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觀瀾等人到來的時候,阿失帖木兒正面如死灰,心生猶疑。
他不確定這種情況下,還是否有必要進行攻城。
如果強攻,一定會死傷狼藉。
那些從南口關裡面轟出來的炮彈,在這狹窄的穀道之內簡直就是莫大殺器,無可匹敵。
除了巨大的死傷之外,這尊炮對士氣的打擊也額外沉重。
它不但摧毀了所有降軍,也令他麾下的鐵騎軍心動盪,心神驚惶。相反的是南口關城頭,那些晉軍將士都是士氣大振,衆志成城,血氣狼煙直衝霄漢。
“王子!”此時一個面貌十六歲左右,身披法袍的喇嘛出現在阿失帖木兒的身側:“如果強攻,此地的蒙兀男兒,或將死傷殆盡。”
阿失帖木兒側頭望去,發現是‘龍象寺法王’宗喀巴。
龍象寺是位於蒙兀北部的密宗大寺,信徒以十萬計。而這位法王靈童轉世不過七年,就已在信徒中有莫大聲威。
他的父親也先擔心他的這一隻偏師在天位力量上不足,戰前特意向龍象寺奉上大量的金銀與法器供奉,邀請此人隨軍。
“我知道。”阿失帖木兒卻依舊猶豫難決,強攻的代價可能超出他承受之重,可就此退兵,阿失帖木兒又心有不甘。
他的父親耗用數年積蓄的國力,動用無數的資源,結果就僅此而已嗎?
且退兵的代價他們也承受不起,就不說晉軍事後的銜尾追殺。光是那覆蓋整個草原的大雪,就可以讓他們損失慘重。
今年草原大雪,凍死了不知多少牲畜。
一旦在中原沒有收穫,那麼瓦刺與韃靼近千萬子民,必定會遭遇大規模的饑荒。到今年冬末,他們餓死一兩百萬人都有可能。
還有,阿失帖木兒有預感,這次如果不能一鼓作氣攻入北京,那麼他們下次必定得付出更慘重的代價。
“王子殿下退不得!”
隨着這個冷厲的聲音傳入阿失帖木兒的耳內,幾個身影從空而落。
阿失帖木兒轉頭回望,發現來者正是張觀瀾,隨在其後的則是此人的弟子張天元,還有那位頭戴斗笠,身披黑衣的神秘刀客。
張觀瀾的面色沉冷異常:“一旦退兵,也先太師將滿盤皆輸,瓦拉部的大好局面也將毀於一旦。”
阿失帖木兒精神略振,卻不露聲色:“道理我知道,可如今的情況,今天我們拼盡全力也未必能打下關城。”
“張某自有辦法!”
張觀瀾微一擡手,就將一枚寶塔取在了手中:“此爲鎮風塔,有此寶在,南口關內的那座大炮不足爲患。”
此時他又將三隻小手臂粗細,三頭六臂,栩栩如生的石人,放在了身前。
“你們密教供奉有一尊‘多臂明王像’,據說有着天位偉力,威震草原。而我手中之物,名爲巨靈神像,乃是黃巾力士的變種,也被供養多年。它們的威力雖不如多臂明王,卻也有着接近天位的偉力。”
就在這瞬間,總共三尊巨人從地面拔地而起,無數的泥石聚集在它們的身周。使它們的軀體不斷的拔高增長,最終形成三尊三頭六臂,高約一千丈的巨石像。僅是它們的軀體,就擠塞佔據了小半個峽道。
張觀瀾的目光冷冽:“雖然沒有了雲中炮艦,可老朽要攻破這南口關的城防,依舊輕而易舉。”
阿失帖木兒卻沒有回話,張觀瀾雖然說得天花亂墜,可他還是想看看效果。
恰好這個時候,關城之內又是一枚炮彈轟打出來。
張觀瀾手中的鎮風塔散出了微微的熒光,竟然將那關城前方數十里方圓地域的風力流動,都全數鎮住,也包括那錐形炮彈攜帶的罡刀風刃。
藍赤二色的流光依舊所向披靡,可殺傷力卻縮小到彈道周邊四尺左右。周圍的人還是會被震傷,會被氣浪掀飛,卻不會被那左右各展開三丈的風刃橫掃撕碎。它造成的傷亡,較之先前少了十倍都不止。
可阿失帖木兒卻還是變了顏色,只因這一炮,竟是正對着他立足之地來的。
就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這道流光離他已經不足百丈之距。
此時閃避已經不及,阿失帖木兒本能的就開始提萬軍之勢,準備硬接。旁邊的張觀瀾,卻已冷哼道:“天元!”
