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諸將一夜商議,終於定下計策。張玉、邱福依計偷偷將七百勇士帶入王府埋伏。又過兩日,北平布政使張昺、都指揮謝貴果然帶着三千人馬直驅時雍坊前的燕王府,卻留下都指揮張信在衙內策應。
守門的門房一見來了這許多提槍配劍的人馬,腿肚子都忍不住打轉兒。張昺、謝貴下了馬,見門房那副膿包像,心下十分滿意,招呼道:“北平布政使張昺、都指揮謝貴奉旨前來捉拿朝堂欽犯,還請轉告燕王殿下!”
“捉......捉拿欽犯?什......什麼欽犯?”門房哪裡見過這許多人來燕王府撒野的,又是驚又是怕。
謝貴武將出身,沒有張昺的好脾氣,見門房兀自囉嗦問自己話,眉毛一挑,搶上一步手握佩劍:“嗯?......哪兒那麼多廢話?燕王不在嗎?”
門房嚇得疾退了一步,差點絆倒在地,擺着雙手忙到:“在在在在......”
衆軍士看他狼狽模樣兒,忍不住哈哈大笑,謝貴冷哼了一聲:“哼,既然在,還不快去通報?”
“是是是是......這就去,這就去......”,門房再不敢多口,扭身一溜兒小跑便去了。須臾,門房滿頭熱汗地回來,巴結地笑了笑:“二位大人,我們王爺病了有一陣子了。王爺說他沒接到朝廷的什麼旨意,二位大人若是真的有皇命在身,就請先進去給我們王爺看看,也跟我們王爺說說......到底要來燕王府抓什麼人,那些人又都犯了什麼事?嘿嘿嘿,我們王爺說了,若是無憑無據就讓你們進去抓人,他老人家......他老人家的面子往哪兒擱呀?”
謝貴一聽這話便來了氣,就要發作。張昺卻很沉得住氣,一直靜靜地聽着門房的回話,心裡也在不住掂量:燕王朱棣雖說現在是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可威望卻是極高的一個人,如今又是最年長的皇叔,在宗親中也是頭一把交椅。這麼一個人,豈能隨隨便便就讓自己進去府裡拿人了?他能讓自己和謝貴進去說項一番,已是很大的面子了。因而一手拉扯了張昺,一邊上前笑道:“哦,這個自然,這個自然......我們這便進去吧......”
門房見擡出朱棣來,這二人果然不敢太放肆,也暗暗有些得意,只一笑便在先頭引路。過了前苑的演武場,入正門,穿過一個照壁,方來到了前朝時候的光天殿、現今燕王府的正堂所在。
守在殿外的是一位白麪青年,沒有須,眸子像墨點的一樣漆黑,笑起來的時候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機敏。那人見謝貴、張昺過來,也上前一步,淡淡地笑了笑,朝門房一擺手示意退下。門房見狀極恭敬地躬了躬身,轉身便退了出去。張昺、謝貴對望了一眼,卻拿不準跟前這人的來頭。
那人卻極隨和的模樣,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淡淡地笑了笑自我介紹道:“二位大人久仰了。在下是燕王府內院管家,名叫鄭和。二位,請隨我來——”
張昺、謝貴聽了都是陡然一驚。二人都知道鄭和原名叫馬和,先錢是藍玉軍營裡的秀童,後來被燕王收留在府裡,空印案後,洪武皇帝聽說了馬和,親自給他改姓鄭。說起來,這位鄭和,可算得上是被先皇賜姓了,這份榮耀,歷朝歷代許多名留青史的功臣都巴望不來的。
鄭和卻不管二人所想,自顧自地說着:“燕王殿下已經病了好幾個月不能下牀了,嘿嘿,難得二位大人過來,燕王殿下也可以下來走動走動,想來也是好事。二位大人,你們說呢?”
張昺、謝貴聽着這謝不像謝、責不像責的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說不出什麼滋味,硬生生地回不上話來,只乾笑了幾聲應付過去。
眼見便要入殿門,鄭和卻忽地停住了步子,轉身打量了二人幾眼,忽然指了指他們身上的佩劍:“二位大人,燕王殿下病了,見不得這些東西,還請留在殿外吧?!”
