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仝玉剛坐下,就迫不及待想問問他的意見。
“喝喝看這茶。”文重打斷她的話,遞上一杯清茗,“是你師弟從杭州叫人捎來的,雨前龍井,味道很是香醇。”
仝玉着急地端起茶杯,一口飲下:“先生。”她起身,對着文重跪了下去,“我知道先生不願過問俗世間的閒事,只願在青山綠樹間逍遙過活。可是,可是學生今日實在是有事相求,求先生給學生拿個主意吧。”
“唉……我就知道會有今日,你起來說話吧。”
仝玉起身,對着文重,把自己的身世緩緩道來。
“先生,玉兒隱瞞您七年,實是不該,可是,我是罪臣之女,隱瞞實情,也是無奈之舉,還望先生體諒。我知道,先生您足智多謀,還望先生爲玉兒拿一主意。”
文重聽她說完卻絲毫不見驚訝之色,只緩緩問道:“你想爲師給你拿什麼主意。”
“身爲人女,父母歸天,我卻苟活至今。父母生前,沒有盡孝,父母死後,也無法爲其伸冤,仝玉慚愧。如今,眼看皇帝陛下病重,大赦的名單上卻不見父親名諱。倘若,倘若……陛下不幸歸天,新君登基。那,廢太子更無出頭之日,父親的冤情何日才能昭雪。”仝玉對着文重又是一跪,“玉兒一介女流,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文重在屋內緩緩踱步,良久,他拉起跪在地上的仝玉:“爲師給你一個主意,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倘若你願意一試,明早再來找我。”
仝玉驚喜地看着他:“不用明早,我願意,先生。”
文重走到案邊,拿起紙筆,寫下幾個字,遞給仝玉。
仝玉急急地看向紙條,紙上只有四個字:“委身齊王。”
“這是……”仝玉只覺腦中一片混亂,一時間竟然不知該說什麼。
文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如何?”
“先生。”仝玉躲開了文重詢問的目光,逃避地說道:“容我想一想,容我想一想。”
文重微微一笑:“爲師早就說過要你好好考慮一番,你先回去吧,明日再來答我。”
“那玉兒先行告退。”說完,仝玉丟下文重慌亂地跑了出去。
“小姐……”雲兒迎了上去,“怎麼樣,先生怎麼說。”
“雲兒,我們先找個休息的地方,我要好好地想一想,我現在腦子很亂。”
雲兒疑惑地看着她,沒有再問什麼,兩人在鎮子上找了一家小小的客棧,歇息了下來。
整晚,仝玉躺在客棧硬硬的牀板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腦中是亂哄哄一片。看着身邊睡得香甜的雲兒,仝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披衣下牀,走到在窗邊。她輕輕拉起衣袖。白嫩的臂膀上,一顆紅似珊瑚圓點,正是象徵純潔的守宮砂。官宦女子幼時都要點這個,因爲她們以後可能成爲皇子們甚至陛下的女人。
仝玉閉上眼睛,曾經的一幕幕再次襲來,幼時的她多幸福,父母的疼惜,兄長的愛憐……如今,如今是一無所有了。
“我要吃這個,我要吃這個。”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身後傳來了雲兒睡夢中的囈語。仝玉轉過身去看着砸吧着嘴的雲兒,笑着搖了搖頭,她走到雲兒身邊,給她掖好了被子。
次日清晨,雲兒睡眼朦朧的醒來,看到仝玉憔悴的樣子,嚇了一跳:“小姐,你是怎麼了,你怎麼穿着衣服,你是一夜沒睡嗎。”
“我……我沒事,雲兒,我們現在就去先生那裡,快,起來洗漱一下。”
雲兒看她說的鄭重,趕緊翻身下牀,穿戴好了衣衫,“小姐,你是不是想好了要答應先生給的意見了,他的意見是什麼?”
“待會再說。”仝玉簡單地擦了擦臉,對雲兒說道:“我們快些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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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重的草廬,大門敞開,淡淡的茶香,遠遠就聞到了。仝玉走了進去,看到正在煮茶的文重,低低問道:“先生猜到,玉兒今日一定會來麼?”
文重淡淡一笑:“玉兒冰雪聰明,如今,除了爲師給你的主意,還有什麼良策。”
仝玉沉默片刻,擡起頭來看着文重:“願聽先生之言,還望先生詳細說明。”
文重起身,緩緩開口:“陛下一生文武雙全,先皇起兵反前朝時,陛下所立軍功,無人不知。陛下英明一世,卻終究難逃一個“情”字,前朝蘭素公主,當年豔動京城,風華絕代。陛下不顧羣臣反對,力保公主一命,先皇駕崩之後,陛下登基,又一次力排衆議,冊封蘭素公主爲昭儀。不久之後,昭儀產下皇子,皇子滿月之日就被陛下冊封爲太子。陛下爲了一個“情”字,不顧羣臣,不顧皇后,太子之位註定無法長久。皇后的母家是跟着先皇一起起兵的老臣,手握重兵,豈能由得太子之位被前朝公主的的兒子所得。太子被廢是遲早的事。如果說,早些年,陛下身體硬朗時,尚能保住太子一命。如今,陛下病重,朝中大權更是盡在皇后和國舅手中,齊王是皇后唯一的兒子。他是日後登基的不二人選。如若你能委身齊王,成爲他的寵妃,他日齊王殿下登上皇位,你父母的冤情還怕無法平反嗎?”
