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氏只知道哭,馮可瑤軟了語氣,道:“那祖母怎麼說?”
問起老夫人,陳氏才漸漸收了哭聲,強忍着道:“老夫人說,誰惹出來的事誰自己處理,府裡沒有多餘的錢給你爹還賭債。”
汝陽侯府現如今的日子過得有些捉襟見肘,哪裡有閒錢給個敗家子債,還是賭債。這樣的結果早在馮可瑤的意料之中。
“要不,咱們去跟你二嬸借點吧。”二老爺馮施孝中過舉人,在朝中任禮部郎中,算是幾房裡最有出息的。娶的又是一個商戶之女,雖然商戶的身份低了點,但銀錢卻是不缺的,是以二房的徐氏平日裡總是趾高氣揚的。她還想求老夫人將馮可瑤嫁給她孃家的侄子,只是老夫人覺得堂堂的勳貴之家的嫡出姑娘,嫁給一個商戶還是低嫁了,提了兩次都被老夫人給婉拒了。
“娘,您說什麼呢?她正打着女兒的主意,您還往她跟前湊,這不是平白給她機會看咱們三房的笑話嗎?她若是提出要女兒嫁給她孃家侄兒的事,您是不是爲了給爹還債也要答應。”她萬萬不能讓陳氏起這樣的念頭,故而語氣重了些。果然陳氏又哭了起來,馮可瑤只覺得痛疼,也沒有心情跟她在談下去,“總之,這件事我會處理,您就不用擔心了,我現在就去書房找爹。”
馮可瑤說完起身出了房間,看見門口的紅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紅秀,你是三夫人身邊的大丫環,要好好照顧夫人,若是有什麼事,記得及時通知我。”
紅秀迎上馮可瑤的目光,抿脣點了點頭,“請四小姐放心。”
來到馮三老爺的書房外,馮可瑤直接就要闖進去。那守門的小廝趕緊山前攔住,忙道:“四小姐,三老爺吩咐不見……任何人……”小廝在馮可瑤的怒視下,漸漸沒了聲音。雪兒見狀上前一把推開那攔路的小廝,小廝瞪了一眼雪兒,雪兒不甘示弱的又瞪了回去。礙於馮可瑤的淫威,那小廝終是沒敢再攔着。
馮可瑤推門而入,嚇了馮三老爺一跳,看清是自己的女兒,馮三老爺把臉一板,憤然道:“你還有沒有規矩,胡亂的闖進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爹。”
“要我眼裡有你這個爹,你也要個當爹的樣子,你出去看看,債主一直在門口堵着,你讓我們汝陽侯府的臉都往哪閣,讓我們三房日後怎麼在侯府立足。”
馮三老爺被堵的啞口無言,一時不知如何辯解。老夫人這次是鐵了心不會在幫自己,自己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剛纔他還在想,不行就去跟陳氏說說,把她的陪嫁當了,看看能不能湊夠。馮可瑤的突然出現,馮三老爺腦中靈光一閃,軟了語氣道:“瑤兒啊,外面都說你的芙蓉齋生意很好,你看看能不能……”
“不能。”未等馮三老爺說完,馮可瑤就打斷了他的話。“我那店鋪剛開張,上哪裡弄那麼多錢,你就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瑤兒,爹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你母親那個樣,也是個沒主意的,咱們三房日後
就靠你了,你就幫爹想想辦法吧,實在不行,你就去求求右相大人,那賭場在厲害,還能不給右相面子。”
“夠了,你真是越說越離譜,外面的人不說也就罷了,你怎麼也跟着亂說,這話要是傳到相府的老夫人耳中,我以後還怎麼登門。”馮可瑤感嘆,都是一個爹媽生的,怎麼就差這麼多。
馮三老爺不在多言,只是靜靜的坐在。馮可瑤平復了下火氣,低聲道:“你是在哪家賭場輸的錢?”
