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巡演的十八場演出,時間並不固定。
大多數場次的開始時間在七八點,結束時間在九點到十一點之間。
不過例外也是有的,例如費城弗恩希爾公園的演出,就是從下午五點半開始,到晚上八點結束。
這是最早的一場。
而最晚的一場,則是紐約洋基球場的跨年秀,晚上十點纔開始,一直持續到凌晨兩點,足足四個小時。
這是整個巡演中最重要的場次,時長最長、到場人數最多、規模最爲宏大……
僅僅這一場演出,預期收入就相當於其他十七場之和的三分之一。
“說起來,我們和洋基隊合作的次數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理查森戴着一頂有着“NY”標識,藍白相間的棒球帽。
作爲人設上的“洋基隊的粉絲”,在這樣的場合,當然少不了帶有洋基隊標識的裝扮。
不過連續三年和洋基隊合作,讓胖子多少有了一種膩歪的感覺。
尤其是胖子並不是真正的洋基隊粉絲,甚至都看不懂棒球比賽,只是因爲需要而假裝出來的人設。
“反正你是洋基隊的粉絲,蹭蹭熱度沒壞處。”
羅傑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手指在琴絃上靈活地跳動着,旁邊的桌子上放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液,但卻從倒進杯子起就沒有被動過,杯中的冰塊已經快要全部融化掉了。
“發什麼楞呢?”
安妮發現了羅傑的異常,問道:“還在想暖場樂隊的事?”
在這一場演出中,樂隊打算找AC-130樂隊來爲自己做暖場演出。
後者的《混合理論》在兩個月前擴大發行規模之後,已經在北美賣出了400多萬張的銷量,崛起的勢頭很強。
相較而言,同期發行專輯的雷蒙娜-拉維尼就要差一點,半個多月前纔開始擴大發行規模,剛剛達到白金專輯的門檻。
不過無論是AC-130還是雷蒙娜-拉維尼,單從目前的商業表現上來看,足以讓樂隊控股的MAD唱片大賺一筆。
在接到MAD唱片的提議之後,樂隊也同意幫他們一把,爲對方創造一個加快成名的機會,反正都是給自己打工的人,幫對方就等於幫自己賺錢。
不過這事卻被二十世紀娛樂給否決了,要求在二十世紀娛樂內部尋找合適的歌手或者樂隊。
哪怕MAD唱片不收取任何酬勞或者分成,並且還要向二十世紀娛樂支付一筆錢,這樣的條件也沒能讓二十世紀娛樂鬆口。
最後雙方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不是那個。”
羅傑搖搖頭,將貝斯放到一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開口道:“在想什麼時候和公司攤牌。”
這場演出結束之後,雙方的合約就算是結束了。
無論是按照業內的慣例,還是按照法律的要求,樂隊這邊都應該向二十世紀娛樂發出正式的通知,以確認合約結束,除了後續的分成之外,雙方之間不再有任何的權利和義務。
不過在這個特殊的時間節點解約,或許對兩個月後的格萊美會有一定程度的影響。
當然,這個影響很小,但畢竟還是存在的。
“直接發通知不就行了麼,多大點事。”
安妮撇撇嘴,一副完全沒興趣的樣子。
理查森沉默片刻,開口道:“我支持安妮的想法,按照法律上的規定,我們發出通知之後還有一個月的緩衝期纔算是正式解約。如果二十世紀娛樂書面提出反對,還要拖得更久,沒必要拖到格萊美結束之後。”
雖然一直對現有的唱片合約感到不滿,但樂隊從來沒有過任何違約的情況。
白紙黑字的協議擺在那裡,既有政.府部門的備案,又有律師作爲背書,即便二十世紀娛樂不願意放人,也是不可能的。
但想要搞事情的話,拖一段時間總歸還是辦得到的。
所以對樂隊來說,解約的事自然是越早越好,早點辦完早點安心。
“你們說的沒錯。”
羅傑點點頭:“那就這麼辦,明天讓律師給公司發通知。”
“別想那些了。”
理查森將菸頭按在菸灰缸裡滅掉,站起身:“這場演出很重要,別分心。”
…………
球場內,六萬多名歌迷擁擠在一起。
探照燈掃過人羣的時候,能夠看到無數人向前伸出雙手,嘴裡大聲喊着什麼,看上去簡直像是從生化危機中走出的一羣喪屍。
“我不會聽你的碎碎念,我正遊走在生與死的邊緣,沒有動力和目標支撐下去,因爲最後我們僅僅只是活着而已……”
嘶啞的男聲從黑暗中響起,當羅傑走到舞臺最前端的時候,足足二十五個火焰噴射器同時噴出熊熊燃燒的火焰,將整個舞臺點亮得如同白晝一般。
低沉嘶啞的聲音陡然拔高,羅傑彎下腰,脊背高高弓起,用盡全身的力氣吶喊道:“Alive!”
