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雲覆雨,妖孽夫君紛上門,五度言情
輕風漫舞,夜色漸濃,蕭幻月遠遠便看到了山坡上的那座新墳,光禿禿的一個黃土堆,墳上插着幡,被風吹得左右搖擺,在黃昏的空氣中,流動着詭異的色彩。
她心情沉重地走到墳前,用手撫摸着墳前的墓碑上的六個大字:“愛妻沈慧之墓”,沉吟許久後,雙手獻上自己親手編的百合花環,輕輕套在墳尖。
花姿雅緻葉片青翠娟秀的百合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爲這淒涼的時刻、這孤涼的新墳增加了幾分生機。
蕭幻月坐在墳前,怔怔地看着,沒人知道她此時在想什麼,只是就這樣怔怔地看着,似是在默默傾訴什麼。
“姐姐,我們是不是很沒用,若當時我們沒有離開,沈慧姐姐便不會……”愧疚痛苦的聲音傳來,打算了蕭幻月的思緒。
她緩緩擡起頭,望向跪在墳前的雙胞胎兄弟,嘆了口氣,輕輕道:“與你們無光,是我害死了她。”
“不,姐姐,是我們,我們……”雙胞胎兄弟淚流滿面,懊悔地對着新墳不住地磕頭,很快,額頭上雙雙出現血漬。
蕭幻月站起身,將他們扶起,從懷中掏出絲帕輕輕地爲他們擦拭額頭上的血痕,溫柔道:“你們還小,缺乏經驗和歷練,此事不怪你們。”
“可是……”
“你們以爲當時守在門外就能避免此事嗎?若是你們沒有中計,對方也不會罷手,恐怕還會多搭上你們兩條人命。”蕭幻月將他們擁入懷中,語重心長地勸慰,她不希望這件事在他們幼小的心靈中留下陰影,“若說有錯,錯全在於我,是我低估了形勢,是我太大意調配有誤,不該留下你們兩個不會武功的人在那裡。”
“姐姐!”在蕭幻月溫暖的懷抱中,雙胞胎兄弟痛哭流涕,將這幾天來的壓抑和愧疚盡數宣泄出來,他們心裡很清楚,是這個懷抱在爲他們擋風遮雨,寬容他們所有的任性和無知。
“今日哭過之後,以後不要再哭了,你們是男孩子,以後也會長成爲頂天立地的男人,可不能再像現在這樣哭哭啼啼。”蕭幻月憐惜地撫摸着他們的頭,似姐姐,又似母親,輕輕安慰着他們、鼓勵着他們。
發泄完所有情緒,雙胞胎擦乾眼中的淚水,戀戀不捨地離開這個讓他們眷戀的懷抱。
“姐姐,我們會努力去長大、成熟,將來保護姐姐!”
“我不會再那麼魯莽了,姐姐,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改的。”
聽到對方不約而同的想法,雙胞胎很有默契地互看了一眼,他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堅決,他們不能永遠躲在姐姐的身後,要學會獨立和堅強,他們要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護他們最愛的姐姐,這樣他們纔有資格站在姐姐身邊。
“成長是需要過程的,也是需要代價的,我相信你們經過此事定會慢慢成熟起來的。”似是感覺到了他們的轉變,蕭幻月放心地淡淡一笑,轉頭瞥向那孤零零的新墳道:“天已經黑了,你們快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再陪陪她。”
目送着雙胞胎離去的身影,蕭幻月又坐回墳前,對着那堆黃土喃喃道:“慧兒妹妹,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在碧痕宮內第一次見到你時,當時你唯唯諾諾、戰戰兢兢,但你目光清澈,對着我揚起善意的笑,我便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從你對我笑的那一刻起,我就從心眼裡喜歡你。後來,你與王希相愛,一向懦弱的你第一次向我展現出你的勇氣,雖然我不贊成你們的計劃,但我也不願去破壞你的這份難得的勇氣。後來你們的計劃失敗,你找我來算賬,被我反問地啞口無言,你求我幫助你們,我想看看你的決心有多大、你們的愛情能否經得起考驗,便斷然拒絕了,呵呵,你當時是不是被我的冷漠無情給嚇到了?其實,你也沒有看錯,我本來就是個淡漠的人,我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去惠濟衆生,我只想保護我身邊的人、我所愛的人。你提出和我的交換條件,讓我意外又有些驚喜,我能看出你對王希的真情摯愛,既然你們有一起走下去的勇氣,那我便會成全你們……”
蕭幻月一直叨唸不休,將自己想要對沈慧說的話全部說了出來,她知道沈慧性格膽小懦弱,一個人在這裡一定會害怕,她想多陪陪她。
她全心全意地傾訴,以她的功力,竟然沒有發覺在不遠處的樹後那早已淚流滿面的人……
