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吳欣說,有人在總部的會議上說他謊報軍情,強制給經銷商派量,所以纔會有銷量的突長;也有人說吳欣在雲陽不務正事,以談戀愛爲名假公濟私,更有甚者說吳欣在雲陽拉幫結派......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或者聽到所謂的公司政治,我對這些無事生非、惡意誹謗的人發自心底地憎惡,我不明白爲什麼世上會有這樣的小人,總是看不到別人的成績和努力,總是以打擊他人爲目的來擡高自己,我真的不明白,這種損人的事情是否真的利已?
那一段時間吳欣很失落,沒了往日的鬥志,再也沒有加過班。反而有了更多的空閒時間陪我,和我講什麼是公司文化、公司政治。從那一天開始我才漸漸明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鬥爭的首要前提是保護自己,鬥爭的原則是克敵制勝,而不是不擇手段,懂得了什麼是制度,制度就是保護好人,約束惡人,它是在一個公司裡制勝的法寶之一。只有當能力、溝通、才藝、人脈、業績、品德這些綜合因素都能充分運用自如的時候,才能成爲職場上的常勝將軍。吳欣告訴我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能突破底線,不能用卑鄙齷齪的手段去害人,那是最可恥的行爲。我永遠都想不到這是吳欣給我上的最後一堂人生哲理課......
如吳欣所料,一個月後樂兒總部下達了對吳欣的平級調動,回中州任職。雖然那些子虛烏有的罪名並沒有真憑實據,但是還是或多或少讓吳欣受到了影響。失去了雲陽區域總經理的職位,而換成了一個從北京調來的空降兵。上任沒幾天就把籌備組老人幾乎全部換了一個遍,我熟悉的東海、阿強這些隨吳欣立下汗馬功勞的元老,紛紛離職的離職,跳槽的跳槽,好好的一個團隊就這樣消散的無影無蹤。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企業內耗的殺傷力,第一次知道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20多年後我依然清清楚楚地記得送走吳欣的那一個風雪交加的早上,我站在吳欣的宿舍樓下,看着吳欣拉着箱子裝上車,仍然是那些簡單的行囊,與來時不同的是身後多了一份牽掛。我站在車邊眼淚撲嗒撲嗒就往下掉,一聲不哼,那是我第一次爲了一個男人流淚,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揪心之痛,第一次送別那個戀戀不捨的愛人,第一次嚐到離別之苦,太多的第一次,只爲吳欣......
上車前吳欣摟過我安慰的說:
“傻瓜,我只是回中州,又不是內蒙古,中州離雲陽只有兩個半小時的車程,我答應你每週都回來看你,每天都給你電話,好嗎?”說着幫我撣掉飄落髮際的雪花,繫緊了衣領,堅持要先送我回家他纔會走。他說不願意讓我看到他的背影。
回到家後我就躲進自己的房間失聲痛哭。原來戀愛還有這麼痛苦的味道!
爸爸心疼地站在我的屋門口來回踱着方步,不知所以,卻又不便發問。終於等到我哭累了,走出房間,才拍着我的肩膀愛撫地問我:“這是哪個小子惹咱們家大小姐生氣了,和爸爸說說,爸爸幫你分析分析?”
聽到父親這麼一說,我頓時眼淚又掉了下來。
“我們家這麼優秀的丫頭還怕沒人要?我看你那些同
學啊什麼的上門找你的能排一里地,就是那個什麼小眼睛的那個誰....,那個家住在酒廠的那個他爸是廠長的那個誰......,還有那個樓後你高中同學天天在樓門口等你那個瘦高個......”