和泰勒-摩森的原版相比起來,這首歌羅傑從一開始就做出了很大的改變。
在最大程度保留那種黑暗風格的基礎上,加強了這首《喪屍(Zombie)》的氣勢。
彷彿一場黑暗史詩一般。
“兩千年以來我是如此清醒,等待着震撼世界的那一天,告訴你們這些看錯我的人……”
短暫的輕聲呢喃之後,羅傑再一次高聲撕喊起來:
“我是,我是一具行屍走肉,
一次,又一次,你期待着我的死亡。
我是,我是,我是一具行屍走肉,
多低,多低,你會將我推向多低的深淵?
走吧,走吧,走吧,在我倒下之前。
死~~亡~~~”
華麗而連貫的旋律陡然加速,變成大片支離破碎的高速riff。
羅傑平舉着雙手,貼近舞臺邊緣,學着木乃伊的樣子,走到舞臺的一個角落裡。
“從那煙管中噴出煙霧吧,親吻我那柔軟卻又灼燒般痛楚的傷口,我迷失了方向。告訴那些被留下的倖存者們,你們只是既愚蠢又盲目地活着。”
這一次,羅傑沒有像第一次參加佩內洛普搖滾音樂節那樣,將一段“死~~亡~~~”不斷高低轉換,來來回回玩上十幾次。
老老實實地唱完這首歌,羅傑回到舞臺中央的位置上,大聲喊道:“燈光!”
隨着羅傑的話音落下,球場四周的探照燈亮起,不斷在人羣中掃過。
音樂並沒有隨着一首歌結束而停下,短促的鼓點和吉他riff輕聲迴響着。
舞臺下方的人羣彷彿沸騰了一般,隨着鼓點的節奏,不斷原地跳動着。
“很好,看上去你們已經夠嗨了。”
羅傑看着舞臺下方的觀衆,滿意地點點頭,將話筒插回支架上,撿起被放在地上的貝斯。
強而有力的低音節奏和鼓點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完全壓過了吉他的聲音。
“我坐在那看着電視,上面什麼都沒有。我不停地換着頻道,換了一兩個小時,我無聊地玩着手指,對這些萬年不變的傻逼玩意厭倦無比……”
同樣是《希望》專輯中最受歡迎的單曲之一。
《長視角(Longview)》的貝斯riff並不像《黑暗需求》、《湯姆貓》那麼高,但卻簡單明快,通俗易懂。
哪怕是不懂樂器的粉絲,也能感受到它的美妙之處。
伴隨着強烈而又迷幻的低音,彷彿將人帶進了一個光怪陸離的精神世界。
嗑.藥者或者精神病人的世界……
咳……
在場的歌迷們當然不會在意這樣的思想是否足夠正能量,又是否有益身心健康。
唯一的念頭,就是跟着音樂,一起狂歡,享受這場盛大的搖滾盛宴。
後臺的監視器上,有人對着攝像機,比劃着惡魔崇拜一般的金屬禮手勢。
嗯,在一首朋克單曲的演出中做出金屬禮,看上去好像哪裡怪怪的……
不過這種細節顯然不會有人在意,反正在這個世界中,朋克禮和金屬禮都是被羅傑“發明”出來的,隨便怎麼用都沒問題。
“這個畫面保存下來,後期剪輯的時候可以考慮放進去。”
CNN電視臺的一名工作人員連忙指着監視器開口道。
肖像權的事倒是不用擔心,在門票背後的“觀演須知”裡就有相應的條款,轉播方可以使用任何一名觀衆的肖像權,用於本場演出的轉播,或是LIVE專輯的MV。
只要入場,就代表接受該條款,很多演唱會都有類似的條款規定,人們早就習以爲常。
“每一臺攝像機的數據都會保存的。”
工作人員操作着電腦,給這段視頻貼上標籤,以方便後期剪輯時尋找素材。
CNN電視臺在洋基球場內架設了多達70臺攝像機,也就是說在四個小時的演出過程中,會有280個小時的錄像。
這280個小時當然不可能全放出去,實際上轉播時長可能連整場演出都覆蓋不了,只會截取其中的精華部分。
單單尋找剪輯素材的過程,就是一個海量的工作。
“這一段怎麼樣?”
