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如同春蠶進食的聲音輕輕響着,白鬍子的金仙兩手張開手中的卷軸,看着上面在漸漸發生變化。
就像是有一點墨跡暈染開,在仙界東方的荒萊山附近,有不同的色澤在蔓延開來。
這卷軸,乃是仙界屈指可數的重寶之一,名爲“封仙卷”。仙界的一切變化,都可以在這上面顯示出來。
大到哪裡的仙城發生了故障,小到一隻奇珍異獸死去,都可以通過不同的形式展現。
而這種大範圍的變色,所代表的就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仙靈之氣的濃度發生了變化。
手持“封仙卷”,這白鬍子的金仙,就是仙界的二號人物,堪稱仙界的宰相與大總管的太夢金仙。
而此時在這仙宮之中的八名金仙,通常也被稱爲八大上仙,乃是整個仙界裡,除了仙帝之外,最強大,也最具權力的存在。
太夢金仙仔細看着手中的“封仙卷”,沙沙聲中,變色的區域漸漸擴大,最終覆蓋了大概兩千裡方圓的區域。
“兩千裡方圓,已具威脅,需要儘快排除……”太夢金仙目光一轉,看向了身邊目視前方,淡然肅立的另外一名金仙,道：“太則金仙,東方荒萊山仙靈之氣有所散失,派出一支搜索隊,查看是否有什麼變故,維護仙靈之氣的濃度。”
“是。”那太則金仙聞言,領命而去。
太夢金仙垂下眼瞼,繼續看着“封仙卷”上的細微變化。
當上面的變化再次超過某個極限之後,他就會再次啓動其他的應對方案。
遇到什麼樣的情況,如何應對,一切都是規定好的,在仙界裡,你不需要思考,只要按照規定好的一切去做就是了。
千萬年來,沒有出過差錯。
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至少太夢金仙是這樣想的,事實上他壓根就不曾想過如果按照法則去做不正確怎麼辦。
因爲法則永遠正確。
仙界,荒萊山,天柱世界。
木土宗的人已經隨着子柏風的腳步,走遍了世界各地,在無數種環境裡建設了無數種的房屋,但是仙界這種環境,還是第一次。
一名黝黑粗壯的漢子抓着一座欄杆,將自己的小半個身子都探到了欄杆之外,看着下方的雲霧,和就鑲嵌在雲層之中的基座,百思不得其解：“這東西,怎麼做的？怎麼這樣？怎麼回事？爲什麼會如此？”
這些粗豪的漢子,曾經都只是忙碌於生計的匠人,但匠人本就擁有一種樸實的求知慾,但凡是自己的領域裡不懂的東西,定然要究根問底,不弄清楚,實在是睡都睡不安生。
“我猜是依靠陣法,不然這麼大的東西怎麼能漂浮在雲彩上？”另外一名工匠道,“我見過小盤少爺佈陣,那真是太神奇了,別說讓東西懸浮在空中,就算是沉到海底,鑽進地下都能做到。”
“我猜這仙城其實是一個活物,下面定然有翅膀,不然怎麼能飛呢？說不定我們是在一隻鳥的背上。”
“我猜下面其實是有東西拖着的,就是隱形了,譬如說看不到的柱子。”
“看不到的柱子？明明我們就是被天柱撐起來的,你們啊,都是騎驢找驢……”
各種各樣的猜測,各種各樣的想法,在此產生碰撞。
“別偷懶”一個工頭模樣的人大步走過來,拍拍巴掌道：“平棋老爺子交給我們的施工圖呢？玉石都埋下去了沒有？”
“老大,你真是催命鬼,嫂子難道不嫌你猴急嗎？”有人說了個不那麼好笑的笑話,被那工頭一瞪,連忙閉上嘴巴,嘿嘿一笑,抓着腦袋去於活去了。
“玉石已經埋了一半了……阿嚏”又有一名工人剛剛彙報了一下,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這仙界的靈氣好奇怪,刺的人難受。”那工人抹了抹鼻子,“我聽說這叫仙靈之氣,可不是好東西,吸多了會變成傻子。”
“哪那麼多廢話,這仙靈之氣可是比靈氣更高等的玩意兒,聽說吸了就可以成仙,你可別忘了多吸幾口”半真半假的呵斥一番,拍了幾個光腦殼幾下,工頭又拍手道：“都趕快於活今天必須把最外面的這圈陣法佈置起來,不然晚上沒飯吃”
“不是吧,老大你可真是……”
各種抱怨之中,工地又忙碌了起來。
“等等不行等等,先不要埋玉石”就在此時,魔醫狂奔過來,一邊跑一邊揮手大叫。
“怎麼了？”工頭一愣。
“你們……你們竟然已經埋下去了？”魔醫看到這裡的施工進度,心中默默一算,頓時叫糟,道：“是誰讓你們這麼做的？”
“是平棋大人……怎麼,有什麼問題嗎？”工頭心中一突,他知道這裡的每一步都關係重大,一旦出了差錯,後果不堪設想。
“當然有問題,問題大了,唉,平棋這個倔老頭,他什麼都不懂,哎哎哎我怎麼能把這麼重要的事忘記了呢”魔醫幾乎抓狂,“這麼一改,可就要打草驚蛇啦”
