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跟在自家公主身後,走在回凌霄殿的路上,寫意的眉頭一直蹙着,心事重重。
自昨夜驚醒之後,公主的表現就極爲反常。先不提公主昨夜夜闖明安殿的魯莽舉動,單是公主今晨起身後的神態表情,便與平日有很大不同。今早,她進殿伺候公主梳洗更衣,公主一睜眼,那看向她的目光,裡面的寒意,震得她心肝一顫。
公主到底是怎麼了…
慢慢走在宮殿迴廊,看着廊邊池塘水榭,一片靜謐中,冷秀顏默默想着心事。
如今,可以確認謀反的,是安王和蕭家。
安王,是父皇的皇兄,排名第二,德太妃之子。
當年,皇爺爺子嗣衆多,年齡合適有力競爭皇位的皇子便有八人。因爲太子身子嬴弱,待到皇爺爺纏綿病榻,各皇子便隱隱有了異動,最後甚至演變成了逼宮慘劇。
當年的皇位之爭,流盡了東離皇族血。
各陣營之間廝殺爭戰,朝廷派兵圍剿打壓,最後,落敗的皇子殺的殺囚的囚,曾經鼎盛一時的東離皇室,最後只餘下了六皇子,她的父皇,和父皇最小的皇弟,當年只有十歲的九皇子殿下。
而安王,就是那唯一沒被誅殺而是流放至邊城的皇子。
當年,安王的罪名只是被迫謀反,諸多證據都表明他實無野心;而如今看來,一個久居寒地沒有實權的王爺卻能臥薪嚐膽運籌帷幄,多年之後掀起顛覆東離皇權的戰爭,當年的奪嫡之爭,看來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蕭家,代表兵權,這百年以來鎮守邊關的護國大將居然能反,這裡面除了有多年前下嫁蕭將軍的安王胞妹福溪長公主的功勞,想必,安王在朝野中的暗暗滲透拉幫結私,定也是吸引蕭傢伙同造反的重要籌碼。
雖然不知是誰,但能有這般吸引力,能抑住皇叔多年隱忍不發,必定是位高權重之人!
最後,想到那集結於城外十里卻最終也沒趕回救駕的龍虎營,清麗容顏上泛起一抹陰冷笑意。
好,很好!虎落平陽被犬欺,你們這些人,一個個,如此猖狂!不就是欺皇叔久病,欺本宮年幼,欺我們叔侄二人力薄無依麼?!
幸而老天有眼,本宮重活一世,這一世,雖不知能扭轉多少局面,只是這一世,本宮立誓,便是做盡陰狠毒辣之事,便是玉石俱焚,也定要守住東離,守住本宮的九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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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臉陰鷙走回凌霄殿,遠遠,就看見內殿門外站了個明眸皓齒的粉衣丫頭,看見他們回來了,小丫頭一路小跑衝到他們面前,象徵性福了福,立馬起身調笑:“公主,聽說您昨夜又去大鬧明安殿啦?”
