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夫君紛上門
黑衣人的武功遠遠高於衆劫匪,但各自爲戰,攻擊比較散亂沒有絲毫配合,而這羣劫匪顯然受過嚴格的訓練,以衆抵寡配合密切,竟然抵擋住了武功遠高於他們的黑衣人的一輪輪攻擊。
蕭幻月在一旁冷眼觀看,暗暗稱奇,看來上一次她遇到他們時,是出乎他們預料趁其不備纔打劫成功,如果真得打起來,恐怕她佔不到什麼便宜。
這些人絕非尋常的劫匪,雖然她沒再遇到別家,但她卻很肯定這一點,若劫匪都像他們這樣堪比軍隊,那天下還不亂套了!
“讓他們住手吧!”她轉頭向夜驥影輕語道。
夜驥影點點頭,揮手讓黑衣人退下,他也看出來了,這羣人絕不是奉逐殺令而來,是他弄錯了。
接到命令,黑衣人收起兵器退回到暗處,就跟來時一般地神出鬼沒。看到他們這般,這些劫匪也暗暗心驚,臉上浮現出驚詫之色。
“一年多未見,你們還是沒什麼長進啊,呵呵,難不成還想讓我再打劫一次?”蕭幻月笑嘻嘻地戲謔說着,眸中閃過慧黠和頑皮之光。
雖然她變化很大,甚至連氣質都改變了許多,但那一瞬間的神色卻和當初打劫他們時一般的樣子,那劫匪頭頭立即認了出來,驚得差點沒扔掉手中的兵器。
“怎麼……又是你!”那頭頭瞠目瞪着她,結結巴巴地說道。
夢魘啊夢魘,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怎麼讓他們再次碰到這個無恥的女人。上次她一個人就將他們打劫一空,這次她身邊有這麼多人,那還不……這年頭打劫事業也不好乾啊,是不是該改改行了,劫匪頭頭冷汗直冒,在心裡不停地嘀咕着。
“呵呵,你終於認出我,這麼快就重逢了,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啊!”蕭幻月噙着笑看着他們,忽然臉色一凝,眸中暖暖的笑意轉爲讓人心顫的寒光,一字一句地緩緩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有緣?若有也是孽緣!那頭頭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還在暗自嘀咕時,又被她忽然轉變的態度嚇了一跳,她的目光如冰如刃直入他心底,他心中的秘密竟好似無處遁藏一般,他竟不敢對視這種目光,下意識地眼神遊離,將頭偏開。
很快,當他察覺到自己這種無意識地行爲時,又暗自懊惱,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女子逼成這樣,連他自己都鄙視這樣懦弱的自己。他不服氣地又轉頭瞪向她,但與她視線一對,心頭猛然一震,身子竟止不住地打顫,雙腿更是軟得差點跪倒在地。
天啊,她到底是誰?爲何世上會有這樣的人,只是一個眼神便能有如此大的震懾力,讓人忍不住地去臣服、膜拜和遵從……他再轉頭去看自己的手下,發現他們都已匍匐在地,不敢擡頭,只有自己在勉強站着。
其實吃驚地並不光是這羣劫匪,蕭幻月自己也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沉下臉來,便能有如此效果,她覺得真是匪夷所思。
“控人心,永駐顏……”忽然她想起山洞中的那幾句話,心中有些領悟,開始體會到天香魅功的可怕之處。
學得天香魅功,她知道自己有能力讓任何人乖乖說出心底隱藏的話,卻若非萬不得已,她不想這樣做。
“難道……你們是……玥?”收回自己的目光,她試探地問道。她記得師傅曾說過,得陰可統江湖,得陽可得天下,她已得陰的全部實力,陽旗下三大力量卻從未見到,難道這麼巧,今日讓她碰到其中之一的玥?
不過,這只是她的猜測,她自己都覺得不太可能,因爲玥即使混得很慘也不至於慘到去當劫匪謀生吧,想到這裡,她搖頭笑了笑,暗笑自己想太多了。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稱號?”正當她覺得自己這番猜測可笑時,對方卻面面相覷,均露出一副震驚的模樣。
“你們真得是玥!”蕭幻月意外地失聲道。隨後她示意地看向夜驥影,夜驥影會意,從懷中掏出兩個令牌亮給他們,這兩枚令牌正是申令和堯令。
“申令和堯令!”見到這兩枚令牌,這羣劫匪又是一陣驚呼,那頭頭直直地盯着蕭幻月,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叫蕭幻月,你們……”她正想說自己是無名小卒,他們即使知道她的名字也不認識,未想到話沒出口,對方就驚訝地打斷了她。
“你就是被傳爲異世之星的蕭幻月!天意啊天意,既然天意如此,我等也將順應天意!”那頭頭向她跪倒在地,從懷中取出一枚令牌,雙手恭敬地遞了上去:“我們等這個時刻已經等了好久,今日終於在我這代等到了!我們願奉姑娘爲玥主,這是玥牌,從今任憑姑娘驅使,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這是什麼狀況?她將申和堯交給影沒多久,怎麼又來一個!她不過是問問,又沒說要當他們的堯主,他們怎麼……難道她真有這麼出名?蕭幻月苦笑地看着玥令,遲遲沒有伸手去接。
這羣人就這麼直挺挺地跪着,她不接牌他們也不問不催,過了大約一炷香時分,知道他們不會改變主意,蕭幻月無奈地嘆了口氣接過玥令。
“都起來吧!”她發現受過訓練的士兵均是一根筋,比申和堯還要固執,看來她接了一個大麻煩。
不過有件事她很好奇,便繼續問道:“你們怎麼幹起打家劫舍的買賣了?”
那羣劫匪,不,現在應該叫玥,均都臉上一紅,那頭頭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緣由。
原來在五百年以前,陰陽兩大組織由帝君所掌控,管財的嘯一直爲其它組織提供着豐厚財力支持,後來陰陽兩大組織分崩離析,各自獨立,玥便隱藏在前面的半月山中。失去了嘯的財力,玥又需要供養大量的人,無奈之下只得以打劫爲生,不過,他們也不光靠打劫,還會搞點副業,做些小本買賣。
聽他們這麼一說,蕭幻月皺着眉頭問道:“你們到底有多少人?”
“有八千人,均爲精銳之師!而且各國軍隊中也有不少我們的人!”那頭頭自豪地說道。
“這麼多!”蕭幻月失聲驚呼,在心裡盤算着以彩風樓的財力恐怕不能養活這些人,看來還得靠影手下的申和堯接些暗殺和保鏢的活了。
蕭幻月頭疼地在心裡盤算着,玥這些人卻充滿期待地看着她,如今他們有了玥主,再也不用如此艱辛度日,想起這些年來他們的艱辛,每個人眼裡都噙着眼淚,心中充滿期盼……
就在蕭幻月無意中得到玥力量的同時,遠在西域邊陲的肖楚一直鬱鬱寡歡,他不知道師妹的情況,真是日夜擔憂,直到得到青嵐易主新王登基的消息,確定她安然無事時,他才放下了一直懸着的心。
想起當初碧湖泛舟,他們師兄妹三人舟上飲酒,高聲笑談,談天論地,好不逍遙;想起他們奏樂而歌,那時的快樂平生少有;想起她衣袂翻飛、羅裙飛舞,在湖水之上且歌且舞,那姿態更勝出水洛神、月中仙子……遙望黃沙的肖楚長嘆了口氣,如今他被困邊陲小鎮,身不由己,真不知他們師兄妹三人何時才能再聚首。
不過,來這裡也並非全無益處。這裡離師傅師孃隱居的幽谷極近,一日內便可回來,他正想前去祭拜,如今來到這裡,也能遂了他的一個願望。
摸着他身上已好得差不多的鞭傷,轉身讓人備馬,他獨自一人輕騎趕往幽谷。
他必須在日暮之前趕回,他心裡很清楚,無論是舊皇還是新皇,都在派人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他若一日內趕不回去,定會引起新皇的猜忌,給她帶來危險。
快馬趕往幽谷,肖楚來到昔日學藝之地,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四處雜草叢生,一片荒涼,難覓當日幽靜淡雅之貌。
他邊走邊回憶邊感慨,想着當年少年學藝,師傅師孃對他照顧有加、恩情深重,他卻在他們有難之時竟一無所知,實是有負師恩。
走向幽谷深處的百花谷,這裡是師傅師孃最喜歡的地方,他們常在這裡一個彈琴一個練劍,夫妻鶼鰈情深、不離不分。他那時常羨慕師傅師孃的恩愛,總是幻想自己也能找到一個心意相通的伴侶相伴一生。
看着眼前百花綻放、萬物生榮,這裡改變不大,和當初相差無幾,肖楚似是又看到了當初師傅師孃琴瑟和鳴、相融相洽的場景,長長嘆了口氣,心中唏噓許久,他繼續往裡走。
再往前走,很快便傳來瀑布之聲,在盡頭處,瀑布飛流,直垂三千丈,水濺飛花,氣勢磅礴,這裡是他昔日練劍場所,如今他故地重遊,一切都如記憶般模樣,只是多了兩座新墳。
雙膝跪在燕風夫婦墳墓前,他細心地一顆顆拔去墳前的雜草、擦去墳上的塵土,等一切做完後,他恭恭敬敬地朝兩座墳磕了幾個響頭。
他不知道師傅因何墜崖,只是聽師妹含糊地講了些她在山崖下拜師的情況,對於當年的恩怨,因他早離而所知不多,只是知道師傅離去周天趁機橫刀奪愛,但後來師傅歸來三人倒也相處融洽,一女嫁多夫,在這女少男多的世界是常事,他當時也並未多想,只是見過周天幾次面,覺得他心機城府頗深,爲人不夠真誠,不喜與他相處。
還記得當初離谷時,師傅和僅有十三四歲的師弟沐雲一起相送,臨別前師傅笑問他有何志向,他當時回答是願一生鞍馬平天下,立功受封恩澤後代。聽到他這樣的回答,師傅笑而不答,只是在他臨走時留下了一句話,希望將來他馳騁沙場浴血拼殺時不是爲了戰爭而是爲了和平。
他當時不懂師傅的這番話,但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練、經歷了無數次的血戰、看慣因戰爭而導致的生死別離,他漸漸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戰爭的目的不是爲了破壞而是爲了和平,不明白這一點,他便沒有資格成爲一名戰士、一位將軍,只能成爲別人手中任意操縱的:“工具”。
師傅對他恩深似海,他卻始終沒能爲師傅報仇,他有愧於師傅的這番深恩。周天,這廝竟好似在人間蒸發一般,雖然他動用了一切力量百般打探他的下落,竟都找不到他的行蹤。
想來師傅在天有靈也會責備他的無能吧!坐在墳旁陪伴燕風的肖楚內疚地垂下頭,不停地訴說着昔日的往事和心中的愧疚。
待到日過正午,眼見時辰不早,他才起身離開。出了百花谷,他來到彩風小榭,一間間屋子打掃整理着,希望這裡還能如從前那般一塵不染。
師孃的房間在師傅和周天房間的中央,肖楚依次走來,打掃完師傅的屋子,進入師孃的房屋,看着屋內依舊如初,只是瑤琴絃斷、書架蒙塵。
接上斷的琴絃,抹去書架上的落塵,無意中他碰觸到書架上機關,只聽幾聲嘎嘎作響,在左側牆壁上出現一暗格,裡面放着一個錦盒。
肖楚好奇地走上前,取出錦盒輕輕打開,只見最上面放着幾張銀票,他不由笑出聲,想來這一定是師孃所攢的私房錢。
在銀票下面是一小冊子,上面娟娟小字,正是師孃所書,裡面一定寫了些師孃不願讓人所看的內容,否則不會隱藏如此之隱蔽,肖楚沒有打開去看,將銀票放回錦盒回到師孃墳前,他要將這些屬於師孃的東西在其墳前焚化。
輕風拂過,吹動草葉,翻動那個小本,肖楚無意間看到其中兩行,原來這竟是師孃所寫的日記,記載着生前她所見所聞。
一直對師傅的事心存疑惑的肖楚,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翻開了這個小冊子,越看越是心驚,他終於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原來師弟竟是師傅的親生兒,原來周天竟如此狼子野心居心叵測,原來他們之間的恩怨竟如此深,原來……尤其在最後一張紙,上面記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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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察覺到身後有人,他猛然轉過身去,但見眼前人影閃過,他展開輕功急追上去,攔在這人前面。
“真的是你!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麼做?”肖楚死死地盯着那人,痛心地問着,將那本小冊子的最後一頁紙甩到那人面前……
蕭幻月和夜驥影隨着這些人向半月山山頂而去,那裡正是玥的總壇,經過一番介紹,她才知道眼前這個玥的頭頭名叫陸昊。
還在半山腰便聽得山上傳來兵器相交的聲音,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飛身躍起,向山頂而去。
“玥主!”餘下內力尚淺的衆人不知原因,見他們轉瞬便不見了身影,陸昊忙號令所有人以最快速度上山。
快到山頂時他們這才聽到上面傳來的聲音,均都臉色一變,此時方明白蕭幻月提前離去的原因,在擔憂寨中衆人的同時,暗暗讚歎玥主的內功深厚。
等他們回到寨中,發現遍地血跡,一路上均有同伴的屍體,不知發生何事的衆人忙向傳來兵器聲音的大堂行去。
還未到大堂便有了生還之人,見到他們面露喜色,陸昊忙扶起他,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有……大批敵人……從後山……攻進山寨,大部分……兄弟……中了迷藥……”那人很吃力地斷斷續續地說着。
“知道是什麼人所爲?”陸昊皺着眉頭問道,眼中閃耀着憤怒的火光。
“是……前幾日……來討要玥令的……楊天……”那人話未說完,便因傷重而亡,斷斷續續的話卻已經告訴了他想要告訴他們的事。
那人所指的正是楊天辰!幾天前,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得來的消息,知道玥的總壇在半月山,便以青嵐國國師的身份前來索要玥令。陸昊見他舉止雖儒雅,但氣勢和話語卻咄咄逼人,隱含威脅之意,知他並非良善之人,便推脫說他對此事一無所知,將他打發走了。至於對楊天辰的威脅,他一笑而過,玥裡均是剛硬耿直之人,絕不受人威脅,更不會因威脅而妥協。
更何況玥也不是好惹的,即使是面對一國的威脅,他對玥的實力深信不疑。只是他萬料不到對方竟然使用如此卑劣的方式,又正好是他離寨不在之時,竟會演變成如今的情景。
看着那些與他朝夕相處的兄弟一個個倒在地上,陸昊只覺心在滴血。這仇他一定要報,血債便用血來償還吧!