“四喜賭坊。”
“你現在去跟那人說,讓他們在等三天,三天後便把欠的所有銀子都還了。”
馮三老爺眼裡現出光亮,隨即又萎靡的低下頭,“空口白話,他們不會相信的。”
“這是五十兩銀子,讓他們在寬限三天。”馮可瑤扔了一個錢袋給馮三老爺。馮三老爺打開錢袋一看,竟真的是五個十兩的銀錠子,當下樂開了花,“爹就知道,你不會不管爹的。”拿着錢袋轉身就要走。
“站住。”馮可瑤道。馮三老爺回頭,詫異的看向她。“記住,這是最後一次,若是有下一次,你就算是死外頭,我也不會管。”
女兒的話說的不中聽,可是手裡拿着那沉甸甸的銀錠子,馮三老爺卻是不好還口的,“一定,一定。”
過了片刻,馮三老爺樂呵呵的回來,見了馮可瑤就道:“走了走了,他們答應在寬限三日,不過到時候卻要還三百兩。”
馮可瑤眉頭一皺,馮三老爺立即眼觀鼻、鼻觀心,靜默不語。馮可瑤見事情暫時解決,起身就往外走。
“哎,瑤兒,三日後我們真的能有三百兩還錢嗎?”馮三老爺見馮可瑤要走,趕緊問道。
“你這兩日好好在家帶着就好,我到時會找你。”
看着馮可瑤離去的背影,馮三老爺心裡有鬱悶,這丫頭是像誰啊,年紀越大,脾氣越臭,以後可怎麼嫁的出去。
過了掌燈十分,兩個身影悄悄的從側門溜出了汝陽侯府。馮可瑤着了一身碧綠色的男子長袍,頭上用同色的髮帶束起,眉目做了簡單的修飾,倒真的有幾分少年公子的俊秀。同小斯打扮的雪兒在京城中繞了大半天,纔在一處破廟前站定了腳步。“你說的是這裡?”馮可瑤問道。
雪兒抱着一個包袱,有些不確定的說道:“奴婢也是偶爾聽伙房的一個雜役說的,說是那些無家可歸的乞丐一般都是聚集在城西這邊的貧民窟裡。”
“進去看看吧。”馮可瑤擡步就要往破廟走,雪兒忙拉住了她,“小姐,咱們真的要進去嗎?萬一……”“叫我公子,而且也沒有什麼萬一。”
初春咋暖,夜裡還是十分的冷,破廟裡三三兩兩聚集着乞丐在取暖。雖然門窗破敗,馮可瑤進去的時候還是被裡面的氣味薰的皺起了鼻子。雪兒比較直接,直接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兩個陌生人的闖入頓時引起了滿屋乞丐的注意,但見那兩人身上的衣着應該非富即貴,一時間
到沒有人敢上前。
破廟裡的火光很暗,陰影打在馮可瑤的臉上,面目有些看不真切,倒是對她最好的掩飾。馮可瑤負手站在破廟中打量着這些乞丐,有年老者,有少年,也有婦孺。她的目光最後落在幾個青壯年的身上。“我需要幾個能打的人,爲我幹三天的活,有誰願意接這差事,事成後每人可得二兩銀子。”二兩銀子!衆乞丐一陣譁然,那麼多錢可以夠他們吃上一年飽飯了。互相對視一眼,眼中可見火光。
“不過,我只要三個人。我就在外面的大樹下,一炷香的時間內,誰能最先到我面前,這份差事就是誰的。這是我先付一半的定金。”馮可瑤說完,放下三兩銀子轉身出了破廟。一片寂靜之後,破廟裡傳出了激烈的打鬥聲,還有慘叫聲。
馮可瑤閉上眼睛,心中爲這個世道的不公而感嘆。
破廟裡的打鬥聲漸漸小去,一名身材健碩的男人首先走了出來。那男人的右臉上有一道很長的疤,顯得這個人面目有些猙獰。他的目光有些清冷,或者說是他的眼中沒有任何的情緒,古井無波。第二個走出來的是名纖瘦的少年,他的嘴角還帶着血絲,不甚在意的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手裡還緊緊攥着那一兩銀子。最後走出來的是一名大漢,滿臉的絡腮鬍子,看不出年紀。手裡同樣拿着一塊碎銀子。
“這個拿去買身像樣的衣服,在好好吃一頓,明天晚上這個時候,我會來找你們。”馮可瑤朝最先出來的那個刀疤男扔去一塊散碎銀子,說道。刀疤男伸手接住銀子,點點頭。
“把那些乾糧給裡面的人分了。”馮可瑤衝身後的雪兒吩咐道。雪兒這才如夢初醒,抱着包袱走了進去。
兩個人又是一陣七繞八繞,確定身後沒有人跟蹤,纔回了汝陽侯府。依舊是從側門而入,雪兒已經打點好了守門的婆子,兩人就這麼悄悄的回了荷花苑。沒有注意到那街道的拐角處,一名臉上帶着刀疤的男子,正緊緊的盯着二人消失的小角門。刀疤男手中提着一個酒壺,往口中灌了一大口酒,返身向着來時的路行去。
馮可瑤居住的海棠居在荷花苑的東邊,兩人小心翼翼的,專挑無人的僻靜地走,倒是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按照侯府的標準,像馮可瑤這樣的嫡女,院子裡至少是要有一個掌事婆子,兩個大丫環、三名二等丫環和四名三等丫環,以及數名粗使丫環和婆子。可是因爲汝陽侯府日漸衰落,已講不得那些排場,侍候的人也已減半。馮可瑤的奶孃頭些年被放出了府,去了兒子家養老。現在海棠居里只有一個大丫環柳夏,雪兒是二等丫環,還有一名叫做香兒的也同爲二等丫環,和兩名粗使的婆子,再無其他。
人少的好處就是嘴不雜,加之馮可瑤平日對這些下人還算不薄,衆人倒是爲馮可瑤馬首是瞻,齊心的很。用馮可瑤的話說,若是我們這些人還不能團結,那麼我們怎麼在侯府立足。
柳夏和香兒早已等的着急,聽到開門聲,連忙迎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