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棚油漆的味道越來越大, 已經不是個別幾個人能聞到了。這股味道不僅是刺鼻,聞上去更是撞頭般的頭疼,在棚子裡待久了, 頭暈腦脹, 幾乎趕上煤氣中毒。
除去正在鏡頭上的演員以外, 其他人每人一個防護口罩, 誰要是趕上下一條戲換班, 便立馬抄起口罩帶好,就這樣還被訓的夠嗆。
錢導有意更換攝影地點,鍾遊也覺得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 但他們撤離了,油漆裡的味道還是會持續, 下一班劇組依舊要遭殃, 而且他們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影棚。
鍾遊思索再三, 讓錢導去要來了裝修隊的聯繫方式,和對方通過電話後, 聽上去一切的施工流程都是按規定走的,那唯一的問題就是出在油漆本身。鍾遊從網上查出了豐緣油漆的廠家電話,以顧客的名義給對方下了單。
錢導在空餘的時間,跑過來問上兩句,“你真要購買豐緣家的油漆?”
鍾遊瞄他一眼, “我又不裝修, 不這麼說, 他們怎麼會上鉤呢?”
錢導還是摸不準他要做什麼, 接着問, “可是,咱把他們叫來幹什麼?檢驗油漆的品質?”
“提交檢驗還要去專業機構, 不如讓他們自己說。”關鍵是這裡面如果參雜了人命案,或者有鬼作祟,就不是檢驗能了的事情了。
錢導還想再問些什麼,正巧這時候劇務跑過來說豐緣油漆廠的廠長已經到了。錢導驚訝的回看鍾遊,“廠長親自來的?”
“我跟他說要談筆大買賣,自然得最高領導出馬。”鍾遊推着錢導的肩膀,“您去盯着拍戲吧,這裡交給我了。”
錢導一步三回頭,再三確認道,“真不用我?”
“真的不用。”鍾遊揮揮手,在廠長進來前,端正了坐姿,還特意把口罩摘下來。
“您,您就是鍾先生?”廠長被帶到茶水間,四下環顧,只見到鍾遊一個人,但看他年紀尚小,又不想是能管事的,不禁試探性的問了句。
“對,我就是。”鍾遊擡手指着沙發,無視了他的驚奇,“請坐。”
“好,好,鍾先生您好,您今天找我來,您看咱是從哪談起?”廠長摘掉帶着油漆的帽子,找不到可以放的地方,只好在手裡攥着,不好意思的笑笑,“您別見怪,我們那成天和油漆打交道,難免蹭上。”
“沒關係,您不用太拘謹。”鍾遊把筆記本轉過來,屏幕衝着廠長那邊,“您廠子的情況我也查了下,合作的廠家很多啊。”
“還好還好,今年想擴大規模來着,這不,您也是我們的大客戶。”廠長陪着笑道,“您需要定多少油漆,最好有個大概的數,我還交代下去,讓他們準備。”
“不急,馮廠長對吧,您進來的時候難道就沒有聞到味道哪裡不對?”鍾遊緊盯着對方的反應,只見馮廠長斂去了笑容,略顯尷尬的說,“是有一點,您之前刷過一次是吧,肯定不是用的我們廠的油漆,您聞聞這味道,就知道是個三無產品。”
鍾遊聞言倒是輕笑出聲,“馮廠長說的有意思,可是這確實用的是貴廠的油漆。”他把之前裝修隊的原料清淡擺在桌子上,食指敲在油漆那一欄,“我也查過,他們也是您的合作商家。”
馮廠長這下臉色更加的不好看起來,“您叫我來,不是談生意的吧。”
“也算是談生意,貴廠的油漆有問題,您難道不應該提供後期維護麼?”
“油漆,這東西哪有後期維護一說。”馮廠長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正要不屑的看過來,但觸及到鍾遊認真的神色,不自覺的嚥了口唾沫,這小孩兒怎麼會讓他感到緊張了呢?
“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馮廠長,您再仔細聞聞其中的味道,是不是有一股血腥味兒?”
馮廠長一下子站起來,大叫道,“您胡說什麼呢?我們可是合法經營,說我們味道不正,還說我們油漆裡有血腥味兒,您這是誹謗!我可以告你的。”
鍾遊隨着他起身,微笑道,“不要激動,馮廠長,我又沒說您涉及殺人案件,但是您仔細回想一下,最近有沒有做過噩夢,或者說有故人在夢裡來訪?”
“沒有!”