只是當務之急他要先保證玥主的安危,壓下心中滔天怒火,他讓少部分救助受傷的弟兄,大部分人隨他去了大堂。
等他們來到大堂前的操練場,一切已經結束。看到黑壓壓倒在地上的青嵐國兵士,看見依舊白衣如雪,俏生生站在中央、笑盈盈地望着楊天辰的蕭幻月,陸昊這纔想起,她不光是他們的玥主,還是堯和申的共主。
“早就聽聞楊先生大名,一直未曾得見,心中實感遺憾。今日得見先生真容,我也算了了一樁心願。”蕭幻月噙着淡淡的笑,客氣地說道。
“你知道老夫?”看着她,楊天辰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卻在蕭幻月想要看清時轉瞬即逝,他搖着手上的羽扇,淡然地問道。
“先生明裡效忠秦暢,卻又與秦毅來往,周旋在他們兩兄弟之間,平衡他們的實力,得到兩人信任,先生做法實在令人佩服!”蕭幻月這一番話明褒實諷,讓楊天辰臉色微微一變,只聽她繼續說道:“不光如此,沉璧和南仁的動盪,也是先生幕後在操縱。哦,還忘說了,如今落影國內亂,自然也有先生的功勞。”
蕭幻月在談笑間便將他的所有舉動點出,楊天辰直直地盯着她,許久才嘆道:“彩風樓不愧是彩風樓,蕭幻月不愧是蕭幻月!”
他頓了一下,眼中出現一種異樣的光彩,熱切地說道:“若是你我能聯手,這天下豈非唾手可得!不如我們……”
“道不同不相爲謀!”蕭幻月打斷他的話,微微一笑,笑他的天真和癡心妄想。然後她掃向他身邊所剩無幾的兵士,淡淡道:“楊先生既然想和我長敘,不如就留下來吧!我倒很想知道,是誰往水中下的迷藥?”
以她所知,楊天辰是秦暢手下第一謀士,雖多謀卻不會武功,所以秦暢纔派了這麼多兵士來保護他,如今他身邊已沒有幾人,留不留下,已非他意願所能決定。
“我一直低估了你,所以才導致一步步的失敗。沒想到,申和堯已落入你手……”想到剛纔那些如鬼魅般的黑衣人,楊天辰瞪着她的目光有幾許羨慕、幾許嫉恨,不知是他運氣太差,還是她的運氣太好,這些他夢寐以求的力量,她竟能輕而易舉地獲得……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的忌恨,蕭幻月火上澆油地笑着說道:“不好意思,你還少說了一點,我還是玥主,剛當上的。”說完還不忘轉頭看了陸昊一眼。
“玥已得主,今後定會謹遵玥主之命!”陸昊帶領着所有人跪了下來,其餘那些中了迷藥不能動彈的人眼中也露出了欣喜之色,心悅誠服地看着他們的新玥主。
“真是荒謬,你們堂堂男子竟然會尊一名弱女子爲主,此事若是傳出去,豈非讓天下人笑話!”楊天辰不以爲然地冷哼了一句,卻在心裡盤算着,她的勢力越來越大,如今又得到玥,那今後豈非……難道一切真是天意,想起天機老人對異世之星的讖語,他心中一凜。
“你輸就輸在太小看女人了!”對他的挑撥,蕭幻月只是笑着回了一句,便讓對方的臉色變了又變。
“看來我不認輸是不行了!”楊天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長嘆了口氣,就在衆人以爲他會束手就擒時,未想他卻忽然出手,抓起身邊兩名兵士,分別向蕭幻月和夜驥影投去。
這一變故讓人猝不及防,蕭幻月和夜驥影下意識地側身避開,等他們反應過來時,哪裡還有楊天辰的蹤影。他們對望了一眼,看向那兩名兵士,只見他們在楊天辰的一抓之下早已斃命,不由同時皺起了眉頭。
“原來他會武功,而且武功還不低!”蕭幻月頓足遺憾自己的疏忽,今日如此好的機會竟讓他走脫,日後再想抓他恐怕就不那麼容易了。
“要小心他!”夜驥影則盯着那兩名兵士身上的抓痕,有些擔憂地提醒她道。
蕭幻月點點頭,她知他的意思,以她和影今時今日的功力,竟然都沒有察覺出對方會武,可想他武功之高、隱藏之深……
“玥主,山寨一向把守嚴密,外人很難潛入,能這麼多人中迷藥,實在難以想象,除非……”陸昊說到這裡,猶豫地看向那些倒在地上的兄弟,止住了話語。
“除非有內奸!想來將玥的秘密泄露出去的也是這個人吧。”蕭幻月將他未盡的話說出,然後擡手指向地上的一人,緩緩道:“我倒想問問他,既然未中迷藥,又爲何會躺倒在地上!”
“孟輝,難道是你!”看到那人滿臉驚駭,起身想逃,陸昊搶先一步,一拳將他打倒在地,這下他可是真得起不來了。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到底是誰指使你的?今日你不說清楚,你該知道自己會是什麼下場!”陸昊死死盯着他,想到那些好兄弟的慘死,拳頭握得緊緊,一字一句逼問着。
孟輝知道自己的行動已經敗露,今日難以脫身,倒也豁出去了,仰天哈哈大笑,笑完譏諷地看向他,一字一句地回道:“玥的人即使遭受嚴刑拷問也不會說出不該說的秘密,這是你常常教導我們的,難道你自己忘了嗎?”
陸昊一時無語,猶豫地看向蕭幻月,不知該如何處理。他很清楚嚴刑拷問對玥的人是無用的,他們每一個人都承受過生死的考驗才能成爲玥的一員,經歷過生死的人,又怎會懼怕皮肉的痛楚。
“想要一個人說實話的方法很多,何須用什麼嚴刑拷打!”看出陸昊的爲難,蕭幻月緩步走上前,盯着孟輝笑着回道。
孟輝警惕地看着她,不知她要如何對付他。這個女人一直遮着面看不到她的容貌,自始至終都含着笑,甚至她的眼中閃耀着柔和的光輝,給人暖暖的感覺,但就是這樣的她,卻讓他更加感到恐懼,因爲他看不透她,猜不出她會有何舉動。人,往往對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總會有種莫名的恐懼,這也許是直覺,也許這就是是天性吧。
聽到這句話,陸昊卻不以爲然地搖搖頭,若是孟輝這麼容易就能開口,他也就成不了玥的一員了。但他的不以爲然並沒有持續多久,甚至還未怎麼表現出來,他便忽然瞠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瞪着眼前的一切,滿臉震驚的表情。
他看到的是,孟輝只是擡頭看了她一眼,便立即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好似被人所操縱,老老實實地回答着她的每一句問話。
“你叫什麼?”
“孟輝。”
“是你往水裡下的迷藥嗎?”
“是!”
“是誰指使的你?是楊天辰嗎?”
“是我主動找上他的。”
“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我不想再過像現在這樣不能果腹的日子,想要脫離玥。他答應我,只要我幫他得到玥牌,或是助他剷除玥,他將會我推薦給陛下,讓我替代肖楚大將軍,執掌青嵐國的軍馬。”
“你還知道什麼?我是指關於楊天辰的事。”
“我知道他想要謀奪天下首富衛家的家財,準備殺了衛祁文,再找人易容成他的模樣……”
“他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今日日落時分。”
“在哪兒?”
“離這裡不遠,在十里外的滄浪亭。”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無意中聽到的。”
“很好,我數三下後,忘記你所說的這些話,一,二,三……”
等蕭幻月三下數完,孟輝又恢復了正常,他狠狠地瞪着她,很肯定地說道:“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些秘密的,你還是死了這條心,早點殺了我吧!”
他自己並不知道,剛剛蕭幻月使出了天香魅功,他已經將一切都告訴了她。
孟輝不知道,但在場的所有人卻將這一幕看在眼裡,每個人心中都起了敬畏之心,尤其是陸昊,想起先前自己被她所震懾還能在她面前站立不倒,他還暗暗得意自己比別人定力高上幾分,如今才知道她是手下留情了。如果當時她心懷惡意,那他豈不是會在不知不覺間說出玥的所有秘密,沒準還會乖乖地奉上玥令……他越想越覺得可怕,冷汗不由滴了下來。
幸好,她不是他們的敵人,有這樣可怕的敵人,他們真是不敢想象;幸好,她心底善良,並無野心,否則豈不會荼毒蒼生;幸好,她成爲了他們的玥主,有這樣強大卻溫和的主人,真是他們的福氣……
“爲了自己你可以捨棄所有,憑這一點,你永遠都無法取代大師兄,也就是青嵐國的肖楚大將軍。”蕭幻月將孟輝這番看似堅定實則心虛的表情盡收眼中,瞭然一笑,緩緩道:“對於嚴刑拷問,你以前也許會不懼不畏,可是現在卻未必,因爲你已不是當初的你了!”
孟輝想要反駁她的這句話,卻覺得自己辯無可辯,也許她說得不錯,自己的確有了畏死之心,自己早已不再是當初的自己。他輕咬着嘴脣,低下了頭。
“孟輝如何發落,請玥主下令!”陸昊問道。
“既然他想脫離玥,便如他所願吧!將他趕下山去,從今後,若他再敢踏入半月山半步,格殺勿論!”蕭幻月一句話決定了孟輝的命運,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她會放過一個叛徒,就連孟輝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擡起頭望向她。
“玥主,他害死這麼多兄弟,就這麼放過他,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陸昊還未開口,玥其他的人紛紛叫嚷起來,對於這種玥中的叛徒,他們恨不得能將他千刀萬剮,用他的血來祭奠那些死去的兄弟。
“殺他很容易,我卻不願髒了自己的手,他還不配!爲了一己之私,害死這麼多曾經生死與共的弟兄,他終會受到良心的譴責,這是對他對好的懲罰。”蕭幻月淡淡地回答着衆人的疑問,在她看來,對孟輝來說,死是種解脫,她纔沒有那麼好心讓他這麼容易解脫呢,人,總要爲自己所犯的錯贖罪的!
玥主的話便是命令,不能違抗,既然蕭幻月開口作了決定,衆人便不再多說,依言將孟輝趕下山去。
至於孟輝最後的下場,也正如蕭幻月所說的那樣,他終是沒能逃脫良心的譴責,只是他至死都不明白,她是如何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的……
夕陽西下,日暮時分,在官道上,三匹快馬飛馳,趕往滄浪亭,騎馬的人正是蕭幻月、夜驥影和陸昊。陸昊知道她要去營救衛祈文,主動提出爲他們指路。
來到滄浪亭,他們看着這裡一片狼藉,地上躺倒着八人,均已斃命,而且地上血跡斑斑,隨處可見丟落的武器,顯然這裡經歷了一番惡戰。
“我們還是晚來了一步!”蕭幻月飛身下馬,跺腳嘆道。
“別急,他們中沒有衛祈文!”查看了一圈地上死去的那八人,夜驥影回頭提醒着焦慮不安的蕭幻月。
聽到影的話,蕭幻月精神一振,不錯,只要未見衛祈文的屍體,他便還有生還的可能,也許他就在這附近正需要她的救援。
“這裡有血漬!”最先發現草叢中有一行血跡的是陸昊,撥開雜草他驚呼出聲。
“走,跟上去看看!”蕭幻月展開輕功,衣袖微動,便如輕風拂過一般,轉眼間消失在他們眼前。
“玥主的武功真是……”每次看到她施展武功,陸昊都會佩服萬分,他們之間實在是差得太多了,莫說跟上她,便是看清她的身行也是難比登天。
“我助你一臂之力!”夜驥影看到他面有難色,上前扶住他,展開輕功,帶着他沿着蕭幻月的方向追了上去。
等他們趕上去時,發現蕭幻月正在和十幾個人交手,在刀光劍影之中,她從容地揮動衣袖,那姿態甚至比最出色舞娘的舞蹈更爲優雅,婀娜曼妙的身形在這些人中穿梭,輕描淡寫地將這些殺氣騰騰的攻擊化解,而且還適時的給予反擊,不時有人倒下。
“影,你不來幫忙嗎?”察覺到他們的到來,蕭幻月回眸一笑,笑眯眯地說道,此時的她還有心思調笑,可想她根本未使全力。
知她玩得開心,他可不想打擾她的:“雅興”,夜驥影冷冷看了她一眼,也不答話,轉身緩步走到衛祈文面前,見他靠在一棵大樹旁,扶着一個滿身是血的人,雖然一身狼狽卻神色鎮定,而他所扶的人一直低垂着頭,看不清容貌。
“衛兄,你沒事吧!”夜驥影上前扶他起來,然後看向他身邊的人,問道:“他是誰?”
