螣蛇不想放着這麼個人在自己眼前膈應, 吃不得,殺不得,碰不得, 畢竟現在他還不想與雲華撕破臉皮。於是, 螣蛇不在的時間愈發多了起來。
更多的時候都是葉芷一個人守着空蕩蕩的居所, 一處石洞, 甚至連像樣的牀鋪都沒有, 他便是過得這樣的日子?葉芷隱隱有些心疼,卻不知是爲了葉白還是螣蛇。
“你想好了沒?”從外面回來見到葉芷居然還沒走,螣蛇眼中光芒閃爍不定。當真是個傻子不成?居然連逃跑都不會。
葉芷搖頭。仙人講究因果, 作爲上古妖獸的螣蛇雖是不喜,但也是不願沾上因果二字。可是葉芷誤打誤撞救了他, 他們之間便是有了因果, 這份因果不解, 他們之間就會牽扯不清。
螣蛇一想到居然還要見到葉芷在自己面前晃悠,就忍不住心中一堵。因此, 他便讓葉芷想有什麼是她要的東西,以物抵情把這份因果給瞭解了。
“難道你就沒什麼想要的?”
螣蛇眼中的不耐葉芷看得分明,葉芷嘴角泛起苦笑,“若你真想給我什麼,那就給我一片你的鱗片吧!”
螣蛇眸光微滯, “鱗片?”
“是。”
“拿去。”遲疑僅是瞬間, 螣蛇從尾巴上拔下一片鱗片。
鱗片瑩潤, 入手卻是沉甸甸的。葉芷慎之又慎地將鱗片放在離貼近胸口的位置。
葉芷的神色讓螣蛇挑了挑眉, 戲謔道:“可是又想起那葉白?”
葉芷愣了下, 沒有及時回答。螣蛇的眉眼低沉下來,像是黑壓壓堆積在天邊的烏雲。
“想借我的鱗片睹物思人?”
“不, 不是。”
螣蛇的咄咄逼人讓葉芷禁不住後退幾步,孰料這個舉動更是觸怒了螣蛇,讓他認定葉芷是心虛要跑。
“想逃?”
“不是!”葉芷幾乎要怒了,趕她走的人是他,這會兒翻臉說她逃跑的人也是他,橫豎她都是落不着好,不招人待見了。
“啊!”葉芷驚呼出聲,剛到手還沒捂熱的鱗片卻又被螣蛇奪了回去。
“還給我,那是我的。”
螣蛇眯起眼:“你的?”
葉芷的緊張讓螣蛇愈發肯定了自己的推斷,冷笑一聲,手上用力一捏,那鱗片便成了一堆碎片,撲簌撲簌地散落一地。
“你……嫉妒了?因爲我把你當成葉白?”葉芷鬼使神差地開口說。
倏然一靜,螣蛇的笑還凝固在嘴邊,眼中泛起惱怒的光芒,“嫉妒?這世上有什麼值得我嫉妒?”
螣蛇冷哼一聲,轉身而去。這因果他不解了!
“我很清楚,你是螣蛇,不是葉白。”
葉芷喃喃低語,卻讓前方的身影頓了一頓,垂着頭的葉芷卻是沒看到。
她在思考一個問題,剛剛她有看到螣蛇的耳尖微微泛紅,所以方纔螣蛇的反應,她可以理解爲惱羞成怒了嗎?惱羞成怒也就是可以理解爲……螣蛇嫉妒了!
葉芷脣角綻放出燦爛的笑意,原來不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嗎?
……
仙界之上,司命卻又被天樞纏住。
“天樞,你當真以爲我好欺負!天天沒事找事!”
天樞漆黑的眼珠淡漠掃過司命,“我只是要問你可曾見過掌管藥園的小仙青瑤而已,你爲何反應如此激烈?”說到這兒,天樞眉梢微挑,眼眸流轉顯出春花絢麗般的妍色。“難道她不在仙界?”
“你胡說什麼?”司命心中咯噔一下,要是被天樞盯上,那青瑤下凡還被螣蛇擄走的事情可就瞞不住了。
“哦?你既然說我胡說,那便讓她出來見我。”天樞步步緊逼。
“仙界這麼大,一時半會兒你讓我上哪去找她?”
“是嗎?”天樞掀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那玩忽職守這個罪名是大概能讓仙帝主動召她現身。”
“天樞,你別太過分了,青瑤可是……”司命皺眉。
“天樞星君找我有何事?”少女清亮的嗓音傳來。
司命和天樞同時側目看去,身形削弱的少女嫋娜而來。
“……青瑤。”
司命驚疑不定,天樞疑慮叢生,但是那冷清的少女卻是不顧這些,只是扯了司命往回走。
“既然天樞星君說我玩忽職守,那青瑤從此百年不再出藥園,也勞煩天樞星君繞着我的藥園走,不然……”少女停下身形,眼眸側轉,瞧着那天樞,冷冷勾起嘴角,“不然,哪天一不留神誤傷星君,也只希望星君記得今天青瑤的提醒。”
天樞兀自望着兩人背影不解,他若不是有了七八把握青瑤私自下凡,又怎麼會找上司命?只是這突然冒出來的青瑤又是怎麼一回事?