鍾遊見他回答的乾脆,可眼神遊離,便知道他在撒謊,沒有第一時間拆穿他,兩人就這樣堅持不下。
半晌後,鍾遊打開了茶水間的門,“好了,馮廠長,來者是客,您來都來了,我帶您去我們的拍攝現場參觀一下,緩和一下心情。”
馮廠長警惕的瞪着鍾遊,但沒等到別的動作,自己也不好摔門就走,也就默默的跟着鍾游去了拍攝現場。
現場正拍到男一號打鬥的場面,一人吊着威壓,爲了讓動作看上去更加炫酷,下面有專門的工作人員頂住男一號的兩隻腳,以人力進行旋轉,在鏡頭上看就好像男一號自己在半空旋轉一樣。
“原來電視劇都是這麼拍的。”馮廠長被影棚裡的動作吸引住,不禁出了聲音。
鍾遊悄悄的往後退了兩步,手掌暗自法力,結界悄無聲息的在他和馮廠長之間形成。而對這一切,馮廠長卻絲毫察覺不到,只感覺眼前的景象有些灰濛濛的。
突然間,前方男一號旋轉的途中,他的上方多了一道影子,跟着他一起旋轉。馮廠長剛開始還以爲那是另外一個演員,結果他越看越不對勁。那道影子全身上下染着白色油漆,散亂的頭髮隨着旋轉撇到兩邊,露出了正面,而那雙眼睛對上他時,馮廠長像是見了鬼一樣,大吼大叫不說,手腳不協調的外後退了好幾步,自己把自己絆倒在地。
事實上,他確實是見了鬼了,這鬼是鍾遊默許的。將自己隱藏在油漆中的鬼魂,他遇到逗留世間的觸發人或者物時,便會自動現身。
鍾遊深諳其中的道理,所以特意將人請了過來,他猜想這隻孤鬼一定與馮廠長有着纖絲萬縷的聯繫,果不其然讓他猜中了。
那鬼魂直直的向馮廠長飛過來,一張臉看上去倒和馮廠長有幾分相似。馮廠長可沒有鍾遊這種閒情逸致,研究人家長相,他胡亂抓弄着,明明人家孤鬼還沒靠前呢。
“二大爺,您不都死了好幾年了嗎,又不是我害的您,您幹嗎找我啊,我回去給您燒紙錢,燒金元寶,燒高樓大廈,求求您回去吧,別來找我了。”他爬起來,跪着給孤鬼啪啪磕了三個響頭。
“呸,誰要你給我燒紙錢,我不稀罕。”馮大爺鼓着腮幫子,顯然一副起頭上的樣子,“我給你託夢這麼多年,告訴你不要做傷天害理的事,不要做假貨,不要往油漆裡添加有害物質,可你小子當成耳邊風,轉天就忘脖子後邊去了。幸虧這位大人能讓我在夢外見到你,好好教訓你這個不聽話的混小子。”
馮大爺脫下鞋子就要往他身上抽,馮廠長見躲閃不及,改了求助的方向,“鍾先生您幫我說說話,我還不想死!”
誰讓你死了?鍾遊撇撇嘴,“好了,馮老頭,你一會兒再教訓他,我問你,你的油漆是不是都是不合格產品,對人體有害?”
“是。。。”無奈他二大爺瞪着他,就算他有心拒不承認,也沒這個膽量,生怕他二大爺把他帶走。
“你以後要怎麼做?”
“我。。。您說,您叫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要的就是這句話,“主動把油漆送上去化驗,公開道歉,將油漆廠停業,等質量安全過關後再開業,你做得到?”
“可以可以!”馮廠長舉着右手發誓,“我一定做到,您放心。”
鍾遊滿意的點點頭,“我說完了,您繼續吧。”
馮大爺舉着老頭鞋朝着馮廠長丟過去,打的他嗷嗷叫,“我讓你小子不聽話,讓你敗壞我油漆廠的名聲,老子辛辛苦苦掙的那點口碑都被你小子糟/蹋了。”
等馮大爺打累了,他把鞋穿上,衝着鍾遊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大人,我沒有什麼留戀了,您帶我回去吧。”
“會有人帶你回去的。”鍾遊朝着旁邊招招手,阿宏在隱蔽處守候多時了,一聽信號,立馬鑽出來,扛起招魂幡,拽過馮老頭。
馮廠長已經被打的腦子不怎麼轉悠了,再見這番景象,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鍾遊咂咂舌,真麻煩,還得派人把他送回去。
送走了馮老頭,攝影棚的空氣霎時間像是打了空氣清新劑似的,工作人員們一個一個的都仰着頭,肆無忌憚的呼吸,好久沒有感受這麼新鮮的空氣了。
鍾遊結果製片手裡的資料,自發的替製片回公司一趟,事實上是他想找小辰子嘮嗑了。這個時間,他家小辰子應該還在辦公室,他沒有先去遞交資料,徑直去了鈞克辰的辦公室。
一推門,鍾遊又退了出來,看了看門,和周圍,沒錯啊,他沒進錯啊,可是沙發上坐着的明顯不是鈞克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