公主不語,倒是身後跟着的寫意不悅了,微微蹙了眉,輕聲嗔了一句:“大清早的說什麼胡話,沒有一點規矩。”
嘿嘿,小丫頭眨眨眼吐舌頭,嬌笑着挽起寫意的胳膊,又偏頭瞅了瞅公主,搖頭晃腦:“唉,寫意姐姐做女紅便是數一的巧手,怎麼綰個發偏偏就綰成這個樣子?公主快去內殿坐着,樂桃給您重新梳個頭~”
名喚樂桃的丫頭,今天十四,平素就屬她最呱噪鬧騰,公主那不比平日的表情她竟是一點沒看出來,仍舊笑得歡暢。看着那繞在公主身邊的粉色身影,寫意微微嘆氣,覺得這般的沒心沒肺也是福氣。
尖細木梳梳尾挑起一縷秀髮,微微擰成股,從左側斜拉過去,髮梢繞在右耳下方,正要挑起另一縷髮絲固定住,卻聞銅鏡之前端坐的人兒淡淡開了口:“不用留髮了,全梳起來。”
“啊?”從未聽過如此要求的樂桃微微一愣,止住手中動作,“公主,梳上去,額頭可就全露出來了啊…”
冷秀顏面不改色:“做就是了。”
好呀~樂桃淡應一聲,笑眯眯鬆了手中髮絲,素手一挑,便將青絲盡數抓起,那抹烏黑之下,頓時現出一抹嫣紅來。
那是一個鮮紅胎記,在左側眉尾上方,半個銅錢大小,形狀如同一朵半開的梨花。
少了額前髮絲,整張清麗容顏反倒更顯秀美,沒了繁重束縛,那雙鳳目愈發靈動,眉宇間淡淡含着風韻,又淺淺透着英氣。秀氣挺立的瑤鼻之下,一抹嬌豔紅脣,雪膚黑髮,襯着那抹紅,反倒顯得那本是瑕疵的胎記帶上了幾分妝點五官的神采。
樂桃在公主身後輕輕咂舌。就是因了那芳華郡主的話,公主自幼便覺得這胎記見不得人,整日藏着掖着的,這不,明顯就是露出來更好看嘛,真是好看得緊~
邊想着,一雙靈巧小手在黑髮中穿梭,不一會兒便綰出一個簡單清雅的髮髻來,再選上幾樣白玉雕琢的髮飾稍作點綴,未幾,一個面色沉靜的清麗佳人便在銅鏡中顯了出來。
樂桃打量着自己的“傑作”,無比滿意:“公主,奴婢覺得您今日這髮髻是奴婢梳過最好看的,您可喜歡?”
一旁站着的寫意也笑吟吟漫步過來,端詳着鏡子裡的佳人:“樂桃的手藝的確是比寫意好上不少,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鳳目默默打量鏡中之人的容顏,那淡淡的目光卻像透過了鏡像不知看到了何方,半晌,才聽公主淡淡開了口:“你們先下去吧,讓宇文白進來。”
樂桃還陶醉在今日的造型中賴着不想走,被寫意拉了一把使了個眼神,兩人才福身退了出去。未幾,一高大將領推門而入,單膝跪地,叩於殿前:“屬下宇文白,參見公主殿下。”
公主坐在梳妝檯前,沒有轉身,亦沒有許他起來,半晌,才輕聲開口:“宇文白,你跟着本宮,多少年了?”
“回稟公主,屬下自十四歲入宮跟隨公主左右,已有五年。”
“嗯,”公主起身回頭,緩緩走到將領身前,“五年時間並不算長,若是本宮想知你是否忠心,該如何考量?”
不料公主會突然問出這種問題,宇文白微微一頓,隨即沉聲道:“忠心與否,唯試煉方能驗證。”
“好,宇文白,你擡起頭來。”
四目相對,上位那冰冷聲線不帶一絲溫度,那雙鳳目中所帶冷意也絕非一個十五歲的深宮公主所有。
“宇文白,當年你入宮,身份乃母后在獵場救下的孩子,不過宮中亦早有傳聞,說本宮母后入宮前乃是暗夜門殺手,而你,則是她自幼培養的弟子——這兩個身份,究竟哪一個,纔是真的?”
那雙冰冷鳳目,仿似能看透人心。公主的倏然轉變,他昨夜便有所察覺,只是無論原因爲何,既已立下毒誓追隨公主,便再也沒有絲毫動搖。
“回稟公主,無論屬下原先是何身份,自入宮以來,屬下便只有誓死效忠公主,這唯一身份!”
面前的人,單膝跪地,俯身垂目,低沉的聲音裡透着堅定信念。即表明了忠心,又不輕易欺瞞主上暴露身份,這樣的人,正是她現在最需要的。
揚手宣他起身,冷秀顏漫步到窗前,那木質的窗柩處,竟是有隻死蛾子的殘軀,那破碎的翅膀,在隱隱滲入的寒風中輕顫。
“宇文白,本宮要你查清兩個人——第一個,昨夜在明安殿前阻攔本宮的宦侍;第二個,白相之女,淑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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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的小公主開始發力了哇,親們的收藏吶,要不要也給力一點~^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