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走後,也讓三個家庭從此陰雲密佈。晨曦的媽媽沒多久因腦溢血也跟着去世了,晨曦的先夫因酒後鬥毆致人傷殘被判了刑,而鄒顧問則離開了香港再也沒有信息,在那樣一場悲烈的災難裡,沒有人可以倖免。三個家庭因晨曦的離去而滿目瘡痍,兩個男人也因晨曦的離去而揹負終生的枷鎖,我相信這一切真的不是晨曦那樣善良的女子想看到的。我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用這樣的代價去爭取愛情值得嗎?
晨曦走後很長時間我都無法釋懷,我忘不了那個美麗成熟的女子。我開始一次又一次地審視我和吳欣的未來,我們的明天又是否真的存在?
我和吳欣的電話從開始的一天一次到後來的兩天一次,再到一週一次;而吳欣從每週來看我一次到兩週看我一次再到每月來看我一次。異地戀的諸多問題逐一的呈現在我們面前,避無可避。吳欣希望我能隨他到中州工作,希望能到家裡拜見我的父母,但每次我都推託父親身體不好,晚些再見。就這樣一年過去了。
期貨公司的經紀人也像走馬燈一樣換了一波又一波,來來回回換了多少人我根本就記不清楚。只是這一批的經紀人中有一個很少和我講話,卻總是在我上夜班時間給我送上一個蘋果的大男孩,格外引人注意。
他就是宮宇。按麗珍的話講,就是自信心澎脹得要爆炸的那種自大狂,對期貨公司的業績考覈不屑一顧。宮宇在公司很少說話,白白淨淨的皮膚,不算太高的個子,很精神的一頭短髮,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像兩潭湖水那樣清可見底,笑起來很單純,天生就是一幅鄰家大男孩的形象。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把這樣一個乖乖男和自大狂聯繫起來。
期貨公司的晚上行情不好的時候閒得發慌,行情好的時候,忙得不可開交。我們盤房的兩個值晚班的女生常常是忙得根本顧不上吃飯。而宮宇總是安靜地從盤房的窗口經過,悄悄地在我的窗口前放上一個大蘋果,抿着嘴對我笑笑就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從來不多打擾我,也不會像別的經紀人一樣主動湊上來和我藉故搭訕,更不會像有些臉皮厚的經紀人不是硬拉着要請我吃飯就是打電話軟磨硬泡地向我要家裡電話號碼。
而那些時不時常愛在我窗口前晃悠的經紀人無一不被蔣主任或一些老經紀人給拉到一邊,劈頭蓋臉地一頓嘲諷。明確地告訴他們,海燕早就名花有主,男朋友是樂兒的總監,什麼時候喝酒、職務、收入都超過人家再來海燕面前晃悠,公司禁止員工間談戀愛。這個時候我才明白吳欣外圍戰的作用。每一步棋都深謀遠慮,設想周到。
在我的印象裡,宮宇就是一個靦腆的鄰家大男孩,根本不適合做期貨公司的經紀人。期貨公司的經紀人都是老於事故,能說能砍能吹能喝,而宮宇身上似乎並不具
備這樣的特質,我很奇怪他這樣的一個乖乖男爲什麼會到期貨公司來工作。
人心只有一拳,有時小得只能裝下一人。紅塵百丈,心只爲一人守候,原來,心戀一片光影,悸動一個眼神,他在,或者不在,情就在那裡,不離不去……所以我從來就沒有在意過宮宇的蘋果。
每過三個月經紀公司都會來次大換血,業績好的經紀人會升職做高級經紀人或主任經紀人,業績不好的就會被淘汰。好幾天沒有看到宮宇了,我想他一定不會出現了,反而有種替他明珠暗投的可惜。我感覺他似乎更合適做IT界的工作。
又是一個晚班,公司有幾個經紀人在大廳看盤,最近行情不穩,波動較大,很長時間沒人下單。忽然明明敲了敲門叫我到前臺接電話,盤房的電話是報單電話,是絕對不允許私人電話佔用的,因爲這種國際行情每慢一秒可能就會損失上萬元,而客戶下的每一個單我們都會報到香港總部的盤房去,在90年代初,期貨公司是沒有後臺可以給客戶自行操作的,也沒有今天的各種證券期貨APP那麼方便,所以行情好的時候大廳裡擠滿了人,排隊下單往盤房裡遞單子,而我們則根據客戶的要求重新按照規範表格填寫操作,幫客戶買進或賣出,每一單操作都會從客戶的賬戶上扣除一筆佣金,每一種交易的商品都有代碼,一旦記錯損失將無法挽回。在那個年代裡這些都是手工操作,手工記賬。這不僅要求報單員思路敏捷,思維清晰,更要有靈活的應變能力,要求在幾秒內準確、清晰向香港總部下單報單不允許有任何的差錯,這種大宗期貨交易一旦出錯,是任何人都無法承擔的經濟損失。所以公司要求盤房除了我們幾個工作人員外任何人包括蔣主任都不得進入,絕對保持安靜、準確、高效,電話絕對不能佔線。盤房工作人員的私人電話只能接到前臺。