“他被人追殺,受了重傷,是我救了他。不過,也多虧有他不顧自己的傷勢保護我,我才能等到你們的到來。”衛祈文平靜地回道,他還沒來得及問這人的名字,便被一羣來歷不明的人所截殺,本以爲這次在劫難逃,沒想到卻在關鍵時候她出現了。
“你們怎麼會到這裡?”再次見到她,衛祈文心中有着說不出的喜悅,那一刻他真得以爲自己眼花,眼前的她只是自己的幻覺,他想知道她是順路碰巧遇到還是專門爲他而來。
“我們知道衛兄有難,便急忙趕了過來!”夜驥影哪知道他的心思,如實回道。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衛祈文心中越發的歡喜,她果然是專程爲了救他而來,想到她先於夜驥影趕來,可見她心中的急迫,他的嘴角便忍不住地往上翹。
見他面露笑容,望向還在打鬥中的蕭幻月,夜驥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解他在遭此大難時爲何還能笑得如此開心。
“喂,我又救了你一次,這次你拿什麼來謝我?”已經失去興趣的蕭幻月放走那些被她打得暈頭轉向的人,轉身向衛祈文走來,心裡在盤算着向他要點什麼才能合算。
“那我就以身相許好了!”衛祈文笑嘻嘻地主動湊上去,用手半環住她,在她耳畔低聲道。
“呸!”蕭幻月啐了他一口,然後擡手敲開他不老實的手,氣惱地瞪着他:“你想得倒美!我救了你,非但什麼都得不到,還要搭上我自己,我會做這麼傻的事嗎?”
“呵呵,這帳你可算錯了!”衛祈文笑着搖着頭,一副你佔了大便宜卻不知道的表情,緩緩說道:“你若成爲衛家當家主母,那衛家的財力豈不是任你揮霍,天下還能有比這更大的便宜嗎?”
這番話雖是戲言,卻也是他在有意試探,未想她真得皺眉想了下,說道:“聽你這麼說,我倒還真有些心動。”
她的話讓衛祈文大喜,他滿臉喜色地鼓動道,“心動不如行動,包你只佔便宜不吃虧!”
“是嗎?那我可得好好考慮一下了。”蕭幻月似笑非笑望着他,他賺錢她來揮霍,這倒很讓她動心,不過,怎麼感覺他很急迫地要將自己推銷出去,呵呵,讓她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她望向衛祈文的這一眼,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噬魂的媚意,若是在之前,衛祈文還能抵擋得住,可如今他情根已種,而且她又修習了天香魅功,他哪裡能擋得住這勾魂攝魄的一眼,只能怔怔地癡望着她,忘了身邊的一切,眼中只有她……
看到衛祈文這個樣子,夜驥影心中暗歎,天香魅功真是無人能抵擋,若是她願意,任何男人都會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幸好,她雖多情卻不濫情,否則豈不天下男人都會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中。
就在衛祈文失魂落魄時,就在夜驥影心中感慨時,忽然一張充滿好奇的猴臉湊到了衛祈文的面前,讓他頓時驚得回魂,啊了一聲,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沒跌倒在地。
看到這番不陌生的情景,夜驥影差點沒有爆笑出聲,他憋得很辛苦,憋得臉都通紅通紅,心中充滿了幸災樂禍,同情地看向嘴角不停在抽搐的衛祈文。
“它……它……它……”衛祈文瞪着那隻貼在蕭幻月身上的靈猴,連說了三個:“它”,臉色變了又變,卻最終讓他忍下,沒有爆發出來。
蕭幻月不由心中嘆道,還是經商的人的忍耐力好啊,想當初影遇到同樣的情況,立即拔劍刺向它,若不是她躲閃得快,恐怕一條小生命就要喪送在他手上。
瞥向一旁似笑非笑、眼中盡是幸災樂禍神色的夜驥影,她向天翻了個白眼,這羣男人,真是……讓人很無語。
她的目光掃向一旁,定格在衛祈文身後一直低垂着頭、一動不動地那人身上,走向他,蹲下身,擡起他的頭,不由驚呼出聲:“慕容楓!”
慕容楓擡頭看了她一眼,再也支持不住,靠在她身上暈了過去。
蕭幻月看着渾身是血、滿身傷痕、暈倒在她懷中的慕容楓,不住地搖頭。真是差距啊,同樣是被人追殺,她活得有滋有味,他卻總把自己搞得這麼慘。
她卻忘了,剛不久前,她比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蕭幻月一行人帶着昏迷未醒的慕容楓來到最近的鎮子,在衛祈文的安排下,他們很快安頓下來。
蕭幻月和夜驥影輪流爲他輸送內力,未過多久,慕容楓悠悠轉醒,見到她時,似想說些什麼,卻被她阻止了。
“你趕快運功療傷,有什麼話以後再說!”蕭幻月撤掌站起身來。
慕容楓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閉上眼睛專心運功,他知道,她定會爲他護功,不會讓人打擾他。
因慕容楓傷重無法動身,蕭幻月他們也只得待在這個小鎮子裡,就在慕容楓運功療傷之際,蕭幻月傳令綵鳳樓給秦風沐雲他們傳信,說她安然無事讓他們放心,很快就會趕去和他們匯合。
得知她下落的衆人哪裡還待得住,即刻起身,很快便出現在她的面前,這裡面不但包括南宮殘他們,還有得知她無恙而甦醒過來的曲弄花。
“你們怎麼都來了?”看到他們來得如此齊,蕭幻月有些意外地問道,環視了衆人一圈,最後將目光定在了曲弄花身上,蹙起柳眉。
他怎麼瘦成這樣,哪裡還有往常張揚妖媚的影子?見到她竟然有些畏畏縮縮,目光一直不敢和她對視。她的花花,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
她想上前和他說幾句話,又礙於其他人在場,有些話她想要單獨和他談談,而現在顯然時機不對。
“月!”除了曲弄花,其餘人見到蕭幻月均露出狂喜的表情,同時邁前一步,但看到衆人也是如此,大家互相看了一眼,又都退了回去。
隨着幾聲吱吱亂叫,一直躲在蕭幻月身後的靈猴迅捷地朝曲弄花懷中衝去,虛弱不堪的他哪裡受得住,一下子跌倒在地,呆呆地看着那個一直蹭着他的猴子。
“這隻猴子從哪裡蹦出來的?”離曲弄花最近的南宮殘將那隻看起來色迷迷的猴子提起,然後另一隻手將曲弄花攙扶起來。
那隻猴子掙扎地想要擺脫他,但在轉頭看到南宮殘,眼中豁然一亮,竟然不在掙扎,反而摟住了他的胳膊。
怎麼感覺自己好像被一隻猴子調戲了,南宮殘只覺一陣惡寒,忙甩手將它扔了出去,它正巧落在了凌忘塵腳下。
那隻猴子被南宮殘甩到地上,正想起身再撲上去,卻擡頭見到了凌忘塵,猴眼猛然睜大,眼中光芒大盛。
見那猴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蠢蠢欲動,凌忘塵暗叫不妙,就在它撲過來的同時,他側身避開,那動作說有多快就有多快,讓武功高於他的蕭幻月和夜驥影都望塵莫及。
可能是撲得太猛了,那靈猴重重地摔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也沒能起來。見它如此,衆人才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看來這隻色猴子喜歡的不光是美女,只要是美的人它好似都感興趣!”慕容楓推開門,緩步走了出來,一舉一動都完美得無懈可擊,讓人看不出他身受重傷,只是蒼白的臉色透露出他此時的虛弱。
看到他,那隻色猴愣了一下,隨即叫喚得更厲害了,努力掙扎着想要起身。
慕容楓走到它身旁,將它提起來攬在懷中,然後輕輕撫摸着它的頭,那隻猴子竟然乖得像只小貓似的,享受地閉上了眼睛。
“可能是它看慣了美的人或事物吧,想來它原先的主人定是極美之人!”蕭幻月笑看着那隻懶洋洋賴在慕容楓懷中的靈猴,它的眼光倒真不差,若以容貌而論,所有男人中以他爲最。
“小師妹,你不是最討厭戴面紗的嗎?卻爲何……”沐雲看着蕭幻月,他總覺得她好似有些不太一樣,不光是他,其他男人也都察覺到了,總覺得她的氣質好似變得淡雅出塵,一舉一動都有着說不出的優雅和魅惑,牽引着他們的視線,讓他們的目光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我……唉,說起來還真是一言難盡……”蕭幻月摸着臉上的面紗苦笑着,她確是不喜戴這個,但她現在這幅容貌殺傷力實在太大,比較起來,她只好退而求其次。
正當她不知該如何解釋時,那隻靈猴忽然睜開眼睛,從慕容楓懷中躥出,跳到蕭幻月的肩膀上,伸出猴手將她面紗掀開。
面紗緩緩滑落,隨着她的容貌顯現,所有人都如瞬間被點了穴道一般,癡癡地望着她,眼中閃爍着震驚、不可置信、癡迷……
看到他們如同雕像般得呆愣着,蕭幻月苦笑更甚,連他們見了自己的容貌都會如此,更何況是外人,看來她得戴一輩子的面紗了。
過了很久,久到她不自然地將面紗重新戴上,第一個清醒過來的南宮殘喃喃嘆道:“你以後還是戴着面紗吧……”
南仁國新皇登基時,正是蕭幻月跌落懸崖之際,一直期待着她的雙胞胎,一個失望地登上王位,一個含淚遠離故鄉,兩人將當初她爲他們擦淚的錦帕一分爲二,各持一半,帶着對她的愛選擇了各自的命運。
他們不知道她爲何會失約,雖知道她定有其苦衷,但心中卻忍不住地一直耿耿於懷,直到很久之後,他們知道了她沒能前來的原因,才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南仁國和沉璧國以聯姻的方式結成聯盟,引起了秦暢的警覺,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趁着南仁國目前實力削弱之際,他打着幫助南仁國剷除篡位假皇的旗號,分兵兩路:一路駐守在沉璧國邊境,按兵不動;一路則大舉進攻南仁國。
南仁國軍隊所剩無幾,哪裡能抵擋得住青嵐國的虎狼之師,很快便越過國境向京都逼去。而另有一路軍馬威脅着沉璧國,沉璧國也不敢出兵相助,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南仁國一步步被青嵐國所蠶食。
就在戰爭爆發的同時,蕭幻月也接到了消息,久久沉吟不語。南宮殘見她愁眉難展,知道她在擔心文浩的安危,猶豫再三後主動提出落影國出兵相助南仁國,卻被她斷然拒絕。
落影國內亂未平,此時若是南宮殘執意出兵助她,很可能正中對方的下懷,也許到時危險的就不光是南仁國了,這一點,南宮殘明白,蕭幻月也很清楚。
“殘,回落影國吧,其餘事不用管,你能早日平定內亂便是幫我一個大忙了!”蕭幻月笑着對南宮殘說着,她笑得很輕鬆,卻說時很鄭重。
南宮殘沉默不語,久久地望着她,心中有千言萬語終是化爲一聲嘆息,然後不發一言地轉身離開。
他知道她懂得他想說的一切,不需要他開口。她說得沒有錯,落影國是他們的根基,絕不能讓它落入敵人之手,只有回去平定內亂纔是對她的最大幫助。只是,在這種危機時刻讓他離開她,這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望着南宮殘無奈離去的背影,蕭幻月心中猶如波濤洶涌,久久難以平靜,她能體會到他心中的痛苦,就因爲太清楚,所以纔會心疼他的默默承受。
是到了該了結一切的時候了,等一切結束後,他們將再不會分開!蕭幻月收回看向他離去方向的目光,毅然轉過身去,一步步走向自己最終的命運……
就在南仁國陷入一片恐慌、文浩已經絕望的時候,蕭幻月的出現猶如一縷曙光,帶給他無限的希望。
此次青嵐國動用了二十五萬人馬,十萬陳兵沉璧國,剩下十五萬進攻南仁國。經過一番商討,蕭幻月決定牽制青嵐國大部分兵力,她選擇的地方是南仁沉璧青嵐三國相交處的方平山,這裡也是她第一次落崖之地。
想當時她初到異世,在這裡遇到了肖楚,急救方平山時不慎被打入懸崖,大難不死遇到她的恩師燕風,一切都從那時開始的,她怎麼也想不到,轉了一圈又回到原點,難道這一切都是天意?既然天意如此,那從這裡開始便從這裡結束吧!
蕭幻月召集了玥,駐紮在方平山,她採取了圍魏救趙的方法,攻入青嵐國領土。爲了保證自己本土的安全,秦暢不得已從十五萬大軍中調動了十萬兵馬回防。
玥只有八千人,卻要抵擋青嵐國十萬人馬,以一抵十尚且不夠,儘管有彩風樓的情報,儘管有衛家財力的支持,儘管有申和堯的相助,但實力相差太過懸殊,這無疑是場九死一生的惡戰。
面對人數多於自己十倍的敵人,玥沒有絲毫的退縮,個個摩拳擦掌,興奮異常。他們世代隱居等待玥主,已有幾百年了,如今終於有了他們用武之地,他們要讓世人看看玥的威力,要向青嵐國討要那些死去兄弟的血債!