另一名工作人員指着一臺監視器開口道:“這些歌迷的動作我覺得可以考慮加入到後期中。”
監視器畫面上,一羣歌迷拉出一小塊空地,十幾個人在空地中跳着一種看上去有些怪異的舞蹈,像是和空氣打架一樣。
這是一種搖滾演出現場常見的發瘋……咳,嗨起來的方式,叫做Mosh。
動作有些類似於街舞,但舞者之間會頻繁出現撞擊等動作。
一般只有在人數較多、歌迷玩嗨了的情況下,纔會出現這種玩法。
Mosh雖然有一定的危險性,但其實危險性很低,至少比死牆之類的作死玩法要安全得多了。
舞臺上,羅傑也注意到了這一幕,心下微動,考慮着是不是要指揮粉絲們來玩一波死牆。
所謂死牆,就是讓歌迷們從中間分開,然後兩邊的人羣朝着對方加速衝刺,撞在一起。
場面很壯觀,但也很作死。
考慮了幾秒鐘,羅傑就放棄了這個讓人心動的想法。
喜歡玩死牆的樂隊不少,以現在的現場氣氛,要讓粉絲們拼命作死起來也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正因爲死牆太過危險,所以羅傑纔不敢碰這玩意。
在搖滾現場常見的所有作死方式,Pogo、甩頭、跳水、火車、Mosh以及死牆六種玩法中,死牆是最爲危險的一個。
“死”字的意思,是因爲每年都有人因此而死亡,重傷也不少見。
若是哪一次萬人級別以上的死牆作死中沒有一個人受傷,那反而是件怪事。
當然,這個危險是對下面的粉絲們而言的,舞臺上方的樂隊只是觀衆。
但無論樂隊是否會參與進去,這種危險的行爲本身都沒有任何好處。
集體作死能帶動氣氛?
自己的演出,壓根不缺氣氛這種東西。
朝身後打了個手勢,安妮立即會意,指尖在琴絃上快速掃動起來。
激昂的旋律,伴隨着強烈的鼓點聲,彷彿要衝上天空一般。
和錄音室專輯版本相比起來,這段旋律有了很大的改變,更激烈、更有力、更混亂。
“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個世紀,
自從神的怒火降臨。
懲戒和來世,
混沌亂世。
折磨人的神,
審判人的神,
帶來的罪惡,
都是他們讓你感受到的。”
一首偏抒情……
至少開頭部分偏抒情的歌,在樂隊的演奏下,卻變成了火山爆發般的炸裂。
抒情?
那是什麼玩意?
現場演出不需要這個!
嗨就夠了!
都給老子把頭甩起來!
“你的天堂,我的地獄。
你的天堂已成爲我的地獄。
你就是這一切的根源,
一片焦土。”
一段高亢的嘶吼之後,羅傑舉起雙手,指向舞臺下方,語速極快地說道:“夥計們,舉起你們的雙手,跟我一起來!”
數萬人的合唱,再一次出現在洋基球場中。
帶着一股震撼人心的氣勢,彷彿要衝破球場上的天空。
“你的天堂,我的地獄。
你的天堂永遠都會是我的地獄。
恐懼已佔據人們的內心。
人們的內心……”
羅傑擡起頭,看了一眼旁邊的計時器,時間剛剛好。
趁着這段間隙,拿起話筒,單手指向天空,興奮地大聲道:“現在的時間,是2002年1月1日,你們從2001年嗨到了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