我拿起電話順口說了句:
“你好。”因爲我知道吳欣一般是不會打到公司的。
“你好,我是宮宇。”電話裡傳來宮宇明朗乾淨的聲音。
“嗯。”我聽出來了,但是明明就站在前臺,我並不想多說。
“我已經從期貨公司離職了,你能給我留個你的聯繫方式嗎?”宮宇依舊聲音清朗如溪流。
“嗯,那你記一下吧。”我報了家裡的電話。這一年公司無數來來往往的經紀人想方設法地打聽我家裡的電話,都讓我一一回絕,但是我不想回絕宮宇,因爲我並不反感他,像他那樣靦腆的鄰家大男孩無論如何都不能與那些世故老成的經紀人相提並論。所以我並有沒猶豫就相互留了電話。
宮宇很少給我打電話,時不時地會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也從不叫我的名字,總是標誌性的幾句開頭語:你好,是我。等我們再熟悉一些,乾脆就
是:是我。彷彿不論何時何地,只要他的聲音出現,我就一定能聽出是他。那個時候我才感覺到宮宇青春年少中發自骨子裡那種無所畏懼的自信。
和宮宇熟識後,我們偶爾也會一起吃飯。宮宇從來沒有什麼肉麻酸腐的內容,更沒有讓我爲難的話題。我們總是很輕忪地聊着彼此的生活,學校裡的往事,偶爾他也會告訴我他的一些發明。原來宮宇真的是做IT行業,學的是計算機,從北航畢業後,一直在自己開發軟件,已經取得了專利,正在投放市場。來期貨公司只是想感受一下這種氛圍,煅煉一下自己,他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標,就是要做IT界的風雲人物。每次聽到這兒我都會笑他不切實際,都會說他自信心膨脹得要爆炸。而他不置可否地衝着我堅定地說:“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宮宇有的時候會整月都消失不見,有的時候會突然冒出來。他經常會帶着他的筆記本電腦給我講他編的程序,開發的軟件。冷不丁地會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告訴我,他開工作室了,他發明的軟件開始投放市場了,他的軟件已經銷售多少萬套了,他發展多少個經銷商了,他的專利上報了......每一個小小的成績都會第一個和我分享。
宮宇只比我大一歲,他從來不會像別人一樣問我是不是有男朋友,喜不喜歡他之類的俗語。也從來不給我任何壓力,更沒有對我提過任何要求,甚至從來沒有問起過吳欣的存在。常常陪着我在街頭漫無目的一走就是幾個小時,或者陪我坐在臨街咖啡館的玻璃窗前細數心事。和他在一起我沒有負擔,他更像是我的中性朋友,更像是鄰家男孩一樣的純粹、清朗。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他永遠都是那麼自然、自信。只是那個時候我太過年輕,根本不懂得深情不及久伴,厚愛無須多言的道理。
但是我喜歡他像朗月一般的微笑,澄明透亮。
我告訴吳欣我認識了一個叫宮宇的男生。吳欣聽後哈哈大笑地問我:“你確定是男生?那我就放心了。燕子等有一天你遇上一個像我一樣成熟優秀的男人你再告訴我,我一定回去請他喝酒用男人的方式解決問題。”這就是吳欣,他的自信是久經歷練的準確判斷,是心有城俯的洞若觀火。
有人說男生是化學元素,活躍、刺激;男人是惰性氣體,踏實、穩定。還有人說男生含蓄,男人包容;男生青春激昂,男人閱歷深沉;每一個男人都曾經是男生,但不是每一個男生都能成長爲男人。
而我說男生如宮宇陪我淋雨陪我散步;男人如吳欣爲我遮雨爲我鋪路;宮宇青春,吳欣果敢;宮宇和我分享成果,吳欣爲我分擔風雨;宮宇爲我手捧鮮花,吳欣卻握着我的手放進自己的衣袋。如果說吳欣是草原上一匹桀驁不馴的駿馬奔騰,那宮宇就是皎潔夜空中的一輪皓月當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