張昺、謝貴心中一驚,對望了一眼,生出一絲不祥之感來。扭頭往回看了看,再往回走,只怕不好。又四下看了看,但見燕王府內靜悄悄的,不像有什麼準備,偶爾幾個侍從婢女也都如常。
“二位大人,你們幾千人馬守在門外,還怕我燕王府把你們吃了不成”,鄭和輕輕笑了起來。
張昺稍一沉思,也覺自己多疑,便朝謝貴點了點頭,二人解下佩劍交了過去,這才緩緩踱入正殿。但覺殿內熱氣騰騰,凝目一看,卻是燕王朱棣正坐在三個大烤爐的中間,裹着棉被瑟瑟發抖。
二人對望了一眼,心裡暗暗吃驚。莫非燕王果真是病了?
“下官參見燕王殿下”
張昺、謝貴見了殿內的形勢,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扎手窩腳地就要行禮。朱棣似乎見到他們很是高興,精神也好了起來,起身將二人一把扶住:“二位大人,這可是你們第一次來我燕王府。本王一直重病,不能見人,哎,沒法子的事兒,昔年北征時在大雪天着了寒氣,如今身子眼見就垮了。”
張昺、謝貴對望了一眼,忙躬身道:“殿下何必說這些話,好好調養,總是可以痊癒的。”
“好不了了,好不了了,你們不需安慰我,本王的身子自己知道”,朱棣苦笑着擺了擺手:“不過,能見到二位大人,本王心裡倒着實高興,身子似乎也好了一些。本王已吩咐鄭和去預備酒菜,眼見就到正午了,正是用飯的時辰,二位便陪本王喝兩杯如何?”
張昺、謝貴一門心思來拿人,早做好了動刀槍的準備,哪裡想到進了燕王府竟是這副情形,倒一時拿不定主意了,只是諾諾稱是。
須臾,鄭和便命人將一桌上好的席面送了進來。張昺、謝貴忍着身上的燥熱,陪着這位大名鼎鼎的燕王把酒言歡,一時間殿內歡聲笑語不斷。
聲音直傳至府門外,在烈日下守候多時的兵丁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裡面在做些什麼。偏在這時,鄭和緩步踱了出來,微微笑道:“諸位軍爺,張大人和謝大人正陪我們王爺用飯喝酒呢,只怕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出來。要不,諸位軍爺也都回去用飯吧?等張大人和謝大人用過飯,我們自會派人去通知諸位來接人的。”
軍士們其實早就已經肚餓,如今聽長官在裡面喝酒吃肉,心裡又是羨慕又是恨,稍一猶豫,也不知哪個說了一句:“走咯爺們,咱們也吃飯去。稟了張信張大人,他老人家自有安排的——”
衆人聞言也覺得在理,便一窩蜂地散了。
打發走了府外的軍士,鄭和悄步來到正殿,朝朱棣使了使眼色。朱棣會意,施施然地起身,全沒了病態。只見他微眯了一眼張昺、謝貴二人,忽然獰笑起來:“二位,酒足飯飽了吧?”
張昺和謝貴正酒酣腦熱,不知燕王怎麼就忽然變了臉色,呆了呆,手中的杯盞也停了下來,愣愣地看着朱棣,不知發生了什麼。
朱棣卻猛地一摔酒杯,頓時從大殿的東西兩道側室裡涌出數十名軍士來。軍士們又張玉、朱能領着,殺氣騰騰地衝了過來。張昺、謝貴情知不妙,要摸腰間的寶劍,卻哪裡還有寸鐵?頓時驚得跌倒在地,還沒反應過來,已是被張玉、朱能一刀一個給殺了。
眼見輕易得手,朱棣騰地起身,扯下身上的袍服,露出鎧甲來,一腳踢翻身前的酒案,拔劍在手衝軍士道:“張玉、朱能、張武、柳升、陳珪、火真、譚淵、薛祿、薛貴,命你們分率一百人馬,趁現在城裡還沒醒悟過來,即刻攻下九門,控住北平。”
衆將早就磨拳搽掌地只等今日,眼見殺了朝廷的兩名二品大員,不僅不慌張,反而覺得興奮。如今得了朱棣將令,高聲應了一聲,也不多話,悄無聲息地出了燕王府,分赴九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