爲了給秦暢一個教訓,蕭幻月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她身邊的男人們也竭盡全力幫助她。
青嵐國各地糧食緊缺,物價飛漲,百姓度日愈發艱難,而因戰爭,朝廷又課以重稅,加大糧食徵收,甚至有地方官員爲了完成徵收任務而強搶百姓的餘糧,造成民怨沸騰,不少地方爆發了對抗朝廷的多起衝突。在官員們疲於應付各地的反抗時,京城內頻頻發生高官被暗殺事件,五天內死了七人,這造成了京城官員的恐慌,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是下一個被殺之人;民怨沸騰,朝中震盪,而派去殲滅玥的軍隊也不順利,還未交手便中了對方的毒煙,死傷多達一萬餘人,消息傳來,震驚了朝野……秦暢終於嚐到了比他父王秦思明更甚的苦果,他知道這一切均是她的所爲,她的實力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一直以來的野心經過這次的交鋒慢慢轉爲敬畏之心,他有些後悔挑起戰爭,認識到自己作了一個愚蠢的決定。
應付這些已經讓他感到心力交瘁,而之後的人心背離讓他更是陷入困境。不知從哪裡傳出他殺父弒兄的謠言,一時弄得人盡皆知,這使本就反對朝廷無故挑起戰爭的民衆將矛頭指向了秦暢,就在秦暢漸失民心之時,關於異世之星的傳聞卻被衆人所稱道,世人皆知了天機老人的預言,均都期盼蕭幻月能夠早日平息戰亂,讓各國百姓安居樂業。傳言還說她是上天派來拯救天下蒼生的仙子,見到她的人無不膜頂跪拜、心悅誠服,而她手下的八千兵士更是天兵天將,即使面對十萬強兵也是必勝無疑……
事實又似乎驗證了這種傳聞,玥與對方首次交鋒,雙方打成了平手,不過對民衆來說,人數遠少於對方的玥不敗便是大勝,支持蕭幻月反對秦暢的呼聲更是高漲。
而衆心所向的蕭幻月卻一直柳眉難舒,她感覺到好似有人在背後操縱輿論,這已是對方第二次幫她了,這人到底是誰?爲何會屢屢幫她?她再三思索,也不得其要。
既然對方並無敵意,她暫時還無需太擔心,目前她考慮的是另外一件事,通過這次玥與對方的交鋒,她看到了玥的實力,不愧是龍翔大陸最精銳的部隊,但另一方面她也察覺到了玥的不足,雖個個驍勇善戰,卻沒有有能力之人統領他們,她雖馳騁商場多年,多少知道些兵法,不過也是紙上談兵,實際操作卻遠遠不行,如果她大師兄肖楚在……她嘆了口氣,甩開了心中這不切實際的想法。
“大師兄,你怎麼……”就在她想着大師兄時,肖楚竟然出現在她面前,這讓她一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師妹,讓我來幫你吧!”滿臉風塵的肖楚大步向她走來,自從聽到朝廷派了十萬大軍圍攻她時,他就再也待不住了,不顧一切地趕了過來,幾日不眠不休,一路上跑死了多匹駿馬,如今見到她無恙,他那堅毅的俊顏展露出燦爛的笑容。
“大師兄,真的是你!”看到他一臉的疲憊卻展露着耀眼的笑容,蕭幻月心中激盪難以言說,跑上前緊緊抱住他偉岸的身軀,而肖楚一愣,隨即緊緊將她反抱住。
她知道大師兄有太多的顧慮和牽掛,即使有心幫她也無能爲力,正因爲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心中一直以爲他不會來,卻沒有想到……他最終選擇拋棄了一切,只爲了她,爲了她的安危不辭萬里趕來……
夠了,有他如此待她,她知足了!他如此情深意切,她更不能讓他爲難!
“大師兄,謝謝你趕來,謝謝你說出那句要幫我的話,你可知道這些對我來說是多麼的重要!”蕭幻月離開他的懷抱,握着他的手,深深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必須回去!你的家人,甚至整個家族都在秦暢手中,你若是公開幫我,便是背叛了自己的國家,秦暢便有藉口殺他們來示衆!”
“可是……”肖楚急切地想表達自己的決心,卻被蕭幻月打斷。
“沒有可是!大師兄,你不能爲了我,不顧他們的安危。你如此對我,我也不能讓你揹負不忠不孝之名!”蕭幻月捂住他的嘴,柔聲道:“不用擔心我,我答應你會保重自己,等戰爭結束,一定會平安無事地去見你!”
她話語堅定,看向他的目光百般溫柔,肖楚心中一蕩,難以自抑,無法違逆她的決定,就這樣癡癡地望着她,感受着她的萬種柔情。
“答應我的事,你真得能做到?”過了許久,肖楚纔開口問道,他一直盯着她,觀察着她的每個細微的表情,希望能得到她更加確切的保證,他相信她,相信她不會對他食言。
“我能做到!”蕭幻月給了他很肯定地回答,直直地望向他,傲然一笑道:“秦暢想要我的命,他還沒有這個本事!”
得到她的保證,肖楚略微放下了懸着的心,但他馬上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心情不由一沉,握住她的雙肩,“小師妹,有件事我……”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下,蕭幻月不解地挑眉看向他,見他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化爲一聲嘆息,猛然轉身離去,走時留下一句話:“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
蕭幻月望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不知怎的,心中總覺得不安,尤其是他最後未說出的話。
他到底想對她說什麼?爲什麼神色那般的傷痛和黯然?爲何他最後終是沒有說出口……種種疑問盤桓在她的心中……
文佑捧着那半塊錦帕,猶如捧着稀世珍寶一般,將錦帕湊到面頰上,只覺光滑細膩,他似乎能聞到如她身上散發出的那令他懷念的淡淡幽香。
來到沉璧國,東方行雲對他好得無可挑剔,處處以他爲重,對他的話言聽計從,他感動她的這番情意,卻始終無法愛她,就如他怎麼也忘不了姐姐一般。
離開姐姐越久,這份思念就越強烈,他日日看着這半塊錦帕,想着她的笑,她的溫柔,她的體貼……也許他這一生都要在思念她的日子中度過了。
文佑長嘆一聲,將錦帕小心疊起,貼身放入懷中,站起身來。
往日即使再煩悶,只要看到姐姐留下的錦帕,他的心情都會平靜下來,可是今日卻始終焦躁不安。
前幾日得知青嵐舉傾國之力大舉進攻南仁,他便哭求東方行雲出兵相助,東方行雲痛快地答應,並立即召集大臣商議出兵之事。
過了這麼多天,不知道哥哥那裡情況如何?每次他問起,她都笑着說一切很順利,讓他無需擔憂,可是……他還是放心不下,他要去找她詳細地問問。
文佑走到案臺前,扭動機關,很快一面牆壁出現了一道門,這裡是沉璧國前代君王爲防不測而修建的密道,東方行雲毫不保留地告訴他,可見對他信任無比。
這密道不但能通向皇宮各個對方,而且還能通向宮外,這個時候,她一定在御書房批改奏章,不喜被人前呼後擁的他選擇了從密道直接過去。
從密道向御書房方向走去,到了盡頭,他正要打開機關進入,卻聽見裡面傳來話語聲,想起了東方行雲再三的告誡,要他不要再人前開啓密道機關,他猶豫一下,準備原路返回時,卻聽見有人提到了他,不由側耳傾聽。
“帝君若是知道陛下並未向南仁派兵,恐怕……”
文佑一愣,隨即臉現怒容。原來她在騙他!什麼一切順利,都是敷衍他的!他真傻,竟然完全相信她的話,他……火氣上來,顧不得其它的文佑向開啓密道的機關按去,他要當面質問她的欺騙。
“唉,我又何嘗不想幫助南仁,他可是文佑的親哥哥啊!只是……哼,該死的青嵐國,竟然陳兵在我國邊境,一旦我們出兵,他們會順勢來攻沉璧,到時非但南仁不能得救,恐怕沉璧也會落入他秦暢手中。”東方行雲氣惱的話語讓文佑一愣,按向機關的手又收了回來。
原來她不是故意欺騙他,是真得情非得已,是他錯怪她了!他臉色稍緩,但又想起哥哥的處境,又皺緊了眉頭。
只聽她繼續說道:“幸好危急時刻蕭姐姐及時趕到,南仁國才能得保,只是……我沒能想到,她手裡竟然有隻精銳之師,抵擋住青嵐十萬大軍……”說到這裡,她停了下來,裡面許久不聞話語之聲。
文佑聽到她提及姐姐,更加關注,將耳朵貼到暗門之上,唯恐聽漏一字半句。
“陛下,你的意思是……”
“現在青嵐自顧不暇,即使我們出兵,也不敢入侵我國!”東方行雲緩緩說道。
“陛下是想出兵幫助蕭姑娘?”
“呵呵,蕭姐姐哪裡需要我的幫助。”東方行雲輕笑出聲,隨後語氣一變,一字一句道:“八千對十萬,竟然打了個平手,若是任其發展下去,恐怕無人再能制約她蕭幻月!”
她一改往日姐姐的稱呼,直呼其名,語氣中充滿殺氣,緩緩道:“你帶一萬人馬從方平山側面繞過去,趁着她和青嵐大軍兩敗俱傷之時,出其不意地殺出,務必取她蕭幻月的性命!”
東方行雲的這番話差點沒讓文佑驚叫出聲,他做夢都想不到,一直深受姐姐大恩的她竟會恩將仇報,不行,他要去阻止,要去質問她爲何如此做!
他正想衝出去,卻轉念一想,如今他身在沉璧國,她是沉璧國女王,若是她知道自己聽到她的這番話,即使不會殺他滅口,也會將他囚禁起來,哪裡容得他去報信,這樣豈不是耽誤了大事……
其他人離開,御書房只剩下東方行雲,只聽她自言自語道:“蕭姐姐,不要怪我心狠,我知道欠你很多,也知道我永遠也趕不上你,但我卻不甘做你的傀儡,不想這世上有能威脅到我的人存在……”
東方行雲的話中透漏出她殺蕭幻月之心是多麼的強烈,文佑聽後更堅定自己的想法。他要在她發現之前向姐姐報信,好在這個密道能夠通向宮外,而離這裡最近的人應該是……肖楚肖大哥!
文佑不再猶豫,回去拿足了銀兩,從密道離開了皇宮,買好馬後便直奔肖楚所駐守的西域邊陲。
“什麼?咳咳,文佑,你說得可是真的?”才趕回來正喝水的肖楚聽到文佑帶來的消息,差點沒被水嗆到,但他不顧得止不住的咳嗽,抓住文佑的肩膀問道。
“不會有錯,是我親耳聽到的,肖大哥,你一定要救姐姐啊!”氣喘吁吁的文佑不住地點頭,滿眼期盼地看着肖楚。
“東方行雲竟然在這個時候背叛小師妹……”肖楚抿着脣,劍眉緊皺道:“現在即使立即派人通知她,她也是分身乏術,無力抵擋沉璧的這一萬人馬,他們本來人數就少,如果再前後受夾擊,後果將不堪設想……”
“那怎麼辦?我們不能眼睜睜看着姐姐喪命啊!”肖楚的話讓文佑差點沒急得哭出來,不住地跺着腳。
“現在只有一個方法,一方面馬上派人通知小師妹,另一方面阻擋沉璧的人馬,爲她贏得時間,只要他們離開方平山便好說了。”肖楚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後說道。
“我不懂!”文佑咬着嘴脣,不明白爲何只要離開方平山她便可無事。
“方平山在三國交界處,多峻嶺山谷,師妹選擇這裡,便是想依仗地理優勢來抵禦十倍與己之敵。而她後面則是一片開闊地,若是從後面攻她,那原本的優勢立馬轉爲劣勢,將自己的軟肋超向沉璧國,可見她對東方行雲的信任,恐怕她怎麼也沒想到東方行雲會在這個時候從背後捅她一刀吧!”肖楚簡要地將形勢說與他聽。
“那肖大哥就派兵啊!”不懂兵法的文佑聽得懵懵懂懂,但他卻聽懂了只有出兵阻擋東方行雲的人馬姐姐才能無事,拉着肖楚急切地說道。
文佑的話正中了肖楚的爲難之處,他面露難色,沉吟許久。
文佑並不知道,自從青嵐出兵南仁,秦暢便知蕭幻月必然會出面支持南仁,而肖楚又是她的大師兄,他又怎會讓肖楚手掌兵權。駐紮邊陲的守將名義上是肖楚,但實際他已被架空,掌管兵權的是朝廷派來的監軍。如今知道蕭幻月有難,他卻手中無兵,內心的急切焦慮恐怕要比文佑更甚……
“肖大哥,到底怎麼樣?”文佑見他久久不語,再無耐心等下去,忙問道。
“這……”肖楚回望着他,心中做了決定,緩緩道:“我讓人護送你去給師妹送信,攔截沉璧國軍馬的事交給我了!你休息下,馬上出發吧!”
