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幡旗飄揚,浩浩蕩蕩十里車馬隊,取道回京。
黃綢印花的馬車上,冷秀顏一襲素色淺綠水紋宮裝,斜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身側,青衣侍女輕挽袖擺,素手添香,一時車中淡淡檀香縈繞,溫軟的氣氛引人入睡。
冷秀顏卻並沒有睡着,身體呈放鬆狀態,腦中卻是清明一片,一點點梳理着此次圍獵發生的所有事。
從圍獵前日的騎射比試,到昨夜的國宴,可謂是步步都在她掌握之中。
她對蕭寒的漠不關心,成功引起了冷芳若的注意,她爲了試探設計一場草原賞月,卻正巧落入了她的陷阱;那晚的金簪自是她命人做的手腳,那一場英雄救美,之後冷芳若望向蕭寒的眼神,算是額外收穫。
那日皇帳之中,她和冷芳若同被懷疑,她的金簪,害了冷芳若落馬,究竟是謀害還是陷害,這背後的玄機,身在後宮磨礪多年的德太妃多半理解成了姐妹之間爭風吃醋,爲了天家顏面又豈會深究?
此次圍獵,她的目標至始至終都不在冷芳若,如此受盡猜忌百口莫辯已是夠她受了,環環相扣佈置了這麼多,她的目地,無非是蕭寒的心意。
一個你在意的人,卻未曾關注過你,這樣的挫敗之後,會不會反而更加放不開?
一個你以爲已經靠近了的人,一個轉身,卻發覺原是那麼遙遠,這樣的若即若離,是不是更加撩撥人心?
那一夜,她命寫意誘蕭寒出營,當他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便知道,這一局,已是她贏了。
德太妃不知的背後玄機,蕭寒卻未必不知,早已明瞭安王計劃的他,自是知道芳華郡主有一百個陷害瓏瑜公主的理由;事情的關鍵,永遠不是真相爲何,而是在蕭寒心中,他願意相信的那個真相,是什麼。
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啊,她甚至未曾想過,這一世,素來冷心冷面的蕭少將軍竟會迴應起這般幼稚至極的話來;
若是冷芳若在你心裡已是那蛇蠍心腸又蠢笨如豬的女子,那麼我呢?空有一身勇猛武藝卻天真單純不諳世事的小公主麼?
若是這樣,便是最好。
又是憶起昨夜她一番話落,對上他恍然若失的那個眼神,紅脣輕抿彎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鳳目微掀,晶瑩剔透的水眸中卻是泛起淡淡寒意。
既有得,必有所失。此番她大膽行事想必已是打草驚蛇,之後安王一族會如何反應,不得不防!
——
月夜,凌霄殿,地底暗室,清冷鳳目掃過身前着了一襲宦侍衣衫的清雋男子,冷秀顏淡淡開口:“宇文白,蔣進初,本宮命你們暗中調查之事,可有進展?”
“回稟公主,”堂下左側,身着一身黑色護衛服的宇文白沉聲:“公主命屬下調查的明安殿宦侍,名裕泰,天安十八年入宮,天肅六年入明安殿當夜值,無品銜;宦侍名錄考據,此人祖籍蘭城桐鄉,天安十五年,粟水以南突發澇災,淹沒數十城鄉,這蘭城桐鄉便是其中之一,而名錄之上除祖籍,再無宦侍裕泰任何記錄。”
“哦?也就是說,是個無根無蒂,無從考據之人?”
“回稟公主,當年桐鄉災民死的死逃的逃,屬下命人暗中查訪,卻是無功而返。”
鳳目輕轉,玉指持一白瓷茶碗遞至脣邊,輕抿一口:“哼,如此身份不明之人,居然能入天子寢殿擔任夜值,單憑這一點,此人必不會如此簡單。派人暗中監視其一舉一動,再向本宮稟報。”
“是,屬下領命!”
“那淑貴妃那邊,可有何收穫?”
堂下二人對視一眼,宇文白神色複雜:“回稟公主,屬下調查淑貴妃,深入之後卻是疑雲重重,方纔與蔣參領共議,不敢妄下結論,還請公主定奪。”
對面,蔣進初亦是垂首,面向高位:“回稟公主,屬下和宇文侍衛私以爲,如今宮中的淑貴妃,並非白相之女,白淑儀。”
室內一片死寂,半晌,才聽高位之上傳來沉靜女聲,不帶一絲驚異:“爲何?”