衆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雙手都發顫了,這該如何是好？
自己的小命一條不打緊,若是壞了大人的大事……這可是關係到整個凡間界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先停工,都停工,我想想……”魔醫急的兩隻手都不知道向哪裡放,在空中拼命擺動,如同一隻尾巴着火的火雞一般來回衝撞,半晌又大叫一聲：“平棋,你壞我大事”
急匆匆走了。
衆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們只是負責於活的,別人怎麼說,他們就怎麼於,此時魔醫說停工,他們就趕快停工。
只是一個個面色嚴肅,再也沒了說俏皮話開玩笑的心情。
“平棋”魔醫衝回了玲瓏府,一把拍開一扇房門,怒喝道：“平棋,誰讓你讓人施工的？不是告訴你,最終的階段還需要審覈嗎？”
“這最終階段不是已經演算完成了嗎？爲什麼不能施工？我已經將所有的圖紙下發下去了……”平棋一臉茫然。
“圖紙沒問題,設計也沒問題,可這施工順序有問題啊,絕對不能同時開工,唉……”魔醫苦笑,“這事也怪我,我怎麼把封仙卷忘記了,怕是要驚動八大上仙了”
“封仙卷？”衆人都茫然。
魔醫搖頭嘆息。
仙界是一個所有人都必須按照規則活動的地方。
規則命令你如何,你便如何。該你知道的人你就知道,不該你知道的,打死你也不能知道。
魔醫這種級別的人,其實壓根就不可能知道什麼封仙卷,但是他當初在仙界搞風搞雨,就是因爲被封仙捲髮現,反映在了八大上仙的面前,這才敗露。
前車之鑑,後事之師。
但他魔醫竟然忘記了
“封仙卷,竟然還有這麼神奇的東西。”聞言,平棋大驚。
“這倒沒什麼奇怪,書兒也是一樣的存在。”小盤道。
既然仙帝曾經也是青瓷片的所有者,自然對這種可以俯瞰整個世界的感覺記憶猶新,他創造一個新的世界,自然也會創造一個類似的東西,用來監控整個世界,這並不奇怪。
“你說說仙界會如何應對吧。”小盤問魔醫。
“據我所知,封仙卷是非常敏感的,特別是對幾個比較重要的關注點,我們之前沒做好封閉工作,就開始構建大陣,已經引起了仙靈之氣的失衡,我猜此時仙界就已經展開活動了。但是仙界的人活動,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規則,就是對等應對。簡單說,多大的危機,派來多少應對的人手。當初我的事情敗露時,都在仙界連逃帶跑,藏了好多天,甚至還闖入了仙宮之中。仙界中的絕大多數仙人,特別是八大上仙,都只會在事情發生之後纔會進行應對,他們是不會預判、預防和防微杜漸的。”
魔醫皺眉沉思道：“如果只是仙靈之氣失衡,應該會是太則金仙派人來,大概五到十名真仙前來。”
他頓了頓,道：“的如果這五到十名真仙沒有解決問題,接下來恐怕就是百名乃至千名真仙和大量的金仙了,事態升級,則有同樣升級的應對方式。”
平棋和小盤兩個人聽得目瞪口袋,無語對望,半晌才道：“真不知道仙帝爲什麼要創造這樣一個世界,這種世界……哪裡好？”
兩個人不是仙帝,自然想不通這其中的根源和考量,但是危機是實打實的,他們必須處理好。
“要不要通知柏風？”平棋問道。
他已經習慣了凡事都聽子柏風的意見,此時也第一個想到了上報。
“哥他們的任務也很重要,畢竟我們現在的個體實力遠遠不如仙界,還需要大量機關。”小盤道,如果他們此行能夠達到目的,成功創造出一個機關世界,屆時才能通過法則的力量,大量生產機關,以此配合陣法和仙城本身的防禦,把天柱世界締造成一個巨大的要塞。
此舉的成敗,關係到後續的發展。
而眼前的難題……
“就由我們自己解決吧。”小盤道。
平棋、魔醫兩人對望一眼,沉默地點了點頭。
嚴格來說,此事是他們搞砸了,他們不想讓子柏風知道,再來幫他們收拾爛攤子。
“只要我們不讓事態繼續升級,就不會引來更多的敵人。”魔醫道。
現在他們也並不是完全被動的。
天柱世界雖然也是仙界的一部分,但此時已經自成一界,只要將所有的變化都控制在天柱世界範圍內,不讓天柱世界的變化影響到外界,就不會引起事態的惡化。
“這些來查明的真仙,我們可以想辦法將他們捕獲,讓他們成爲我們的旗子。”小盤道,他取出了一張卡牌,“哥走之前將‘不甘心的縉雲,交給了我,我們可以拿他來做做文章。”
凡間界,環山州,溼地沼澤之中,子柏風並不知道仙界發生了變故,正在聽着夏長青的彙報。