仝玉踉蹌地後退了幾步,她看着文重凝視着自己的目光,喃喃地說道:“其實這些事情,玉兒幼時也不是沒有聽父親說過,無奈那時玉兒年幼,從未放在心上,如今想來,只怕是父親早就有了不好的預感。所以父親纔會將玉兒鎖在深閨,從未將玉兒帶入過皇宮。想來,父親是希望,即使日後他有什麼不測,也要我平安的活下去。”
“那麼,你是要遂了你父親的心願嗎?”文重盯着她,探究地問道。
“不……玉兒不能這麼不孝。”仝玉彎身跪下,對着文重深深的叩了一個頭:“先生,玉兒願意聽取先生之言,委身齊王,以求日後齊王登基,可以還父親一個清白。只是……仝玉無權無勢,還望……還望先生助仝玉一臂之力。”
文重伸手攙起仝玉:“何須有權有勢,你自己就是最好的“權勢”。放心,爲師從今以後,會一直在你身邊,直到你完成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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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起,建業城內,一直默默無聞的醉芳院,風頭勁起,恩客不斷。一時間,建業城的達官子弟無不以成爲醉芳院的坐上賓爲傲。
原來,醉芳院近日推出一名歌妓--楚楚。說是調.教多時,要爭今年的頭牌花魁。倘若現在在建業城的各家酒館坐上一坐,聽到的話題,十之八.九都是這名神秘的“楚楚”。都說楚楚姑娘生的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要想成爲入幕之賓,聽她親手爲之彈一首曲子,怕是捧着百兩黃金也要排隊等候。
建業城其他的秦樓楚館,望眼欲穿也等不來平時十分之一的恩客,氣的是咬牙切齒,暗地裡捧着黃金珠寶去挖人。卻連個人影都見不到。醉芳院的媽媽把楚楚保護得是滴水不漏,出一趟街,前後的保鏢都能把半個街道站滿。衆人聽說楚楚姑娘有一個養父,於是一羣媽媽們挖空了心思去尋楚楚的養父,好不容易打聽到,卻得知,醉芳院的媽媽已經提前給老爺子安置了一處大宅子,丫鬟僕人成羣地伺候着。衆人看醉芳院對楚楚實是上了心,挖人無望。只得一個個卯足了勁,重新調.教一些有姿色的小丫頭們。
一時間,建業城是一片紙醉金迷。
齊王宮內,謀士王誨言在齊王劉越的寢殿外來來回回的踱着步子。
半晌,劉越從寢殿內走了出來:“先生,有什麼事情,急着見我。”
“殿下,皇帝陛下病重已有數月,我們卻遲遲等不到進京的密旨。如今,在殿下的封地卻是一片歌舞昇平,倘若,這消息傳到京城,殿下日後該如何在衆大臣面前自處。”
“先生稍安勿躁嘛。”劉越端起案几上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先生慢慢說來,我們從長計議。”
“殿下……”王誨言見劉越對此事漫不經心,焦急不已:“微臣聽聞,近日城中的醉芳院推出一名歌妓,才貌雙全,名動天下,惹得城中不少達官子弟都慕名前去。微臣認爲,在這等特殊時期,此風不可長。”
“哦?那依先生看來,應該怎麼辦?”
“取締醉芳院。”
“不可,不可。”劉越擺着手否定了王誨言的建議,“先生就是太小心了,真是沒有一點憐香惜玉之情。”
“殿下。”王誨言被劉越幾句戲謔之言,弄了一個大紅臉。王誨言自劉越六歲來到封地便一直跟在身邊,忠心耿耿。奈何,讀了一肚子的聖賢書,有時候正直的有點讓人哭笑不得。
劉越不再逗他,正色道:“先生其實不必憂心,如今朝中軍權半數在舅舅手中,我的各位兄弟又都在各自的封地,沒有人接到旨意進京。何況先生不是已經在各個封地都安排了密探?只要有人進京,我們即刻就會接到通知。再說,朝中我的那位那位廢太子哥哥,被囚禁了七八年,想來也翻不起什麼波濤,更何況,他有那樣的母妃,沒有一點可以倚重的孃家勢力,更是不值一提。”
“那麼,依殿下看,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此刻需要的是冷靜。更不能私自進京,雖說母后、舅舅手握重兵,但是父皇的死忠近臣衛將軍也是個棘手的人物,衛將軍剛正不阿,一生追隨父皇,只聽父皇一人號令,是個倔老頭。如若我此刻安分守己,不怕他將來不爲我所用,可是倘若現在我怕不管不顧,私闖京城,這個衛老頭肯定第一個不答應。”
王誨言略一思索,點了點頭:“殿下說的不無道理,只是,依殿下的意思,我們現在是什麼不能做嘍?”
“誒,我們當然有事情做啊。”
“什麼事情?”
“去醉芳院,見識見識那位名動建業的奇女子。”
“殿下。”王誨言微微惱怒,“殿下怎能去那種地方。”
“先生,大丈夫不拘小節,更何況先生你也說過,將來我是要掌管天下的,豈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何不此刻盡享溫柔,日後,這恐怕也是建業城的一段佳話,哈哈哈哈”說完,劉越搖着扇子,走出了寢殿。
“李京,李京。”王誨言見阻止不了自己的小殿下,只得趕緊叫來了劉越的貼身侍衛,囑咐他趕緊跟着劉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