“回稟公主,早年,白相之女白淑儀小姐曾在十歲稚齡患過一場重病。當時,白家將小姐遷於府上偏僻別院,小姐足不出戶纏綿病榻三載,期間藥石罔顧數度病危。白家早已命人準備小姐後事,卻不料老天有眼峰迴路轉,白小姐竟在數月之後逐漸康復。身體復原之後的白小姐不僅生得靈秀動人,體內還淺淺散出縈縈藥香,一時名動盛京,這便是坊間盛傳的,相府千金當年的傳奇往事。”
“可據屬下查證,當年坊間還另有傳聞,這相府千金白小姐所患惡疾來勢洶洶,當年數位名醫會診亦無法查明病因。小姐自病倒之後數日便是奄奄一息,斷沒有能纏綿病榻三載還未殞命的道理,”一側,蔣進初接下話頭,“據此傳聞,屬下暗中走訪當年數位名醫,證實此傳聞並非空穴來風。這白相千金,自三年前遷往別院之後,便再未露面。三載之後,這出現於世人面前的相府千金,體態形容,均不似一個多年惡疾纏身的女子所有。因而不少人暗中揣測,這相府唯一嫡女恐怕早在三年前便已香消玉殞,隨後白家另找女子魚目混珠頂替入宮,以蒙盛寵。前日屬下暗中走訪,街邊一老乞信誓旦旦,發誓曾見白府後門擡出過一具白布包裹的幼子屍體,不過此人言論是否可信,已無從考據。”
淡淡聽完宇文白蔣進初一番稟報,高位之上,公主秀眉微蹙:“你二人合力調查淑貴妃之事,可因此事…與龍虎營有關?”
“公主聖明,”蔣進初微微頜首,“屬下調查龍虎營期間,發覺副帥王江,在天安十五年桐鄉水患期間,曾任蘭城護城參領,帶兵救助過災民。據當年跟隨王副帥的將領回憶,當年桐鄉水患之後,王副帥曾在災民中挑選出數名孤兒帶回蘭城,而隨後這些孩子卻是不知所蹤。”
說到這,這個一身墨綠宦侍宮服卻難眼眉間一縷輕佻邪肆的男子微微挑眉,雙眸直接對上高位之上那雙淡然鳳目:“想來,作爲東離百年來軍中升遷最快的將領之一,王副帥必有其過人之處!”
看着對面那俊逸容顏上意味深長的笑容,冷秀顏鳳目輕轉。如此,蘭城桐鄉,水患孤兒,相府千金,鳩佔鵲巢?絲絲線索環環輕釦起來。
想來,便是當年安王暗中授命了王江從水患孤兒中挑選出可塑之才,一番培養之後送入了宮中。那宦侍裕泰,便是其中一人;若那相府千金傳言屬實,這“白淑儀”,便是第二人。若不是那夜宦侍裕泰爲了維護淑貴妃不惜衝撞公主引起了她的懷疑,她怎麼也想不到要去查一查這個賢淑溫婉待她極好的“皇嬸嬸”,淑貴妃。
好一個安王,身處如此偏遠寒地居然還能處心積慮暗中謀劃,侵吞朝野,滲透龍虎營!一個白相,一個王江,如今均是位高權重不容輕易撼動之人,安王,果然是個極難對付的角色!
清冷鳳目中閃過一絲狠戾,下一刻,卻是一個念頭闖入腦海,瞬間擾亂了心神。
若是那個宦侍裕泰,便是最後時刻行刺皇叔的兇手,那麼,那淑貴妃又是何人?千辛萬苦培養一個棋子安插到天子枕邊,又豈會只是個爭寵之人?!
一時心神俱亂,猛然回頭,那冷冽聲線中帶上了一絲顫意:“那淑貴妃白淑儀…?!”
下位男子垂眸,聲音低沉:“回稟公主,自懷疑淑貴妃身份之後,屬下便取了淑貴妃常用之物命人送出宮去,讓蔣參領走訪名醫的時候請人辨別,結果發現…”
“發現什麼?!”
“結果發現,淑貴妃的體香中含了一味中藥,此藥與聖上常服之藥相剋,乃…劇毒。”
哐啷一聲銳響,案几之上的白瓷茶碗墜地,摔得四分五裂。
“公主!”身側侍女寫意慌忙傾身扶住公主,卻被拂開。
清麗容顏之上一片慘白,那嬌豔紅脣亦是瞬間失了血色,半晌,才聽高位之上傳來盛怒女聲:“立刻傳太醫院鬱林芳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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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兩天了,光漲點擊不漲收有木有T_T,今天白又更了這麼多有木有(吸吸鼻子),白家小公主虐身又虐心了有木有…後面劇情峰迴路轉只爲了勾引大家有木有…大家快快有愛一點,把帝女裝到碗裡去吧快點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