直跳,青瑤眼神直直盯住那蛇尾不敢擡頭,心口急促地要跳出一個名字,卻怎麼都說不出來,青瑤的呼吸亂了,在寂靜的洞內格外明顯。
同樣的明顯,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呼吸聲,淺淺地像是羽毛在心尖劃過。青瑤緊張地嚥了咽口水,她覺得就算當初成仙,也沒有這一刻來得緊張,她都要窒息了。
低垂的頭擡起的時候,黑色的眼睛也隨之越來越大,簡直讓人懷疑下一秒,那黑漆漆的眼珠是不是會從眼眶裡滾落出來。青瑤眨了眨眼,眼珠沒有滾落出來,取而代之的是晶瑩剔透的淚珠。像是青碧碧的荷葉尖滑落的露珠,無聲無息順着下頷的弧線掉落。
“……葉……白。”
螣蛇不耐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根本沒有收斂的仙氣,也只有那被打回原形的狐妖會被騙認爲她是隻無害的兔子。想起被打回原形的狐妖,螣蛇眉間閃過厭煩,他身上有傷不便行動,故才捉來那狐妖爲他尋覓合適獵物,眼下獵物沒尋到,反而自己先被殺了,真是沒用的廢物。
幾次擡眸,螣蛇都看到眼前的女子呆呆傻傻地望着自己,那眼淚無端地叫他心煩。她擅自進來擾了他的修養,他沒有殺她已經是網開一面,怎麼這女人還如此不知趣?
是不知趣嗎?此時的青瑤哪裡還能看到螣蛇眼裡的不耐和厭煩?見到眼前蛇樣的冰冷男子時,一直被埋藏的記憶像是決堤的洪水洶涌而來。
葉芷?葉子?那是在喊誰?
酒鬼大叔,你怎麼可以這麼糟蹋?少女言笑晏晏,那是誰?
小白?葉白!少女眼裡的情誼又是給誰的?
三生契,生死不棄。那人又是在對誰許諾?那溺死人的溫柔又給了誰?
她,爲什麼會感同身受?
她到底是青瑤,還是葉芷?
莊生曉夢迷蝴蝶。
她是那蝶還是那莊生?
眼前女子倏然昏厥過去,螣蛇眉宇間隱忍的殺氣越重,只是在看到那女子眼角一點溼意時,停住了已經扣在她脖間的手,他的傷勢還沒好,好不容易找來的狐妖也被這女人打回原形,貌似,他現在身邊缺少一個伺候的人?
只是螣蛇沒想到當女人醒來時,卻猶如癡傻了,只會看着他發呆。
一雙眼睛呆木木只會跟着他的身影到處亂轉,即使他的獠牙已經伸到她的脖子邊,那女人還好似不知世事般愣愣地,只是嘴裡在不斷念叨一個名字——葉白。
“女人,你傻了?”
她搖頭,不吭聲。她不傻,可她卻不知道自己是誰?她是葉芷?爲什麼會有青瑤的記憶?她是青瑤?爲什麼又會對葉芷的一點一滴記得如此清楚?酒鬼大叔,騷包鳳凰,管離,葉白,雲華,司命……司命?
一個個人名從她腦子裡劃過,她突然記起,在她昏迷前司命似乎對她做過什麼?
“莫道魂歸何處,莫言迷途何顧,命裡三生情宿,冥冥自有定數……”
她是想告訴她什麼?還是想她記起什麼?她眼下的處境也是她造成的嗎?
從身爲青瑤時的記憶,她知道現在的司命還在仙界,見到她是不是一切謎團都會解開?
“女人,回話!”
蛇尾不耐地拍打她周圍的地面,她默默擡頭,一雙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蛇樣的男子,一樣的相貌,不對,此時的他該是成年時候的他,身形欣長完全不同於少年柔弱的骨骼,白衣之下每一次的線條都是帶着生硬弧度,就連那蛇尾似乎也相較之前長了不少。
她忍不住輕輕摸了上去,只是還沒等她碰到,那蛇尾已向她掃來,恍若雷霆萬鈞之勢被她身邊的一層瑩瑩薄光擋下。
螣蛇眼裡多出不明的意味,“女人回答我,雲華跟你是什麼關係?”
“……你不認識我?”她沒有回答,第一次出聲反問。
斜長的劍眉揚起,似乎那狹長的眉眼也隨着高高揚起,螣蛇淡淡問道:“你是誰?”
“你真的不認識我?”她的眼底多出奇異的光彩,她要確定一件事。
“據說雲華有個妹妹?”螣蛇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竟然這麼好脾氣,容忍一個陌生女人三番兩次不回答自己的問話。
“不是據說。”她驀地勾起脣角,那一瞬間的笑燦爛地像是夏日的太陽,“他是有個妹妹叫青瑤。”
“你是青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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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上的笑容頓了頓,片刻,纔回答道:“不,我不是。”
“那你是誰?”螣蛇冷笑,方纔的擋他攻擊的那縷仙氣明明就是雲華的,這女人要不是雲華的妹妹,他可不知道這三界之內還有什麼人能得到雲華如此待遇的照顧。
“我?我叫葉芷!葉芷的葉,葉芷的芷。不要記錯,我叫葉芷。”
一直彷徨的心像是隨着這話安定下來,她離奇地回到了過去,見到了還不認識青瑤的螣蛇葉白,如果她告訴他,她不是青瑤是葉芷,那她是不是可以認爲葉白一直對她的好,都只是因爲她是葉芷,而不是青瑤?
“我是葉芷,我來找葉白。”葉芷慢慢地又重複了一遍。“螣蛇葉白。”
那個只會對她好的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