幾個時辰過去了,夜幕已完全籠罩天地之間,蕭幻月揉了揉發麻的雙腳,緩緩站起身離開這坐靜靜矗立的新墳。
走了沒有幾步,她驀然停住步伐,目光看向那在樹後停留多時的王希。
“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我只是來陪陪她,這就走!”蕭幻月看他沉默不語地盯着她,不由自嘲一笑。
“蕭姑娘,對不起,那日我太激動了,不該說那句話!”王希向她走來,在距離她三丈的距離停下了,將目光轉向沈慧的新墳,緩緩道:“其實,她是很喜歡你的,她總在我面前提起你,她說你是女中豪傑,她一輩子都趕不上你的萬分之一。”
聽到王希這句話,蕭幻月更感心酸,回望着那坐孤墳,臉上蒙上了淡淡的悲慼。
“蕭姑娘,我想求你一件事!”王希忽然單膝跪在她的面前,嚇了她一跳,她忙上前將他扶起來。
“什麼事?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
“替慧兒報仇!”王希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這幾天我查出,那晚郝凌宣曾秘密出過府,我查不出他去了哪裡,我很清楚以我的能力沒法替慧兒報仇,我只求你能幫我報這個仇,不要放過傷害慧兒的任何人。”
聽到王希的請求,蕭幻月望着沈慧的墳長時間沉默不語,就在王希以爲她會拒絕時,聽到她緩慢卻堅定的誓言:“我發誓一定不會放過每一個傷害過她的人,不管他是誰!”
聽到她的答覆,王希露出了幾日來首次的笑容,他知道她不輕易許諾,但一旦承諾定會做到,不管這件事有多難……
十日後的那晚,南仁國宮中發生了一系列的大事,先是有幾十個刺客行刺郝然,甚至攻進內廷,雖然最終盡誅,但仍驚嚇到了君王。還沒等大家緩過神,右丞相米光永又率衆闖入宮中,這公然造反的行爲讓天顏震怒,郝然氣得渾身發抖,發誓要將此事調查清楚。
米光永等人被擒,經過審問,供出了指示之人,矛頭直指王子郝凌宣,米光永甚至拿出了郝凌宣寫給他的書信,內容寫着與他相約在卯時入宮,上面蓋着郝凌宣的印章。
對於此事,郝凌宣矢口否認,他在殿堂之上爲自己辯解,稱自己若真有不臣之心,又豈會以書信聯繫留人話柄,這封信自己從未見過,更非出自他手,他要求與那封書信對照筆跡。
郝然雖有心要定他的罪,但礙於朝中大臣在場,不得不同意郝凌宣的請求,經過驗證,這封書信卻非出自郝凌宣之手。
就在郝凌宣略鬆口氣時,事情又突起變化,進一步將他逼入死衚衕。大內侍衛在查檢王子府時,有了重大發現,找到了郝凌宣培養死士的秘密據點,經過一場惡戰,抓獲數人,其餘賊衆伏法,無一人逃脫。
聽到這個消息,饒是郝凌宣再狡詐陰險也不由變了顏色,他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對,濃烈的不安幾乎要擊潰他的神經,但他最後還抱有一絲僥倖,他不認爲他精心部署的秘密據點能被如此輕易的發現,他不住地安慰自己,這一定是有人在故佈疑陣試探他。
但等他見到被帶上殿的那幾個人時,所有的幻想都破滅了,幾乎要癱倒在當場。他不明白爲何會出現有他印章的書信,他不明白是何人在策劃着這一切,難道是……他猛然擡起頭,有所領悟地盯着高高在上的他的親生父王。
郝然眼中閃過一抹得意之色,他是想找個藉口除掉這個威脅到他的兒子,可是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如今終於讓他抓住機會,他豈能放過,雖然這一切都來得太順利了。
“他們可供出什麼嗎?”謀逆之罪是大罪,郝然決定當着滿朝文武審理此事,讓衆人心服口服。
大內侍衛將他們中間的一個人拉了出來,回稟道:“幾番酷刑之後,其餘人俱都沉默不語,只有此人願意招出一切。”
“好,你若肯說出一切,孤王會對你從輕發落。”郝然看向死盯着那人的郝凌宣,心下更是得意。
“謝謝陛下,謝謝陛下!”那人受不過酷刑,背信棄義招出一切,如今聽到能夠得到從輕發落,更是不遺餘力地說出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昨晚確有一部分人被挑出去執行任務,至於什麼任務,小人實在不知,只知道這批人出去後一直沒有回來。”
郝然揮揮手,讓人將昨晚刺客的屍體帶上來,讓他辨認。
“是他們,就是他們!”只看了一眼,那人便認出了這些人正是昨夜執行任務出去的那批人。
一切都已很清楚了,整個大殿上一片寂靜,羣臣默默用眼神交換着意見,無人敢出來替王子說話。
“父王,兒臣是冤枉的,兒臣沒有派人行刺父王啊,兒臣冤枉啊!”郝凌宣面如死灰,不住磕頭喊冤,他沒有逼宮,更沒有派人行刺,一定有人要置他於死地,他是被人陷害的!