我被父親說地破涕爲笑:“哎呀爸,你說什麼呢,他們只是我的同學。”
“哪個小子這麼有福能讓我們丫頭爲他掉眼淚,我倒是真想看看。”父親不斷的開導着我。
那一天我第一次向父親介紹了吳欣,以及吳欣的全部情況。父親聽完後反而沉默了,在家養病的父親已經許久不抽菸了,那晚父親卻抽起了煙,我坐在小板凳上靠在父親的腿邊,對未來充滿了迷惑,我不知道自己和吳欣的未來在哪裡,而父親卻滿腹心事地拍着我的肩膀一言不發。
許久才語重心長地告訴我:
“丫頭,你和他不合適,根本沒可能,先不說他的家在蒙古那麼遠,就說眼前,你準備跟着他到中州去嗎?你忍心拋下我和你媽隻身一人去外地嗎?從小到大我們都沒讓你受過半點委屈,你真去了外地,受了委屈連個哭訴的人都沒有啊。先不說他的家庭出身無從落實,就像現在這樣居無定所,今天在雲陽明天在中州,後天又不知道在哪裡,你跟着這樣的人連個穩定的居所都沒有,我們怎麼放心?”父親停了好一會慈愛的地看着我,眼神充滿了乞求和悲哀,那是父親對我最後的要求。
“丫頭,我這病你也知道,沒幾天好日子了,我要是走了,你怎麼能讓你媽一個人生活?”說着父親就紅了眼眶,我頓時也紅了眼圈。如果父親是嚴厲地訓斥我,讓我斷絕和吳欣的來往,我反而沒有負擔會義無反顧地隨吳欣而去,可如今我怎能拒絕一個慈父,一個朝不保夕病人的最後要求?
從那一天起,我揹負着難以言喻的苦戀,走上了離吳欣越來越遠的道路。這份不被親人祝福的異地戀,只能靠每天晚上和吳欣的電話來維持。每一次吳欣的探望,我都會編盡了各種理由瞞着父母,偷偷地跑出來與吳欣待上一天,我沒有辦法告訴吳欣家裡對他的看法,更不忍心告訴父親我還在與吳欣來往。不論是見與不見,我都在內心的極度矛盾中苦苦掙扎,卻找不到出路。
就這樣,我在心無旁騖的等待中和痛苦掙扎中,矛盾地期盼着每一個週末的到來!
這一天我是早班,早早地來到公司,剛一進門,就看到同事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嘀咕着,明顯氣氛異常,還沒等我坐下,麗珍一把拉住我,趴在桌上神秘兮兮地低聲對我說:“小姐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公司出大事了?”
如若在平時我只會心不在焉的應承着麗珍,我一向對她的八卦新聞不感冒,但是今天我明顯感到公司氣氛不對,連平時8點的早會都取消了。我忍不住地問:“什麼情況啊?外面咋了,今天氣氛不對啊?”
“晨曦自殺了,你知道嗎?”麗珍小聲地附在我耳邊說。
“什麼?晨曦?不是吧?”我吃驚得差點沒站起來。
晨曦是公司的總經理秘書,比我們年長几歲,結婚一年多沒要孩子,是個很有風韻的職業女性。平時對同事都很隨和,處事也很成熟老練,最重要的是笑起來特別甜,臉上總是洋溢着兩個酒窩,大大的眼睛,凹凸有致的身材,比起我們這些發育不全,身材平平的黃毛丫頭要耐看得多。平日裡連我都想多看她兩眼,在我們眼裡晨曦就是那種很有女人味,性感有魅力的女人,怎麼會自殺?