“不,我不累,我現在就可以走!”文佑眨了眨疲憊的雙眼,硬撐着回道。他能早一步將消息送到,姐姐就能早一步做準備,爲了姐姐,再累他都撐得住。
肖楚知他心意,也不再勸阻,派了一名可靠的家將,叮囑了幾句後,目送兩人離去。
等文佑走遠後,肖楚轉身回屋,稍作準備並留下一封書信,然後向馬棚走去。
他已做好準備,哪怕他手上無一兵一卒,哪怕他隻身一人,哪怕憑他一人之力只能拖延極短的時間,他也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
牽着馬經過校場,肖楚很意外地看到排列整齊的兵士,最前頭的正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凌初。
“你們……”肖楚目光復雜地看着凌初,看着這幾百名曾和他無數次出生入死的屬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雖然我始終都不能明白她有什麼好,能讓少爺你不顧一切,甚至願意捨棄自己的生命,但我卻知道我是少爺的隨從,要一直跟在少爺身邊,少爺去哪兒我就跟去哪兒。”凌初牽着馬向他走來,說完這句話後,站在了他的身後。
“我們是肖家軍,無論將軍去哪兒,我們都願追隨!”那幾百名兵士齊聲喊道。
“你們可知道這一去九死一生!我們只有幾百人,卻要面對一萬人馬!”肖楚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們都是自願的!大家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都做好了準備,留了遺書,只願和將軍同生共死。”凌初在一旁回道。
“謝謝!我肖楚謝謝大家!”看到這番場景,即使是鐵血男兒,也差點要流下淚來,肖楚噙着淚水,翻身上馬,和往日出徵時一樣,揮手高喝道:“出發!”
隨着這聲命令,幾百名兵士同時上馬,緊跟在肖楚的身後,奔向沉璧國方向……
沉璧國地勢多爲平原,千里均是開闊之地,沒有險地能讓肖楚利用,這也就意味着他們將不得不以少數兵力正面迎敵。
以幾百對一萬,而且無險可收,他們究竟能支持多久,肖楚簡直不敢去想,也許兩天,也許三天,也許……連一天都難堅持。
他這一生身經百戰,也曾多次陷入險境,但論形勢惡劣,卻以今日爲最。看向正向他們逼近的大軍,肖楚最後回望了一眼蕭幻月所在的方向,然後長嘯一聲,帶領手下的這幾百弟兄衝了上去。
殺聲震天,雙方兵力正面接觸,展開交鋒,兵刃交擊聲和慘烈的呼聲頓時響徹四野。
肖楚一馬當前,手中長槍如風車般揮舞,將迎面十數名敵人紛紛擊落馬下,接着雙腿狠夾馬腹,策馬以更快的速度衝入敵羣中。
四周全是敵人,殺不盡砍不絕,看着身邊的兄弟一個個倒下,永遠閉上了眼睛,他心中陣陣痛楚,手中長槍舞動得更疾,身周敵騎紛紛落馬身亡,後續衝上來的敵騎爲他氣勢所懾,再無人敢正面擋他鋒銳,紛紛避往兩側。
兵刃起處,血肉橫飛,肖楚也不知道殺了多久,殺了多少人,臉上身上完全被血肉染成紅色,青色的衣甲戰袍處處滲着鮮血,已分不清哪些是敵人的,哪些是自己的。正是男兒百戰裹屍還,血染徵袍透甲紅。
手中的長槍彷彿重若千金,身體已疲憊至極,肖楚知道自己體力已經到了極限,但仍拼着最後的氣力殺着四周數不清的敵人,周圍死在他長槍下的屍身堆積如山,看到他如此勇猛,即使是沉璧國的兵士也不由心生敬佩之情,暗贊他果然不負戰神之名。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利箭向肖楚射來,這一箭竟比普通士兵所射的快了幾倍,而且勁力之強,即使鐵甲也能輕易穿透,想來定是武功高強之人將內力注入到這一箭之中。
若在平時,肖楚完全可以將這一箭格開,但是如今他體力已至極限,已無力抵擋這致命的一箭,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一箭向他飛馳而來,眼睜睜地看着它射入他的胸口。
猛烈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黑,他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長槍,鬆開了手,任憑長槍落地,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圍住他的兵士被這突然的變故所驚住,忘記了攻擊,退後幾步,同他的那些爲數不多的手下一起直直地看着他,這一刻,瀰漫着殺氣的戰場霎那間變得沉寂,變得悲哀……
攥着刺入胸口的那隻長箭,肖楚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已經盡力了,有了他這番努力,想來小師妹定會安然無恙,他死也可以瞑目了,九泉之下,他希望能見到他的恩師燕風,希望他的靈魂能化爲一股輕風守護在她身邊……
“大師兄……”在他彌留之際,悲痛欲絕的驚呼聲在他耳畔響起,那聲音他熟悉無比,是小師妹……難道是她來了?不,一定是自己的幻覺,不過,在死前能聽到她的聲音,他知足了,只可惜不能再見她最後一面……
“小師妹,你要記住答應我的事!”這是肖楚最後的心聲,他嘴角微微揚起,就這樣直直跪着嚥下最後一口氣,而他跪得方向正是蕭幻月所在的方向……
蕭幻月趕到肖楚面前時,他已經魂歸九天,永遠離她而去,緊緊抱着他冰冷的屍體,她的淚水止不住地流出。
她還是來晚了!在見到文佑,知道他去阻擋東方行雲的兵馬時,她便立即馬不停蹄地趕來了,可是,她看到得卻是讓她心神俱碎的一幕,那個對她永遠掛着溫和笑容、一直包容她的大師兄永遠離開了她,失去他的那一刻,她彷彿聽到了自己心碎聲……
天上雲浪翻滾,剛剛還是晴天,此時卻烏雲密佈,淅瀝瀝的小雨滴落地上,似乎上天感受到人間的悲哀而低沉哭泣,蕭幻月緊緊抱着肖楚的屍體,久久不願放手,任憑淚水混着雨水溼透她的面紗,而那些誓死追隨肖楚的忠誠手下,都放下兵器,跪倒在地……
肖楚的離逝,蕭幻月的到來,讓那些沉璧國的兵士再無打仗之心,全都丟下武器,跟着將領慢慢退走。他們每一個人在接近蕭幻月他們時,都會停留三秒,爲世上失去一位戰神而哀悼。
這場血戰就這樣結束了,因此地名爲平留,史稱平留之戰。肖楚的名字,隨着這場戰爭,一起名留青史,爲後人所稱頌……
站在方平山頂,蕭幻月手握碧玉蕭,看着遠處山巒起伏,思念着大師兄肖楚。
想當初,她就是在這裡爲了救他被打落山崖,從那時開始,他們便結下不解之緣,如今他爲了自己中箭而亡,難道這便是因果循環?若真如此,她寧願選擇當初不與他相逢,也許就不會有今日的結果!
“你到底是誰?”
“面對親人被殺害能像你這樣如此平靜?別說女子,即使男子也難以承受吧。”
“你……叫我大師兄?”
“太好了,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貪戀?捨不得?呵呵,我比誰都想拋開這一切,對我來說,這些都是束縛我的枷鎖,可惜……可惜我不是一人,我身後是整個家族,肖家幾代忠良,爲國爲民犧牲無數、灑盡熱血,如今強敵壓境,國家有難,百姓再遭戰爭之苦,我怎能在這時爲了自保而拋棄一切?我……”
“小師妹,讓我來幫你吧!”
“答應我的事,你真得能做到?”……
往日種種歷歷在目,如今卻已物是人非,望着眼前的新墳,蕭幻月低聲輕唱着那首《逍遙遊》。
翩翩一葉扁舟載不動許多愁,雙肩扛起的是數不盡的憂,給我一杯酒喝盡人間仇,喝盡千古曾經的承諾。美人如此多嬌英雄自古風流,紛紛擾擾只爲紅顏半點羞,給我一杯酒烽火幾時休,喝完這杯一切再從頭。江山仍在人難依舊,滾滾黃沙掩去多少少年頭,悲歡是非成敗轉眼成空。濤濤江河洶涌淘盡男兒的夢,曾經海闊天空昂首莫回頭,癡笑輕狂任我瀟灑少年遊。江湖路路難走兒女情情難求,風花雪月只是拂袖在身後,給我一杯酒點滴心中留,若是有緣他日再相逢……
想當時,他們師兄妹三人,碧湖泛舟,吟曲弄琴,逍遙自在,那是他們最快樂的時光,好似昨天才發生一般,如今三人只剩兩人,往日的快樂再也難以重現……
她一遍遍輕唱着,忽然身後傳來笛子聲與她相和,她停了下來,緩緩轉過身,只見沐雲站在她身後,吹着這首《逍遙遊》。
“以後我不會再唱這隻曲,少了一個人,太寂寞了!”蕭幻月深深地看了沐雲一眼,慢慢道:“二師兄,你也來陪陪大師兄吧!”
落影國內亂平定,在南宮殘的提議下出兵援助南仁國,打破了一直相持的局面。
歷史往往充滿了諷刺,主動挑起戰爭的國家一般都會陷入戰爭的泥潭而無法自拔。強大的落影國加入,對本就陷入內憂外患的青嵐無疑是雪上加霜,不得不同時面對兩大國家三股實力。
秦暢翻看着各地送來的奏摺,越看心情越是煩悶,千篇一律,全是形勢危機請求朝廷增兵支援。增兵支援?他猛然將所有奏章摔到地上,各地都要求增兵,讓他從哪裡變出這麼多的兵馬?
前幾日接到東方行雲派兵偷襲蕭幻月、肖楚戰死的消息,當時他大喜過望,忙修書給沉璧,提議兩國結成聯盟攻打南仁,並提出了極其誘惑的條件,他本以爲東方行雲看後定會欣然同意,沒想到卻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沉璧的沉默,落影的加入,南仁有力的反擊,將他一步步推向絕境,他很清楚,若是形勢沒有改變,青嵐國將有滅國之危。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當初他沒有錯估形勢,不去招惹她蕭幻月,又何來今日的絕望和無助,他是青嵐國的罪人,死後也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深深嘆了口氣,心中充滿了無奈,秦暢頭疼地撫着額頭,經過這段時間的折磨,正值壯年的他竟顯現出一絲老態。
“一段時間未見,你變化還真是大啊!”輕柔悅耳的聲音驀然響起,他心中一顫,在他聽來,這無疑是催命之音。
他猛然擡起頭來,看見從殿頂躍下的蕭幻月,輕紗遮面,一襲白衣,衣袂輕飄,有着說不出的優雅和飄逸,仿若仙子下凡。
“你的變化也不小。”對上她那雙盈盈秋水般的明眸,怔怔地盯了她片刻,秦暢不由發出一聲嘆息。
是啊,他們都變了,只是他變老了,而她卻變美了,若不是她那淡然的神態和語氣與之前並無兩樣,他還真以爲是自己認錯人了。
他緩緩站起身,擡手拍了兩下掌,大殿門猛然被推開,幾十名身穿護甲、手拿長戟的宮內護衛快速進來,將蕭幻月團團圍住。同時十幾名大內高手分守大殿各個方向,有殿樑,有殿頂,有秦暢的周圍。這些還不算,還有兩排弓箭手將大殿團團圍住,每個人都搭弓上箭瞄準蕭幻月,當真算得上是天羅地網。
秦暢知道她武功高深,身邊更有幾位當世少見的高手,爲了防她來行刺,他早就做好了準備,精心佈置了這一切。如今她隻身一人,自投羅網,看她還能保持那優雅淡泊的神態?
等她露出驚惶之色的秦暢註定失望了,面對這一切,蕭幻月非但神色如常,而且緩緩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若是我想要你的命,你還能活到現在?你佈下天羅地網,我依然能不驚動任何人進來,這些廢銅爛鐵會對我有用嗎?”蕭幻月緩緩地說道,她的每一句話如利刃般刺進秦暢的心中。
“你到底想怎麼樣?”一掃剛纔的得意,他頹然坐下。
“你不覺得我們之間該有個了結嗎!”蕭幻月傲然站在刀光劍影之中,猶如在花叢碧草之中般的悠閒,秦暢真不明白,這種情況她怎麼還能笑得出來,難道他這番精心安排真得難入她眼。
他怔怔地瞪着她,爲何高高在上的他,反而覺得惴惴不安,而在刀叢中的她卻那般鎮定淡然,就好似……她纔是君,而他是臣一般……
雖然不願承認,但他知道自己是輸了,他鬥不過她,現在如此,將來亦然,就是不知她想如何了結他們之間的恩怨,如今主動權在她手上,不管她提出什麼條件,他……恐怕不接受也難了!
揮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等整個大殿只剩下他和蕭幻月兩人時,他才心情複雜地問道:“你想如何了結?”
“你可知當初秦毅是如何敗在你手上嗎?若不是我將你殺了秦思明的人證和物證取走,讓他在關鍵之時無憑無證,恐怕今日坐在這高坐之人就是你的王兄了……”蕭幻月笑看着他,緩緩說道。她要他知道她手中有能制約他的東西,既然她能讓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也就有能力將他拉下來。
“夠了,你到底想怎麼樣!”直到現在,秦暢才知道自己能夠取勝並非是他的運氣,而是她……想到她若將他的所作所爲公佈於衆,那他……他臉色頓時大變,驚了一身的冷汗。
“如今到處盛傳你殺父弒兄,篡奪的王位,卻無人能拿出證據,所以這傳聞既可以是謠言,也可以成爲真實,就看你的選擇了……只要你不逼我,我還不想將你拉下那個位置,雖然這對我來說並不困難。”蕭幻月掃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我的要求很簡單,只是希望你能在你有生之年對內減免稅負、對外不侵犯他國,當然,還有別再來惹我,你不是我的對手,儘管你是一國之主。”
她提出的條件讓秦暢呆住了,他做夢都沒想到她會提出這麼簡單的要求,以她的力量,就是想要青嵐國也是易如反掌,卻……虧他還一直對她心懷芥蒂,怕她搶走他的一切,結果她根本沒把他夢寐以求的東西放在眼裡,他真不知道自己此時是該哭還是該笑……
蕭幻月愉快地欣賞着他臉上豐富多彩的表情,故意戲謔地問道:“怎麼?你不答應?”