“宣兒,你若說自己是冤枉的,爲何這些人會出現在宮中?”郝然裝出痛心的表情看着他。
“這……兒臣也不知道啊,一定是有人陷害兒臣,父王,兒臣冤枉啊,這一切不是兒臣做的!”此時郝凌宣有苦難言,他確實沒有派人入宮行刺,但他又不能說出昨晚派那些人去幹什麼,他發現自己陷入一個精緻的陷阱,所有路都被堵死。
“宣兒,事到如今你還在狡辯嗎?”郝然要做好最後慈父的樣子,親自走下來,將郝凌宣扶起來,痛心道:“爲什麼要如此做?你可知道父王就你一個兒子,這個王位早晚是你的,爲何你還如此着急?唉,父王的心好痛啊,宣兒,國有國法,父王無法包庇你,即使萬般不願,也……”
“來人,將王子押入天牢,責令刑責司繼續調查此事!”郝然後退了幾步,決然地轉過身,似是不忍再看郝凌宣一眼,雙肩微微顫抖,衆臣均以爲他是悲痛無法自抑,卻不知他實在隱忍着即將爆發的得意大笑……
昏暗無光的天牢中,郝凌宣蜷縮在牢內的角落中,雙手抱頭,早已沒了昔日那溫文爾雅貴公子的氣質和風度。
自從進入天牢,他一直苦思不解究竟是誰在陷害他。到現在他都想不明白,對方到底使了什麼手段將他派去的死士引到宮中,能夠偷蓋他的印章,巧妙謀劃,將米光永等人耍得團團轉,仔細回想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沒有這個智謀和手段,他真想不出誰有這個能力,又爲何要陷害他。
這時,牢內傳來由遠到近的腳步聲,他鬆開手擡起頭,當看到來人時,眼中一亮,撲向鐵柵前,驚喜道:“心兒,你來了,真是太好了!”
蕭幻月瞥了他一眼,然後瞪向牢吏,喝道:“還不開門,本公主要和王兄說幾句話!”
“這……公主,這恐怕不妥……”牢吏苦笑不堪,連連賠笑,卻不敢擅自做主,怕生出變故。
“難道本公主還會劫牢不成?”蕭幻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往日的驕橫,卻有着無形的壓力,讓人無法抗拒,“都給我滾遠點,在牢外守着,本公主和王兄的話又豈是你們所能知道的?”
牢吏哪敢再多說什麼,乖乖地將牢門打開,然後帶着所有人都退到了牢房外,等出了天牢,他才鬆了口氣,總覺得今日公主有些不太一樣,比往日更難琢磨、也更可怕了。
“心兒,哥哥是被人陷害的,你去和父王說,說我要見他。”眼前的蕭幻月便是郝凌宣最後一根稻草,是他唯一的希望和籌碼。
蕭幻月衝他一笑,然後打開牢門走了進去,湊近他輕描淡寫道:“我當然知道你是冤枉的,因此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你……”郝凌宣渾身一顫,猛然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這個他一直輕視利用的妹妹。
“你一定很奇怪派去刺殺落影國使者的死士怎麼會出現在宮中,呵呵,那是因爲我讓人在半路將他們截殺,然後穿着與他們相同的服飾去宮內暗殺,然後在大內侍衛的攔截下將你的人的屍體暗中作了替換。”蕭幻月說得很輕鬆,好似在談論天氣一般。
“不可能,你這麼做,大內侍衛怎會沒有察覺?”郝凌宣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他覺得眼前的人是那般的陌生,根本就不是她那愚蠢自大的妹妹。
“我派去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故意裝作讓侍衛刺中要害,在逃離時換成那些已死的屍體,在漆黑夜色掩護下,在一片混亂之中,大內侍衛又怎會懷疑?”蕭幻月掃向他,目光中盡是鄙夷之色,好似他問了很蠢的問題一般。
“是你,原來是你!”郝凌宣趁她不備忽然躍起,使出了所有能力,向她咽喉處抓去。
可惜蕭幻月的速度比他更快,他明明先發制人,卻只覺眼前一花,她的人影已消失不見,與此同時他全身上下,所有地方都動彈不得,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了恐懼,那是從內心深處散發出的恐懼。
“我親愛的哥哥,你還真是沉不住氣!”蕭幻月從他身後走出來,帶着無害的微笑,緩緩道:“我還沒有說完,難道你不想聽下去?”
