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拉上面巾,紅妖一百個不放心地第若干次回頭囑咐嶽重雲,“嶽重雲。”
嶽重雲一臉堅定的實誠,“一定看好它。”
紅妖明顯不相信地嘆口氣,但願他們倆不會再打起來。
“暗一,看住。”
突然冒出來灰衣人沉默一頷首,站在了一側,堅定筆直。
嶽重雲笑得更實誠,目送紅妖攜廖燕離去。
笑眯眯的嶽重雲回頭看一眼暗一,淺淺琥珀色眼眸光芒凌厲,暗一不着痕跡站得更直袖間微動。
“看你這麼耿直,本公子心裡還是怪歡喜的,說吧,是想自己暈倒呢還是本公子親自動手,嗯?”一身貴公子氣的人閒閒搖着扇,聲音慵淡懶散。
暗一不動。
“歷來識時務者爲俊傑啊……”貴公子哥兒吹了吹手背,動作優雅請緩。
“嘭嗵”有人直挺挺倒地。
嶽重雲合上了扇子,“離開本公子的視線,把守好這個房間,不得令不得入內,我不想費力氣讓你們全都變成暗一那副德性。”
四周一靜,有人默默拖走暗一。
幾瓣秋海棠簌簌落了。
嶽重雲收斂了笑容,回過頭,看向桌上緩緩搖着尾巴,一雙星子眼緊緊盯着他的某“人”。
“南宮?我們得來一場男人之間的談話。”嶽重雲一臉正色落坐在他對面。
小狐狸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皇城之夜,缺月在天,星辰消隱,雕樑畫棟,影影綽綽。
星辰之下,有人影在高高下下,起伏不間。
長髮如緞結成她身後長長髮辮,絲絲縷縷在月下簇簇聚散。兩個纖細女子動作輕盈身形凌厲,當下那人黑色面巾外一雙眼眸形似丹鳳又若桃花,別有熠熠。後者一雙杏目,波光粼粼。
“左前巡衛。”女子聲音低低,二人身形一退。
“右後宮侍。”
……
素來鐵桶皇城,不過爾爾。
有人於微寒夜風中無人處輕挑柳眉。
有人在衰落的冷清殿堂之間收割昔日貴人。
有人在溫暖燭光之下進行一場奇異對話。
“紅妖對你是一百個信任,可我不信,從來都不。”若是旁人見着嶽重雲此時神情,一定也要很吃一驚,這樣陰婺晦澀的神態實在和嶽重雲這麼個曠達性子不配。
“所以你也不必再裝下去了,此刻能聽到這話的只有你我二人,太子殿下。”嶽重雲緩緩說下去。
小狐狸自顧自伸出舌頭舔舔爪子,低垂下去的眼裡暗光一現。
“從你在林中趕開我,再到一味依賴於紅妖,若是你此時神智真是半點不牽涉平日,一隻天性極盡狡猾警惕的正經狐狸會這麼輕易就偏信於人嗎,太子殿下,你說呢?”
“這麼明顯的疑點,紅妖輕輕放過是她大度,願意視而不見,可惜本公子是個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殿下的狐狸毛很別緻,用作特殊標記的確再好不過了。”嶽重雲手裡不知從哪裡摸出一綹光潔銀亮的毛髮,“範亭他們是找到了,不過奈何本公子先行一步,先拿回來一些。”
小狐狸前爪扒一扒自己的尾巴,擡起眼來對上嶽重雲視線,眼眸晶亮,露着某人慣常有的溫吞有禮。
“嶽神醫果然沒有讓本宮失望。”聲音玉質,清透入耳。
嶽重雲微不可見地,嘴角微挑。
約摸一刻鐘時候,紅妖和廖燕的目的地到了。
當年那個姝麗妖豔的阮良妃在當年那一樁血事之後很快得了聖上榮寵,升了品級爲貴妃,專寵之勢遠遠壓過當年溫婉剔透的絕世佳人容妃。
紅妖至今忘不了當年那一幕前腳嬌豔面目猙獰後腳婉轉綺麗回眸含媚,不久,阮貴妃傳出有孕,阮家在朝堂之上更是一時風頭無二,翻雲覆雨。
可惜了,聖心不常,樂極從來易生悲,沒過多久,這朵絕豔牡丹就被人一把從貴妃尊位拉下,一碗紅花墮下胎兒,一降數品貶爲淑儀,後來更是廢爲宮女,被安排在最偏的冷宮差使。此般情狀之下,阮家凡在朝爲官者不論功業皆受牽連,風雲變幻之間,何相取阮相而代之。
可是,這一樁樁一件件未免太巧,像是有幕後人大掌張開,他羽翼之下沉沉墨色籠罩數人命運糾葛,讓人呼吸壓抑心境沉沉淹於黎明之前最深的夜色之間。
此時也確實有人站在天下間至尊至貴的宮闈之巔,伸出手,將一抹柔白的清朗月色揉碎在濃墨之間,手中握碎的一把晶瑩粉末迎風吹散,他淡白脣邊溢出一抹殘忍笑意。
他苦苦等待的人,終於送上門來了。
紅妖站在了冷宮清冷大殿之中,此處沒有侍從沒有暗衛,院中枯葉錯疊,草木衰黃,屋瓦脫落碎裂,荒涼衰敗之氣難掩。湮沒在這精緻迴轉的亭臺樓閣之間,格外讓人覺得扎眼。
紅妖輕輕吁了口氣,身後廖燕走上前來,拍拍她的肩。
紅妖壓下胸臆之間莫名一股憤憤氣息,“我沒事。”
一邊覺得奇怪,今夜心境似乎格外不平靜,是因爲故地重遊想起往日之事?
“搜。”
忙碌一番,廖燕在偏殿一角最終發現了僵硬蜷縮着的一個衣衫破爛的女人。
發覺不對,她先上前探了鼻息,皺皺眉,在那女人身上捏了捏。
“半個時辰前已死。”廖燕搖搖頭,眼神裡有遺憾和不解。
紅妖皺了眉頭,上前去,三兩下扒開女人臉上散亂的發,露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歲月不饒人,蛇蠍美人也不能免俗老去,常年勞作和缺衣少食早已讓她憔悴枯黃,再不復當年媚意婉轉承歡於帝王的金屋嬌娃。
紅妖心情莫名有些低落,一根手指隔着紗絹擡起她尖削下巴,目光格外注意到她神情,是驚異不甘的,在死前最後一刻,直直仰頭盯着某個方向,眼神赤紅憤怒。
“有人在耍我們。”紅妖丟了手中紗絹,冷哼一聲。
調查當年之事的唯一一根明朗的線就這麼斷在她眼皮子底下,這人的惡趣味真是重。
“那……”廖燕眼神閃爍。
“先搜她身,既已入局,恐怕不是那麼容易能走出去的,沒點收穫怎麼對得起今夜辛苦。”紅妖理理紮起來的袖口,又蹲下身去,“我們總得告訴他,人,不是白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