“你……真得只有這些要求?唉,其實你根本不用威脅我……”秦暢嘆道,自始至終她對他都沒有一句敬稱,而奇怪的是,他竟然覺得這很自然,好似本該就是如此。
她身上自有一種讓人臣服的氣質,他是真得服了,輸得心服口服,以後他再也不會愚蠢地去惹她,她……是他惹不起的人。
“我不是在威脅你,而只是讓你知道這一切而已,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會作出聰明的選擇。”蕭幻月笑意更深了,想起了柳文洛曾說過的話,她今日終於做到了凌駕於王權之上,讓任何人都不敢有殺她的念頭,哪怕是擁有無上權力的君王。
“你的條件我全答應。”知她說得是事實,但也說得太直接了吧,秦暢苦笑連連,從今後他非但不敢惹她恐怕還得巴結着她吧,他叫人取來一枚令牌,說道:“此令牌可以號令文武百官,調動各地兵馬,見令牌如同見孤,你拿去吧!孤只有一個條件,希望當着外人面,蕭姑娘你能給孤點面子!”
秦暢將此令牌給了蕭幻月,等於將半個江山送出,尤其是可以調動各地兵馬這一條,是將自己這條命送到她的面前,她若想要如同探囊取物,他想借此讓她安心,也表明自己絕無再害她之心。
江山不要令牌得要,對於他的示好,她不接受白不接受。蕭幻月上前笑嘻嘻地接過,然後邊向他躬身行禮邊戲謔道:“謝陛下賞賜!”
秦暢啞然失笑,心情輕鬆地瞪了她一眼,心中暗想:這也許是他們最好的結局吧!
蕭幻月從王宮出來,一路想着她臨走前秦暢的提醒,讓她小心楊天辰,看來他果真是聰明之人,以他這番氣魄和慧眼,想來定能讓青嵐國日益強大吧。
楊天辰,他和她之間的帳是該算算了!他是一切恩怨的根源,只有解決這件事,她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吧!
一路疾馳而歸,她是瞞着所有人獨身離開,雖然留有書信,不過想來一陣炮轟是避免不了的。
“我回來了!”
做好了心理準備,等她風塵僕僕地趕回後,有些意外地發現整個別院竟然空蕩蕩的。
“誰?”察覺到屋內有人,她順手取下一枚樹葉扔了出去,同時輕喝出聲。
“師妹,是我!”沐雲看着從他耳畔而過釘在柱子上的樹葉,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沒有想到,他的這個師妹武功進展神速,已經達到不可思議的程度,還好他出聲快,否則……
“師兄,你看到其他人了嗎?”蕭幻月走近屋內,看他手中拿着一隻飛鏢,上面釘着一張布條,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不知道,還沒來得及看,就差點被你殺了!”沐雲抹了抹額頭的冷汗,說道:“我剛從外面回來,發現整個院子空無一人,找了所有的房間,只在這裡發現了這個。”
他將飛鏢和布條一起遞給她,見她不接,皺眉瞪着那張布條,他才恍然笑道:“我想起來了,我的這位小師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認字。”
“二師兄!”蕭幻月不依地瞪着他,拉着他的衣袖問道:“上面到底寫什麼?還好你在,否則我只有拿着布條到城裡去找人讀了。”
沐雲展開布條,讀着上面所寫之字,讀完後眉頭緊皺,久久不能舒展。
原來這張布條上寫着讓蕭幻月去絕壑山靈逸宮,三日內若是不到,夜驥影他們性命難保。
“靈逸宮?就是一直追殺慕容楓的那個殺手組織?”蕭幻月聽完沉吟許久後才問道。
“是,慕容楓原是靈逸宮首席殺手。”沐雲看着陷入沉思中的她,緊張地問道:“難道……你打算去?不行,我絕不會讓你去的,那裡可是殺手的聚集地啊!”
“對方指明要我去,我能不去嗎?”蕭幻月苦笑道:“更何況影他們還在他們手上。不過,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以他們幾人的武功,靈逸宮是如何將他們抓走的?”
對上沐雲擔憂的目光,見他又要勸阻她,蕭幻月趕忙道:“二師兄,我心意已決,不用再勸了,這一趟我非去不可。”
沐雲直直地盯着她許久,知道自己難以讓她改變決定,只有無奈地嘆道:“既然如此,就讓二師兄陪你一起去吧!”
絕壑山靈逸宮中,蕭幻月手持碧玉蕭,摘下一直蒙着的面紗,露出她那世上無雙的絕美容顏,白衣翩翩,俏生生地站着,淡淡地看着圍着她的那羣黑衣人。
在她身旁是她的二師兄沐雲,他身穿月牙白色長衫,腰間別着一根似是用瀟湘竹所打製的笛子,溫文儒雅,倒也有種道骨仙風的氣質,此時他手中緊握劍柄,眯着眼眸警惕地瞪着那高高在上、幕簾背後隱約透出的人影。
“這就是靈逸宮待客之道嗎?”蕭幻月收回目光,轉頭看向那隱藏在簾後之人。
“你身邊就有一人也敢來上靈逸宮,本宮是該贊你膽識過人,還是該說你有勇無謀呢!”低沉的聲音從幕後傳來,充滿着陰沉,讓蕭幻月和沐雲不約而同地齊齊皺起眉頭。
“廢話少說,影他們呢?我已經來了,你也該讓我見見他們吧!”蕭幻月不再如往常那般平靜和淡然,神色一凝,如水的明眸中迸發出冰冷入骨的寒光。
幕後之人未再開口,過了一會兒,隨着一個拍掌聲響起,從幕後推出七人,正是夜驥影、南宮殘、柳文洛、凌忘塵、衛祈文、秦風和慕容楓,少了曲弄花一人。他們每個人都被五花大綁,被點了穴道,這還不夠,身後還有黑衣人用長劍架着他們,最搞笑的是,最後推出來的是那隻被捆綁住全身的靈猴,七人一猴同時出現,在凝重的氣氛中竟然多了幾分玩笑,蕭幻月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如你所願,讓你見到他們了,本宮可未傷他們一根毫髮,不過以後如何,那就要看你的決定了。”陰沉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的條件?”蕭幻月暗自苦笑,還真是風水輪流轉,她好似不久前剛用這種口氣對付秦暢,沒想到現在自己竟成了那被動的一方。
“只要你交出碧玉蕭和天香魅功心法,自廢武功,本宮就放了這幾人。”幕後之人沉默片刻後冷冷道。
“我一個人換他們七個人,而且你還不要我的命,這買賣倒也不算吃虧!”蕭幻月竟不問他是如何得知天香魅功之事,彷彿一切都理所當然。
“你不要耍什麼花樣,莫忘了他們在我手上,我隨時都可以殺了他們。”冷冷的聲音響起,提醒着她。
“都這樣了,我還能玩什麼花樣?”她苦笑地回道,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連同碧玉蕭扔到了地上,然後看向那幕後之人,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是碧玉蕭和天香魅功心法,希望你能遵守承諾。”
說罷,她席地而坐,將雙手合握在腹前,便見她頭頂白霧飄起,功力從身體內開始蒸發,飄散……
一旁的沐雲心急如焚,如果她沒了武功,豈不是任憑對方擺佈了嗎?再說,如果對方不履行承諾,到時她也拿他毫無辦法了。小師妹真是糊塗啊!
“月!”就在這時,一聲呼喊響起,伴隨着一個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躍向幕簾,而在同時,沐雲只覺眼前一花,剛剛還盤膝而坐的蕭幻月竟在眨眼之間躍向架着南宮殘他們的那些黑衣人。
她在瞬間便將這幾個黑衣人打倒,衆人還未從怔愣中反應過來時,她轉身又攻向剛纔圍着她的那些黑衣人。自從她容貌氣質大變後,沐雲還是第一次見她出手,但見她身形輕靈,一抹白色在這羣黑衣人中倏來倏往,出手詭奇,或虛或實,極盡飄忽,招招攻人要害,來往無人能擋,雖然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便在眼前,他只覺飄飄渺渺,如煙如霧,影影綽綽,難辨虛實。
呼喚蕭幻月的夜驥影,在她攻擊那些黑衣人時,他全力攻向幕後之人,卻在發功的瞬間感覺到不對勁,忙撤功並將剩餘的力量引向一旁,即使這樣,那幕後之人也受不起他強勁的掌風,竟被掃到一旁半天都起不來。
“你絕不是靈逸宮主,你到底是誰?”一個統領衆殺手的人武功絕不會差到這種地步,此人定是假貨!夜驥影將他一把提了起來,冷聲問道。
那人只嚇得全身發抖,顫聲道:“小……小……人……人……叫……叫……叫……”
“你若結巴得說不出完整的話,那以後就別想再說話了。”解決完所有黑衣人的蕭幻月轉身向他們走來。
“小的不是靈逸宮主,是有人讓小的坐在這裡,不要說一句話裝裝樣子即可,一天給小的二兩銀子。僱我的人蒙着臉,看不到容貌,小的就知道這些了,各位大俠饒命啊!”在她的恫嚇之下,那人竟真得不敢再結巴了,一口氣將他所知道的事全都說了出來,根本不用人逼問。
“這麼說真正的靈逸宮主就在這裡!”被解開穴道鬆了繩索的柳文洛神色凝重,掃了一圈那些倒地身亡的黑衣人,眉頭緊皺,一字一句道:“不,應該說他就在我們中間!”
“影,花花呢?”柳文洛的話讓衆人都露出震驚之色,只有蕭幻月依舊淺笑盈盈,反而問起曲弄花的下落。
“他走了,我們留不住他!”夜驥影有意無意地向一個方向掃了一眼,故意道:“他說他沒有顏面留下來,知道你無事,他便安心了!”
柳文洛不明白她爲何不關心眼前之事,自古擒賊先擒王,他驀然想起她剛纔並沒有去攻那幕簾後的人而是轉身攻擊這些黑衣人,心中頓時了悟,失聲問道:“難道……你早就知道誰是真正的靈逸宮主!”
“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未卜先知,我之前只是猜測,剛剛纔確定了而已。”蕭幻月苦笑地看向他,這個柳文洛,實在是太聰明瞭,什麼事都瞞不過他,以後和他在一起恐怕難有自己的秘密了。
柳文洛眼珠一轉,竟也不再着急,和她一般轉移了話題,問道:“你怎麼知道影沒有被人所縛?別告我你們是早就串通好的。”
“這次是你想多了!我之所以清楚他是假意被俘,是因爲知道他修習了碎心經,身上經脈與其他人不同,怎麼可能被人點中穴道,想來是他看到大家都被控制,才假意被俘好找機會救大家出去吧。”碎心經本就要經脈盡斷之人才能學得,學成之後世上無人能點他的穴道,蕭幻月和他一起經歷,自然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這麼痛快地答應了對方的條件,降低對方的戒備。
柳文洛不急,自然有別人着急,見他們都顧左右而言他,秦風再也忍不住地問道:“求求你們,別再那麼多廢話了好不好。靈逸宮主到底是誰?你們到底說不說,是不是想讓我給你們開些藥啊!”
“我不知道,你問她吧!”柳文洛把手一攤,悠哉地找個座位坐下,將所有都推給了蕭幻月,讓蕭幻月不由暗中氣得直咬牙。
這隻狡猾的狐狸,明明猜出了一切,卻裝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她本想急急他,未想卻被他反將了一軍。嗚嗚,他知道她最頭怕的就是秦風,想起秦風生氣時開得苦藥,她嘴裡似乎還有那種說不出的苦澀味道……
諂媚地衝秦風笑了下,撫摸着跳到她肩上的靈猴,在衆人注目下,她緩緩轉過身,對着慕容楓一字一句道:“我是該叫你靈逸宮主還是楊天辰?不,也許我更該喚你周天。”
靜,死一般的寂靜瀰漫在四周,不管是知情者,還是不知情者,都一致地選擇了沉默,每個人的表情都不一樣。
慕容楓是靈逸宮主,甚至楊天辰,大家還都能接受,但他竟是周天,這讓任何人都無法相信,即使是猜到一二的柳文洛都驚得說不出話來,更何況是其他人!