“是你寫了那封信,偷蓋了我的印章,然後以我的名義去找米光永那些笨蛋?”到了此事,郝凌宣又怎會想不明白所有的一切,他唯一不明白的是她這麼做的目的,“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有意將你的目標引至柳文洛他們,原本是想借此和他達成協議,後來我不過是稍加利用了這個機會。至於原因,我心愛的哥哥,你把你的妹妹出賣給米光永那個老頭,沒想到卻害死了沈慧妹妹,我自然要爲她報仇!”平穩的語氣,淡淡的微笑,但蕭幻月望向他的目光明亮而又銳利,如刀劍般刺入他的心中,讓他膽戰心寒。
“沈慧?”郝凌宣覺得這個名字很熟,細想之下很快想起她便是那個被要走的丫頭:“你就爲了這個?殺她的人是米光永,又不是我!”
“他不過是你的一枚棋子罷了,你纔是最後的元兇罪首。”蕭幻月冷漠地看着他,嘴角噙着嘲弄的淡笑,道:“米光永會落得凌遲的下場,而他全家上下包括僕役全都會處決,一個不留。而你,估計時辰也差不多了,我是提前來爲你送送行。”
“你……你要殺我?”輕鬆的幾句話,上百條人命被斷送,她的無情淡漠讓郝凌宣都覺心寒,深深的恐懼攫住他的心,他感覺到死神在向他招手。
“不需要我動手,自然有人不會放過你”蕭幻月笑了,笑得雲淡風輕。
“誰?你是說……父王?不,不可能,絕不可能,我是他唯一的兒子,我若死了,將來誰來繼承南仁國?”郝凌宣不住地搖頭,他一直以爲父王最多會廢了他,絕不會殺了他的。
見他死到臨頭尤看不清楚形勢,蕭幻月不由呵呵笑出聲,在他耳畔低聲道:“你可知晴妃已經懷孕半年多,此事父王一直密而不發,這個未出生的孩子既不會威脅他的王權,也會在將來繼承他的一切。呵呵,當然,他不知道這個孩子根本不是他的,而是晴妃與侍衛私通所生。”
郝凌宣呆住了,身體裡的所有力量在這一瞬間因爲她的話被抽的精幹,他只覺得渾身發冷,從腳底到頭頂的冰冷。
蕭幻月笑看着他,也不說話,神色悠閒地欣賞着他的表情。
“你……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嘶啞絕望的聲音響起,郝凌宣眼中已經失去神采。
“最後再告你一個秘密,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我是彩風樓的樓主,我叫蕭幻月。”蕭幻月淡淡道,“其實在入宮前,我曾見過你一面,當時我就覺得奇怪,一位疼愛妹妹的哥哥,怎會連自己妹妹和外人都分不清,雖然我和你妹妹長得相似,但性格和氣質卻截然不同,並不難分辨,影只見過一次便能一眼看出,而你卻渾然未覺。後來,我入宮才明白,在你的眼中,你的妹妹只是你可利用的籌碼,你特意從小對她言聽計從,任她爲所欲爲,養成她刁蠻自大的性格,好在長大後方便你控制,好毒的心思,好狠的打算啊!”
在連番打擊下,郝凌宣再也說不出話,所有的事實都是他無法承受的。
“好了,我親愛的哥哥,上路時間到了,我也該走了,在陰間好好保重吧!”聽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蕭幻月解開他身上的穴道,點了他的啞穴,轉身離開了大牢。
她不用確定也知道,這定是郝然賜下的毒酒,郝凌宣得到他應得的下場。
素手纖弱,翻雲覆雨,淡笑之間,扭轉乾坤,不過十天時間,在她的精心謀劃下,爲沈慧報了仇。
走出天牢,仰望天上的繁星,她露出淡淡卻悲傷的笑容,喃喃道:“慧兒妹妹,你的仇我已替你報了,你安息吧!”
似是在迴應她的話,就在她說完的同時,天際劃過一顆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