“你呀大小姐,你的眼裡只有樂兒,還能注意到誰啊?”麗珍撇着嘴。
“到底什麼情況啊?”我焦急地追問。雖然和晨曦沒有和麗珍那麼要好
,但是公司裡就我們幾個女性,平時關係都還是不錯的,這忽然的意外讓我根本不敢相信。
“唉呀,昨天晚上晨曦喝硫酸自殺了,送到醫院早就不行了,手術檯都沒上就走了。”麗珍不無惋惜地說。
“什麼?硫酸?”我不由得全身發涼,媽呀,是什麼樣的事情能讓一個正值青春的女人能如此決絕的做出喝下硫酸這麼殘忍的事,那到底是怎樣的絕望纔會做出對自己慘絕人寰的事。
“到底怎麼回事啊?”我着急的問着麗珍。
“唉,晨曦結婚後和現在的老公關係一直不是太好,聽說是晨曦的父母極力促成的,父母都是廠裡的老同事。咱們公司以前有個香港的鄒顧問,那時候咱倆還沒來,聽說那可是比明星還帥,那是公司從香港高薪請來的投資顧問,現在的黃先生還是他介紹的師弟呢,鄒顧問在雲陽幫助海洋組建好公司培訓了第一批經紀人就回香港了,但是和晨曦一直保持着聯繫,聽說每個月都從香港到雲陽看晨曦,前段鄒顧問又回來了,晨曦和現在的老公攤牌說離婚,但是晨曦老公不同意,晨曦的父母也不同意,都說鄒顧問是香港人不可靠,有今天沒明天,鬧了好久。後來晨曦的老公不知怎麼知道鄒顧問是期貨操盤手,佣金高,就獅子大開口向鄒顧問索要50萬,就同意離婚,鄒顧問沒猶豫就同意了,可是晨曦的老公又反悔了,說讓鄒顧問用一條胳膊換晨曦,還帶着幾十個人把鄒顧問住的酒店圍了個水泄不通。晨曦的父母把晨曦鎖在家裡,後來晨曦聽說自己的老公要打斷鄒顧問的胳膊,急得要跳樓出去找鄒顧問,晨曦的媽媽就急了,拿着硫酸危脅晨曦,如果她出去就喝毒藥,結果晨曦也急了,眼看着一邊是父母,一邊是戀人,鬧了這麼久也是心灰意冷,搶過硫酸一飲而盡。那硫酸可不是別的什麼毒藥,太可怕了,那可是一飲而盡啊,人送到醫院已經不行了,全身都燒得不成樣子了面目全非,聽說在醫院的時候,晨曦的老公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本就不是真想離婚,只是想讓鄒顧問知難而退,沒想到鄒顧問根本沒猶豫就答應了結果就生出這麼多的事。唉,紅顏薄命啊!這晨曦的性格也真是倔,唉!”麗珍嘆着氣悲憤地說着。
“你說這事全怪晨曦的老公,人都死了跪在地上就有用嗎?”麗珍憤憤不平地說着。
我心裡說不出來的難過,爲晨曦感到惋惜,敬佩晨曦爲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勇氣,也爲這場不得善終的悲劇感到萬分不值,我理解晨曦父母的心情,但是更同情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無奈,在這場愛情的悲劇裡,沒有贏家,每一個人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由於鄒顧問和晨曦老公根本無法相見,晨曦的葬禮舉行了兩次。由鄒顧問主持,公司大部分同事都參加了葬禮。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傳說中的鄒顧問,很帥很年輕很乾練,晨曦如果還在的話,站一起那一定是人人羨慕的絕配。說實話鄒顧問有點像帶着眼鏡的劉德華,只是眼窩深陷,面容憔悴,已經被悲痛折磨得不成人形。鄒顧問的父母也從香港趕來,做爲見證人,葬禮上幾十位同事一起見證了鄒顧問對晨曦的承諾,見證了鄒顧問親手將一枚鑽戒帶在了穿着中式紅色禮服躺在鮮花中的晨曦的手上,向晨曦獻上了最後的吻別,鄒顧問對晨曦的承諾我至今都言猶在耳:“阿曦此生,來生,生生世世願我們永遠結爲夫妻,今生我鄒立偉起誓終身不娶,阿曦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那一刻我們都哭了......
這場即是葬禮又是婚禮的告別,像烙印一樣印刻在我的腦海中,那是我第一次感悟到,這個世界只有愛是不夠的,晨曦的悲劇在於愛情和親情的取捨,而我又該如何取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