“我沒說錯吧!”蕭幻月看着表情複雜的慕容楓,暗歎了口氣。她此時的心情又何嘗不復雜,想到那個她從第一眼便驚爲天人、曾經懷有仰慕之心的人,竟然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男人,怎麼不叫她扼腕長嘆。
慕容楓沉默了很久,終於長嘆了口氣,道:“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就在我無意中學得天香魅功時!”蕭幻月凝注着他,緩緩道:“還記得絕塵山莊嗎,朱琳在臨死前透漏了些你的秘密,雖然她未說完便身亡,但已足夠了。”
朱琳臨死說的是:“周天要殺我,是因爲我知道他一個大秘密,他變得很……”,她一直不明白她這句話的含義,直到她修習了天香魅功,才知道她是想說周天變得很年輕,因爲他也學了天香魅功,儘管只有半部。
“我以爲她死了就一切無事了,沒想到還是引起了你的懷疑。”慕容楓,不,應該說是周天,他收起了複雜的神色,冷冷地回道。
“你就這麼對待一個真心愛你的女人?”蕭幻月直直地凝注着他,爲他臉上的冷漠而蹙起柳眉。
“那個傻女人不過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無用了自然要扔掉。”他冷漠地笑着,渾身散發出一種逼人的傲氣,坐在那高高在上的座位,俯看着他們。
此時的他不再是慕容楓,而恢復成他本來的樣子,高傲,冷酷,視一切生命如塵埃……
“那我師傅燕風呢?他一直視你爲友,你卻如此回報他。”既然他不再是慕容楓,那她心中也不再會有任何的猶豫。
“爲了得到他手中的那半部天香魅功心法和碧玉蕭,當然,還有他手中的彩風樓,我卻沒想到他最終將碧玉蕭和彩風樓給了你。”提到燕風,他沒有絲毫愧疚反而理直氣壯,傲然一笑,他緩緩道:“你知道的的確不少,但不知道的卻更多!”
“哦?我還有什麼不知道?”蕭幻月挑眉問道。
“我雖沒有得到碧玉蕭,但其它三大神器卻在我手中,你以爲自己會有多少勝算?”周天得意得笑着。
“飲恨笛?笛,難道它在……”
周天忽然詭異一笑,忽然高喝道:“你還不動手?”
他這一聲莫名其妙地高喝讓衆人面面相覷,卻不見有人有什麼行動,正感到奇怪之時,只見蕭幻月緩緩轉過身,對她身後的沐雲道:“爲什麼你不聽從他的命令向我出手?”
“小師妹,我……”沐雲輕咬着嘴脣,握着劍柄的手不住地發顫,他從不願意傷害她,更從未想過要傷害她。
“原來那個就是引恨笛!”蕭幻月盯着他腰畔那根不起眼的笛子,相較於其它三大神器,飲恨笛竟如此尋常,和普通笛子並無兩樣。
“小師妹,你要相信我,我從來沒有……”見到她疏離的目光,沐雲心中一凜,忙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表白着。
蕭幻月盯他許久,然後將手抽了回來,退後了幾步,緩緩道:“在碧痕宮後山,是你將秘洞的機關泄漏給秦暢的人吧,當然,我爲異世之星之事,自然也是你泄露出去的,還有之後我的行蹤,難怪不管我如何易容,那些黑衣人都能準確地找到我……”
“夠了,不要再說了!”從她抽出自己的手退步開始,到她一條條說着他的所作所爲,沐雲絕望了,他可以忍受任何人的唾棄,卻無法承受她的一個眼神。
但蕭幻月接下來的話卻又讓他燃起了希望,只聽她說:“我不知道你爲何要這麼做?更不明白你爲何要聽他的話?我知道你這麼做自然有你的苦衷!我一直都相信你,相信你決不會害我,相信你始終都是那個一直呵護我的二師兄,你做得這些我都可以原諒你!”
沐雲激動地看向她,背叛她時他的內心充滿了痛苦,一直害怕着她知道一切的這一日的到來,她的原諒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他……可她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激動的心徹底沉入了谷底。
蕭幻月從地上撿起碧玉蕭和那幾張紙,然後擡起頭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臉上再無半點笑容,將那幾張紙仍給了他後,一字一句道:“但我卻永遠無法原諒你害了師傅,殺了大師兄!”
那幾張紙並不是什麼天香魅功心法,而是肖楚臨死前留下的,既有師孃日記的最後一頁,也有他留給她的遺言。
原來,當初將燕風引來,在他不防備的情況下,給他下藥的人正是沐雲,若非如此,周天又怎會如此輕易地傷害到他。事後燕風也曾懷疑過,但他直到死也不願相信,他落得如此悽慘的下場正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所賜予。
燕風的夫人彩兒事後無意中知道了一切,悲痛欲絕下,在自己的日記本將此事寫下,然後懸樑自盡。
肖楚無意中得到那本日記知道了一切,那日出現在幽谷之人自然也是沐雲,沐雲怕他將自己所作的一切泄露出去,便趁着肖楚抵擋東方行雲人馬至精疲力竭之時,射出了那致命的一箭。肖楚逝後,凌初將他的遺物送給了她,然後自刎殉主,她看到這幾張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當然,在這之前,她心底也早就懷疑着他。
沐雲再也站不住,噗通地一聲跪在地上,猶如失去靈魂般望着地面怔怔發呆。他覺得自己猶如在夢魘之中,卻哪裡知道真正的夢魘還在後面。
“沒用的東西!”周天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不屑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什麼意思?”沐雲擡起頭,茫然不解地看向他。
看他這個樣子,蕭幻月心中一動,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出現在她腦海中,她不由失聲駭然道:“難道……難道你以爲……他纔是你的親生父親?”
“你現在知道了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的,父命難違,我……”沐雲悲慟地望着她,眼中的無奈和痛苦是那般得深刻,讓一直淡漠的蕭幻月也不由動容。
她簡直都不忍心說出真相,她很清楚沒有人能接受這麼殘忍的真相!她現在終於明白,她那未曾謀面的師孃爲何寧願將一切寫出秘藏也不願說出這一切!
“他不是你的父親,他是我的父親,你的父親正是你的師傅燕風!”凌忘塵低垂着頭走到周天的身邊。
“什麼?”沐雲猛然擡起頭,眼睛瞠得大大的,滿臉都是震驚和恐懼,不住地搖着頭,不願接受這一切:“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說的話……”
他猶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想要上前卻又不敢,只是可憐兮兮地看向蕭幻月,不住地喃喃道:“小師妹,你告訴我,他們說得都是假的,他們在騙我……我不相信……不相信……”
他臉上的脆弱和無助讓蕭幻月心中一痛,差點流出淚來,想着他幼年所受的恥辱,想着他一直以來被周天欺騙,想着他不得已而做着違心的事,想着這殘忍的真相……其實,他纔是真正的可憐人,是最無辜的犧牲品!
這一刻,內心中滿腹對他的怨恨煙消雲散,她上前緊緊地抱住他,第一次說出違心的話:“二師兄,不要信他們的話,他們是在騙你,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好好休息一下,等醒來就沒事了!”
她的擁抱和她的這番話讓沐雲漸漸平靜下來,甚至露出了一絲笑容,蕭幻月趁機點了他的睡穴,讓他昏沉地睡去。
她知道,等他醒來還是會要面對真實,但至少現在讓他做一個短暫的美夢,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幫他的。
從來沒有過的怒火在心中熊熊燃起,她將沐雲交給了夜驥影,然後轉身瞪向一臉冷漠的周天,眼裡彷彿罩了一層冰霜般,她緊握着碧玉蕭,一字一句道:“今日我要爲師傅、大師兄、二師兄還有那些無辜慘死在你手中的人討個公道!”
“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周天對她如利刃般的憤怒目光不以爲然,這個世界沒有一個人的生死能讓他掛在心中,包括自己的親生兒子,對他來說,所有人只有有用和無用之分,只要能達成自己的野心,他可以輕易地犧牲掉任何人。
他看了一眼凌忘塵,緩緩站起身,從懷中取出攝魂鈴。而凌忘塵一直低垂着頭,自始至終沒有看蕭幻月一眼,不發一言地從幕簾後取出伏魔琴,席地而坐。
“要想給你師傅和師兄們報仇,得先勝過我們父子手上的神器。”周天揚着攝魂鈴,對她的話不屑地說道。
這是蕭幻月和周天之間的恩怨了結,除了當事之人外,外人插不了手,儘管百般不願、萬般擔憂,衆人還是依次退出大堂。
等衆人都退出後,蕭幻月冷冷地看了周天一眼,將碧玉蕭湊在嘴邊,一首七煞絕命灌入她所有的內力,以她今時今日的武功,現在的威力自不能同昔日相比。
蕭聲響起,帶着簌簌殺氣,如波濤巨浪一般向周天襲來,周天臉色一變,忙揮動手中的攝魂鈴以抗蕭聲,隨着他鈴聲的響起,鈴聲每響一次碧玉蕭的威力便削減一份。
“哈哈,你恐怕不知道,攝魂鈴是四大神器之首,正是剋制其它神器的,你真是自尋死路!”很快優劣區分,蕭幻月臉色越來越白,蕭聲的曲調開始出現不穩,這讓周天更是得意,仰天哈哈大笑。
就在這時,伏魔琴聲響起,讓周天臉色一變,他轉身瞪向撥弄琴絃的凌忘塵,怒聲道:“你……”
他發出了一個音,也只能吐出這一個字,隨着琴聲的響起,攝魂鈴竟然壓制不住碧玉蕭的蕭聲,而蕭幻月的臉色也稍稍緩和。
聽到琴聲相助,一陣暖流涌入,她擡頭看向撫琴的凌忘塵,眼睛恰與他相遇,他眼眸裡濃濃情意彷彿要將她融化,直教她羞澀地霞飛雙頰,心中蕩起陣陣悸動,嘴邊勾起暖暖笑意。
琴音叮咚,慢如情人私語,十分動聽中有三分相思,三分哀怨,三分歡愉,又加一分無奈。
蕭聲一改剛纔的鏗鏘,輕揚悠遠,隨和琴音更入清幽,似泉,直流而下,毫無阻礙,似風,輕撫飄逸,任意飛趟。
琴簫相鳴,時而如山澗清泉,叮咚暢響,時而如湖中荷花,幽然不絕,時而如夏日徐風,沁人心脾,時而如冬日飛雪,自由飄落。
想起當初他們在碧痕宮初次相逢,琴簫對峙,難分高低,最後兩敗俱傷,經過多少恩恩怨怨,分分合合,如今琴簫再起,卻相互和鳴,怎不叫人唏噓感慨。她偷眼看向他,見他嘴角含笑,溫柔地望着她,知道他也在想着當初景象,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這一笑之中……
他們各自隨着自己的心,彼此心意相通,琴簫合奏,簡直是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琴音錚錚,蕭聲高亢;蕭音幽遠,琴聲低沉,緩慢處,宛如細水長流,生生不息;疾馳處,恰似金戈鐵馬,鏗鏘有力。琴聲和蕭聲交織着,似是要破天而去……
攝魂鈴雖然能夠抵制其它三大神器,卻無法對抗兩大神器和鳴之音,血絲緩緩從周天嘴角流出,隨着他一聲悶哼,銷魂鈴被震飛出去,音消聲止。
“爲什麼……你要背叛我?我可是……你的親生父親!”周天抹去脣邊的血痕,瞪着凌忘塵質問道。
“親生父親?哼,哪有親生父親爲了得到伏魔琴而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身陷魔窟!哪有親生父親把兒子當作一枚棋子強迫給他喂下忘塵丹!”凌忘塵停下琴音,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那眼神似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冷冷道:“我沒有這樣的父親,我早就不是周清元了,我是凌忘塵!”
聽他這麼說,蕭幻月一怔,這才明白爲何一問到如何中的忘塵丹時他表情會那般痛苦,雖然那時他並未想起來,卻在無意識中反映出他內心的悲痛。
他周天真不是人,竟然對自己親生兒子會絕情至此!這樣的父親,不要也罷!
“也好,我就當白生了你這個兒子……”周天話未說完,忽然出掌向凌忘塵攻去,這一招很是迅捷,如電閃,如雷轟,事先又無半分徵兆,委實可怖可畏。
蕭幻月一直目不轉瞬地注視着他,就是防他暴起發難,如今見他果然出手,在同一時間她飛身躍起,擋在凌忘塵前面,接下他這一掌。
光石閃電之間他們來回數十招,身影如飛,兩人均穿白衣,而且身形極快,凌忘塵只覺得眼前白影縈繞,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蕭幻月和周天兩人誰都不敢有絲毫閃失,一旦給了對方些微機會,自己立即性命難保。若是其他人對決,兵刃上都會貫注內力,風聲大作,而他們交手數十招卻不發出任何聲息,可見他們武功之高簡直不可想象。
裡面樂聲停歇,在大堂外等候的衆人知道里面已分出勝負,夜驥影第一個閃身進去,一眼便看到交手中的兩人,只覺肝膽俱裂,痛呼道:“月!”