走遠了,司命神識傳音,不確定地喊了一聲,“雲華?”
少女的身形僵住,淡淡霧氣散開,素衣玉冠、面若霜寒,可不是該在養傷的雲華?
“你傷還沒好,怎麼又跑出來了!”司命責怪道。
“我若是不出來,青瑤這事你打算怎麼糊弄過去?”
“呃……”青瑤這事,若不是雲華臨時救急,說不定還真露餡了。
“天樞盯上了青瑤,今天能糊弄過去,可等他反應過來。”司命嘆了口氣。
“我去帶她回來。”
“你的傷!”司命不悅地皺眉,這人從來心裡眼裡只有一個妹妹,怎麼就不知道心疼下自己。
“無礙。”
“那我和你一起?”
“不,你必須留在仙界,天樞不會罷休。”
“咦,你怎麼知道?”她記得青瑤可不曾招惹過天樞。
“……幾百年前,一次切磋中,我曾將天樞打傷?”
雲華口中打傷,肯定不只是小傷。司命頓悟,原來這次是哥哥結怨,妹妹遭殃嗎?
雲華一心念着的都是被困在螣蛇手中的青瑤,兩人相處越久,因果越深,那劫數也就越難過。他只有這一個妹妹,這世上也只有這一個親人,血脈相連,他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走上絕路?
雲華的心思,葉芷不知道。因爲待在妖界,她精神不濟,日趨萎靡,所以她被螣蛇帶到了人間。
“好熱鬧!”葉芷像個孩子,在小商小販,擁擠的人羣中穿來穿去。
螣蛇雙手抱臂,涼涼地站在人羣外看着她,不會逃,不會跑,甚至他幾次故意甩掉她後,只會傻傻地站在原地等他找回去。這個女人,螣蛇微不可察地輕嘆,他算是明白了爲什麼雲華會對這個妹妹如此上心,實在是蠢到一定地步了。讓人忍不住多掛念一些,只是掛念多了,就漸漸地忘不掉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大抵在螣蛇不知道的時候,那個總是回頭衝他笑的女孩連着那和暖的日光,一起都被收藏在了心底。
“螣蛇,你看。”葉芷喜滋滋地將一串糖葫蘆聚到他的嘴邊,“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這個了。”
螣蛇下意識一張嘴,咬着咯吱咯吱,吃到嘴裡酸酸甜甜,女人就是喜歡這些東西。螣蛇不屑地扭過頭去。
葉芷無聲輕笑,像個孩子一樣。
眼角餘光斜掃,葉芷嘴角的笑自然沒能逃過他的視線,螣蛇張嘴欲說什麼,目光突然瞥到了一點,冷着臉,拉着她頭也不回往外走。
“玩夠了?跟我回去。”
“等等,”葉芷疑惑瞪大了眼,看着前面那個晃晃的身影。“怎麼說走就走?”
“時間不早了……”
只可惜,到底人羣的慌亂的聲音還是被葉芷聽到。葉芷欲看個究竟,卻被螣蛇固定住了,無法回頭。
“螣蛇,到底發生了什麼?”葉芷眉間有了着急。
“與你無關。”螣蛇伸出食指在葉芷眉心一點,微涼的指尖,有什麼順着那接觸的肌膚傳了過來。
葉芷腦海中昏昏沉沉,眼睛也不聽使喚,怎麼都看不清眼前的人。
“睡吧!”低沉的聲音像是就在耳邊響起。
葉芷竭力想要抓住說話的那個人,最後卻只能任由那一截衣袖如同霜白的月光從她手指間溜掉。
螣蛇抱着昏睡過去的葉芷,直直凝視片刻,方道:“睡一覺,待他回來,再帶她去看遍人間四季。”
妖界並不統一,勢力盤踞四分五裂。螣蛇雖然是上古妖獸,卻也不是沒有敵手。一直以貪吃出名的饕餮便是他的對頭之一。你要是問爲什麼他們之間會結怨,大概原因要從饕餮想吃螣蛇肉說起。
圓滾滾的大球,除了一張嘴好像什麼都看不見了。逃散不及的人被吞下也不過像是喝口水一般。
“螣蛇。”大球發出嗡嗡地聲音,“聽說你抓了個神仙。讓我吃了她好不好?這樣我以後就不天天追着你,要吃你的肉了。”
“誰告訴你的?”螣蛇神色一冷。
“白矖。”饕餮一點都沒有出賣的意識,毫不猶豫就交底了,“螣蛇,那個神仙在哪兒?我好想吃啊。”
螣蛇懶得答話,直接赤膊上陣,對於滿腦子都是食物,世界只分爲可吃和不可吃的饕餮來說,講道理是完全沒用的,唯有拳頭纔是硬道理,只有將他打怕了,他纔會知道,他的東西,他的人,旁人最好不要輕易肖想,那代價不是任何人都付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