夏長青放棄夏俊國副使的身份,加入探幽宗不過月餘,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卻都已經有了探幽宗的味道,他說起此地的環境來,頭頭是道,如數家珍。對子柏風交代他們尋找的世界,更是已經勘察出了不少的訊息。
“根據我們的勘察,環山州的中央有一處湖泊,叫做巖夢澤,那裡幾乎完全由亂石和隨處可見的沼澤而得名,因爲是沼澤的緣故,除了飛鳥,幾乎沒有什麼動物能在那裡生存。而那世界,應該就在巖夢澤的下方。”夏長青頓了一頓,道：“巖夢澤的中央有一顆巨大的石頭,光滑之極,那裡應該就是那個橫亙在地下的世界的一部分。
探幽宗有特殊的法門,可以探到大地的脈絡,而根據大地的脈絡,就可以找到大地之中的異物。
這些獨立的世界,雖然是青瓷片創造出來,是這個世界的“孩子“,但同樣也是異物,橫亙在其中,讓整個世界的靈氣流轉都爲之阻塞。
通過計算和感應阻塞的範圍,再稍加計算,就可以大致得出地下的“世界”的真相。
“大人您若是想要直接前往巖夢澤裡的大巖山,我的同門已經在那裡等待。”夏長青道。
“不必。”子柏風微微皺起眉頭,低頭看向了前方。
正所謂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他們之所以來到這裡,而不是直接到大巖山,就是爲了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才方便觀察一下這個世界,是怎麼樣的世界。
說是這個世界,其實並不正確。
在青瓷片所構築的空間裡,世界有很多種。
自成一界的如三界、東方天柱世界、珍寶之國等,這都是自成一界的,這些世界都還“活着”,並沒有因爲漫長的時間而法則崩潰,從而消亡。
而已經崩塌破碎的也有很多,如地下妖國,幾處地下妖國都不再自成一界,而是橫亙在這個世界裡隳這個世界的空間重合。再如天銅礦山,已經幾近死亡,是鐵娃銅妞利用妖怪坐地成神的特殊方式補齊、修好它們的法則,然後子柏風也付出了幾顆鎮元寶珠爲代價,這纔將其完全修復,成爲一個獨立的世界。
還有一種,就是眼前這種。
這個世界,已經死了,雖然還沒死透,卻如同那光禿禿的石山一樣,幾乎空無一物。
如果可以選的話,子柏風絕對不會選擇“大巖界”,想要將其修復,需要耗費太多的能量和物資,以及最寶貴的,鎮元寶珠。
子柏風的目光所及之處,“一眼因果”的法則線將整個“大巖界”的輪廓勾勒出來。
此時的大巖界,就只是一座巨大的梭形山峰,數百里高,只有百分之一左右露在外面,形成了所謂的大巖山,而地下的部分,一部分斜斜插入地脈,將此地的地脈截斷,造成了地脈的阻隔,但也同樣將大量的地脈中的靈氣,引入了體內,再輻射到地上。
也正因爲有這條地脈的滋潤,這大巖界纔沒死透。
但代表一個世界的最重要的東西——法則,卻幾乎已經完全散失了。
這就是一個完全空白的巨大山峰,若是拿來當仙國,怕是小了點,但一時半刻,卻是無法找到合適的地方了。
“爹,你看”子柏風轉頭看向了子堅,這世界真的不是好選擇。
子堅想要把這個世界同化,再將其變成一個獨立的世界,就必須藉助“坐地成仙”的法門,坐地成仙之後,幾乎就沒辦法再更改了,子柏風覺得這麼小的一個已經幾近死亡的世界,真的委屈了自家老爹。
“不然我們再找找其他地方？”子柏風道。
“這裡挺好,不用再找其他地方了。”子堅卻是擺擺手,上前一步,眯着眼睛,看着前方。
他沒有子柏風的靈力視野,也沒有子柏風的一眼因果,看不太真切,卻也知道,這裡已經失去了生機。
“正因爲它幾乎是空白,才正和我所需。”子堅低頭看向地下,道：“你在這裡等着就好,我獨自過去。”
子柏風想要說什麼,但他知道自家老爹的個性,他決定了的事情,恐怕就沒有什麼人能夠改變了。
“爹,萬事小心,不要強求。”子柏風道。
子堅哈哈一笑,道：“不過是坐地成仙而已,搞得那麼嚴肅於什麼？”
子柏風搖頭。
坐地成仙,絕對不是字面上那麼簡單。
這麼多年,能夠坐地成仙的又有幾個人？
北國就只有九大地仙,其他的地仙,都只是偏安一隅,算是地仙中的二等公民。
地仙,是人仙之上更高層次的存在。
雖然子堅也是子柏風身邊所有人中,最先成爲人仙的,但時日畢竟很短。
所謂人仙,是道心永固,將法則固化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而成爲地仙,則是將已經凝固了的道心與法則,輻射出去,籠罩一片土地,將其和自己的法則同化。
這個過程其實是有兇險的,將道心轉化,釋放,散開。
一不小心,道心崩潰,道數逸散,就是道消人亡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