別人也許因爲他們身形太快看不出來,與他們功力不相上下的夜驥影卻看得一清二楚,蕭幻月身形略慢了些,臉上表情有瞬間的失神。
原來,她在關鍵時刻的反常是因爲中了周天的天香魅功,她和周天練得是同一神功,周天雖得半部心法,卻鑽研了數十年,多少也摸索出後半部的一些內容,頗有所成;而反觀蕭幻月,卻是剛剛學得不久,且以她的性格,認爲人心當用人心來換,內心不願用武功強行控制他人。
兩人學之精疏便在這瞬間顯示出來。而高手對決,失之毫釐便會謬以千里,僅僅是這霎那間的失常,便是勝負、生死的差距。
夜驥影飛身躍過去,眼睜睜地看着周天向蕭幻月的要害拍去,已然營救不及,內心充滿了驚恐和絕望。
而在同時,蕭幻月不避不讓,擡眸望向正使用着天香魅功的周天,同樣以天香魅功相抗衡,做好了和周天同歸於盡的準備。在這生死瞬間她發揮出所有的潛能,將所學融會貫通,將周天的天香魅功反擊回去。
不全就是不全,即使周天費勁心血,鑽研出的也不是真正的天香魅功,最後還是抵擋不住正宗的天香魅功的威力。
就在夜驥影絕望之時,就在蕭幻月閉上眼睛準備受這致命一擊時,一團紅影閃到她的前面,爲她擋下了周天全力的一掌。
“花花!”察覺到異常,她猛然睜開眼睛,見到曲弄花替她捱了這一掌,不禁驚呼出聲,忙抱住他軟倒的身體。
“爲什麼……你這麼傻!”曲弄花口吐鮮血,那口口鮮血如涌泉般,蕭幻月心痛地伸手捂住他的嘴,想要阻擋這些鮮血流出,卻只能無力地看着這麼刺目的鮮紅流過她的手指,點點滴滴灑在她純白的衣衫上。她悲慟地將他抱住,痛苦地不住地喃喃道:“都是我的錯!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一直躲在暗處跟着我,若是我早些點明,你也不會……”
曲弄花吃力地看着她,想要說些什麼卻發出不任何聲音。
他沒有南宮殘那麼幸運的有機會爲自己所犯的錯贖罪,他的背叛是實實在在的,雖然她安然無事,雖然她沒有追究,但他自己卻無法原諒自己。
他無顏面對她,更沒有資格留在她的身邊,他本想默默的離開,卻在離開後才發現,天大地大卻無他想去的地方,他只想留在她的身邊,即使不能靠近她,能遠遠地看着她也是好的。
能遠遠地看着她,知道她平安無事,看到她幸福,他便心滿意足了。懷着這種想法的他一直跟着她,躲藏在暗處,小心地隱匿着自己的行蹤……
能爲她擋下這一掌,即使現在他覺得渾身如散了架一般的痛苦,但他內心卻有着說不出的高興,他願用一死來償還自己所犯的錯,願用一死讓她記他一生,他死也可瞑目了……
曲弄花嘴角微微揚起,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此時的他好似又感覺到了有她在身邊的那種幸福。
“不準死!你若這麼死了,我永遠都會恨你!只要你活下去,我便原諒你,你聽到了沒有!”蕭幻月那帶着哽咽的咆哮聲在他耳畔響着。
他聽到了,她說只要自己不死,她便會原諒他!能得到她的原諒,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如今這夢寐以求的願望就在眼前,他怎麼甘心就這麼死去!他絕不能這麼就死去,他要活下去,他要她的原諒,他要用自己的一生來彌補她!
曲弄花求生的意念是那般的強烈,這種執着甚至能夠穿越了生死,創造出奇蹟……
所有的恩怨、紛爭、陰謀隨着周天的死去而結束!
周天得到了應有的下場,他被天香魅功反噬,在死前容貌慢慢變老,皺紋佈滿渾身,直至最後變成乾癟的枯骨,他一直引以爲豪的青春美貌隨着他的野心一起化爲虛無。
在他臨死之前,蕭幻月問出了她心中一直不明白的事,“你明明有很多機會能殺我,爲什麼不下手?”
周天擡起頭,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然後閉上眼再也沒睜開,那一瞬間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清高孤傲的慕容楓。
最終她也沒能得到答案,沒有解開盤桓在心中的疑問,隨着周天的死,成爲了永遠的謎……
“終於都結束了!”南宮殘看着蕭幻月,笑問道:“月,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還沒有結束,還有一件事未了……”蕭幻月笑了笑,轉頭向遠處看去,那正是沉璧國所在的方向。
衆人都明白她的意思,這是她和東方行雲之間的事,他們無法插手,便如同他們無法去幹涉她和周天之間的恩怨一般,她只能自己一人去面對。
沉璧國皇宮,文武大臣每日上朝的昭和殿內此時空蕩蕩的,只有東方行雲一人,高坐在龍椅之上,手拄額頭,低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這時,一聲輕嘆傳入她的耳中,讓她身子猛地一顫。
“你終於來了!”她緩緩擡起頭,表情複雜地看着俏生生站在大殿之上的蕭幻月,嘆道:“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早晚會來,只是你比我想的來得要晚。”
“既然知道我早晚都會來,爲何卻只有你一人在此?”蕭幻月凝視了她半晌後,淡淡問道:“你的那些侍從和護衛呢,難道不擔心他們女王的安危嗎?”
“姐姐的武功又有誰能抵擋?姐姐若想要我的命,即使我再怎麼準備也是枉然,我又何必多此一舉。”東方行雲緩緩站起身,也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她。
“你還叫我姐姐?我還以爲你已經忘了呢。”蕭幻月笑了笑,悠悠回道。
“我怎麼可能會忘,姐姐對我的恩情我一生都忘不了。當初若不是姐姐救了我,我恐怕早在鯉城城主府受盡侮辱;若非有姐姐,我不知已死了多少回;是姐姐在我危難中屢屢救我,讓我可以隨意使用彩風樓的消息,不但如此,還在我起兵之時援助我錢財和糧食……”東方行雲指着她剛纔坐的寶座,一字一句道:“可以說,這位置有一半是姐姐的,如今姐姐若想拿去,儘管拿去吧!”
她直直地望向蕭幻月,而蕭幻月也回望着她,想起她們相遇相識的情景,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世上沒有永久的友誼,只有永恆的利益!換成任何人,若處在你的位置上,也許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吧!”蕭幻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揚起了淡淡的笑。
東方行雲望着她那亦如當初的笑容,若有所思地垂下眸。
是的,自從登上這個位置,她的心思和心態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享受到權力滋味的人更怕失去手中的權力,自己變了,一切都變了,不再如當初那般單純,可是……爲何獨獨只有姐姐她沒有變,還是和當初一般。
她有些羨慕地擡起頭再次看向蕭幻月,在心中嘆息着……
她們談了很久,除了兩位當事人外,沒有人知道她們到底都說了些什麼,只知道等她們齊肩走出大殿時,一個神色複雜難懂,一個依舊淺笑盈盈……
“姐姐,你真得捨得放棄這一切嗎?”目送她離去的身影,東方行雲忍不住地問出聲,她不明白,人人夢寐以求的權力和富貴,爲何她卻視如浮雲。
蕭幻月衝她回眸一笑,長聲曼道:“問吾何意息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閒,桃花流水隨風去,從此逍遙在人間”。
怔怔地聽着這四句詩,細細品味着,等東方行雲擡眸時,已不見她的身影,她毫無眷戀地瀟灑而去……
等蕭幻月從沉璧回來,曲弄花已無大礙,可沐雲卻一直陷入昏迷之中,秦風使用了各種方式,都不能讓他清醒。
“可能是他自己不想醒來吧!”黔驢技窮的秦風留下這句話後,無奈地走出房去。
在牀邊坐下,蕭幻月怔怔地看着緊閉雙眼形如枯槁的沐雲,許久過後,才喃喃自語道:“二師兄,你真得打算就這麼睡下去?你沒有錯,這一切都不能怪你,你知道嗎,我已經殺了周天爲師傅、大師兄和你報了仇,我想師傅和大師兄在天之靈知道這一切,也不會怪你的!你可知,師傅他臨終前託了我兩件事,第一件殺了周天,我已經做到,第二件便是讓我照顧你和師孃。師傅始終都在掛念着師孃和你,直到死都還掛記着你們;你不知道,你的母親,我的師孃,早就察覺到你的秘密,卻寧願自盡也不願揭穿這一切,便是不想讓你痛苦;你更不知道,在大師兄去世前,我們曾單獨見過一面,當時他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卻始終沒有將你的事說出口,他一直都是將你當作弟弟一般的疼愛。二師兄,爲了師傅,爲了師孃,爲了大師兄,也爲了自己,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蕭幻月不停地說着,希望昏迷中的沐雲能夠聽到,但他卻始終無知無覺。她嘆了口氣站起身,卻不知道,在她轉身離去後,一滴淚珠緩緩從沐雲眼角流出……
等她再回來時,牀上已空無一人,屋內沒有留下任何的隻言片語,怔怔地看着那已冰冷的牀鋪,她知道他清醒過來後悄悄地離開了。
雲清山,雲海蒼茫,煙霧繚繞,山風颳過,山上的禪寺傳來誦經之聲,這千年古剎,暮鼓晨鐘,不知喪送了多少人的青春,又有多少人能修得清靜、了悟此生。
“二師兄,你這又是何苦!”望着一身僧衣已受戒剃度的沐雲,蕭幻月真不知該說什麼。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沐雲凝視着她,半晌纔將目光移開,嘆道:“我會日夜爲師傅和大師兄誦經超度,以求贖清這一身的罪孽。”
他合十行禮,轉身就要離開,他知道自己還無法面對她,不想讓她察覺到他此時的心情。
“二師兄,師傅和大師兄都陸續離開我了,難道二師兄也想要離我而去嗎?”蕭幻月從背後抱住他,讓他身子一顫,再也走不動半分。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對他的影響力有多深!從見到她的那一眼起,他便深深地愛上了她,可自己卻一身的骯髒,根本無法配得上完美無暇的她,他只有苦苦壓抑,將自己這番心思隱藏,以二師兄的身份在她身邊,笑看着她和那些男人們情投意合。
大師兄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不怕他傳揚出去,不怕世上人的指責和唾罵,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她會知道,她的憎恨和鄙夷是他最不願看到的,也是他無法承受的,所以他才……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他的一生錯得太多,也錯得太離譜了,他只願今生能償還所有的罪孽,來生以清白之身再與她相遇,那時他不會再與她錯過,他會保她一生、愛她一生、陪伴她一生……了卻今生的夙願……
“師妹,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緊緊回抱了她一下,然後他鬆開了手,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
他不求今生,只願來世,只願來世……
蕭幻月心情沉重地離開,低頭想着沐雲最後的話,字字透着他對她的濃濃情意。她知道,這是她與二師兄見的最後一面,以後他不會再見她。
她這一生虧欠兩位師兄的太多,一個爲了她鮮血流盡、長眠地下;一個爲了她青燈長卷,古佛長伴。他們師兄妹三人最後天各一方,這樣的結局,不知是命運捉弄,還是因果循環,如果師傅知道這一切,又會做何感想……
她回頭再看向那肅穆莊嚴的禪寺,長嘆一聲,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在半山處,遇到了迎面而來的柳文洛,她看了他一眼,不發一言,繼續向前走着,柳文洛則不言不語地跟在她身旁,始終保持着沉默。她走,他就陪她走;她坐,他就陪她坐;她仰頭望天,他就同她一起仰頭望天;她怔怔發呆,他就轉頭怔怔看着她……
過了很久,等到蕭幻月心情平復下來後才瞥向他,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遞給他道:“你的東西,還你!”
這塊玉佩正是在南仁國她殘月春媚毒發作時他無意中留下的,她一度以爲是夜驥影……想到自己的誤會便覺得好笑,她早就該還給他的,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你……”見到自己這塊丟失的玉佩,一向鎮定從容的柳文洛頓時滿臉通紅,他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訕訕道:“你……知道了……”
蕭幻月很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拜託,是她佔了他的便宜,他的這幅表情,怎麼好似他犯了什麼錯一般,唉,都是那該死的殘月春,要不是它,她怎麼會招惹上他這個純情男!
她還沒感慨完卻見他臉色由紅變白,緊攥着那塊玉佩,瞪着她問道:“你……把它還給我……是什麼意思?”
他的東西自然要還給他,這還能有什麼意思!蕭幻月不解地眨眨眼,待看到他臉色慘白,一副好似被人拋棄的可憐表情,猛然醒悟,忙說:“這是你丟失的,又不是你送我的,我自然要還你!”
她的這句話讓他臉色緩和了許多,他將玉佩放入懷中,又掏出一塊令牌,扔給她,說道:“送你的,你收好!”
蕭幻月好奇地拿起那塊令牌,看到上面大大的“環”字,不由瞠大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正是掌管天下輿論和文官學士的“環”令牌,原來一直暗中幫助她的人竟然是他!
她又想起衛祈文私底下對她說起,他們衛家是“嘯”的後代,這就意味着,在無意中,她竟然得到了陰陽兩大組織的全部力量!
“不要!”蕭幻月將令牌扔還給他,開什麼玩笑,她手裡還有兩塊沒有打發出去呢,她哪有那麼多精力管這麼多的人。
“不要不行!”柳文洛惡狠狠地瞪着她,一向不愛生氣的人生起氣來很可怕。
嗚,他的表情好可怕,他明明不會武功,爲何要比會武功的她還兇!蕭幻月在心中唸叨着,表面上卻諂媚地解釋道:“我不是不要,你送給我,我接受了,現在我又將它還給你,讓你幫我代管,就如影幫我管申和堯一般,如何?”
“哼,這還差不多!”聽她承認自己收了“玥”,柳文洛才滿意地將玥牌收回。
“走了,天色不早,再不回去發飆的就不是一兩個人了!”蕭幻月起身拍了拍粘在身上的青草,拉着他一起離開。
柳文洛看着前面的她,另一隻手摸着懷中的那塊玉佩。他確信,這塊玉佩很快將再回她的手中,與前次不同,下次可是他親手送她的。
如今她身邊有了武星夜驥影、琴星凌忘塵、媚星曲弄花、藥星秦風、帝星南宮殘、財星衛祈文,再加上智星的他,七星伴月,昔日的讖語終成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