那位身高丈二的黑甲人當即邁步閃身,走到了阿失帖木兒的身前。他右手出伸展出無數的肉芽與白骨,迅速形成了一面血肉與白骨組成的盾牌,表面則覆蓋黑色的虛無罡氣。
那錐形炮彈轟擊其上,一瞬間就將這面盾牌摧毀。黑甲人整個軀體也被轟飛,在地面不斷的滑退,帶出了一條巨大的溝壑。
不過有張天元阻擋,阿失帖木兒到底還是閃避了開來。
張天元則被轟飛到五十里外,撞擊到一座巨山的山體之內才停頓下來,他的手臂被炮彈轟折,整個軀體也殘破不堪。
張天元對此卻毫不在意,他遁空而起,往張觀瀾的方向飛了回去。沿途中他的軀體不斷恢復,可週圍所有死者的血肉,此時都變成了灰白顏色,且枯敗收縮。
這些死人的血氣,竟都被張天元強行吸走,用於恢復傷勢。
“如果殿下要攻,那就請早做抉擇。此處距離北京不過二百多裡,大晉內閣幾名大儒如果得知這邊的消息,一定會用最快的時間趕來。他們如果攜帶衆多國子監儒生,是能夠擁有接近天位的戰力的。
所以要攻的話就得儘快,且必須一鼓而落。可如果一個時辰不能攻下,我們再考慮退兵不遲!”
張觀瀾繼續勸着阿失帖木兒:“不知王子殿下以爲如何?”
阿失帖木兒看着迴歸的張天元若有所思。
他看出張觀瀾這名弟子的實力極端強大,可即便如此也沒法正面硬撼那大炮之威。
不過扛不住,那就不扛便是。只要沒有了那散開的風翼,一炮二百人的傷亡,他們還能頂得住。
思及此處,阿失帖木兒眼中的光澤逐漸銳利:“那就請天師你破開南口關城防!”
阿失帖木兒隨後又下令:“傳令諸萬戶,諸臺吉,命他們從速整頓軍馬,準備攻城,這亂糟糟的像什麼樣?他們還是我們蒙兀人的勇士嗎?”
他旁邊的‘龍象寺法王’宗喀巴,就輕聲一嘆。
他微一拂袖,立時一隻金色的佛輪騰空而起,懸浮在他的腦後,散出千萬道金色毫光。
宗喀巴‘轉世’才七年,如今的修爲纔到十一重樓巔峰境界。可藉助這件‘龍象寺’的傳承佛輪,還有灌頂秘法,可使他的修爲法力,都達到真正的天位。
張觀瀾微微一笑,當即駕馭着那三尊‘巨靈神像’,往城門方向行進。
它們的身軀高達一千丈,也就是六裡。此時只需一個跨步,就是兩裡之距,然後揮動着那足有兩畝大小的龐大石拳往城牆猛轟。
南口關內的防禦法陣立時發揮作用,在半空中也形成了一個高達八百丈的金甲力士,它用庚金之力聚成的盾牌,強行抗住了這巨拳轟擊。
可此時整座防禦法陣,在發出咔哧哧的響聲,內中的符文,元晶與魔石在強壓之下,接二連三的碎裂。
幸虧城內的術師充足,左道行又從天子的內庫,帶來了大量的守城物資,其中就有許多‘焱冰’,‘魔石’,‘元晶’,可以持續的加以替換。
不過這個時候,城牆前的地面卻在張觀瀾法術作用下快速隆起,形成了一個直達城頭的‘山坡’。
而城頭之上,薛雲柔微微蹙眉,隨即浮空而起。她眉心處的正一神籙微微發光,然後也將一枚同樣三頭六臂,小手臂粗細的石人丟了出去。
一瞬之後,一尊同樣高達千丈的巨大石像,出現在關城前方。它一出現,就被對面三尊石像圍攻,被打碎了小半邊軀體。
不過它的恢復速度很快,一瞬間能恢復。而在這石像的牽制下,城防法陣的壓力被減輕了至少一半。
四尊‘巨靈神像’的三頭六臂彼此對轟,使得地面山搖地動,還有酷烈的罡勁排開,無量的碎石沙塵不斷墜落下來。
此時薛雲柔又往地面一指,就使關前隆起的地面,再次往下坍縮下去,始終無法上升到與城牆平齊的位置。
“薛家的孽種!”
張觀瀾的目光中,不由現出一抹殺意與意外。
意外在於那尊‘巨靈神像’,在他離開天師府之前,天師府明明是沒有這東西的。
他手中的這三尊,還是不久前他那位主人賜下,作爲防範意外的底牌,交給他使用。
張神業他們三代祖孫,是何時煉成了這東西?還將這種寶貴之物交給了薛雲柔這個外門女子。
張觀瀾雖是怒極,卻沒法再做什麼。他要同時駕馭那三尊‘巨靈神像’,以鎮風塔鎮壓風靈,還要以法術維持那土坡,法力消耗已經極大。
考慮到對方擁有着那對‘天擊地和陽陽神刀’,張觀瀾現在必須保留一定的餘力應變。
“王子殿下,現在可以讓您的大軍出動了。”
阿失帖木兒也知時機已至,而就在他準備揮動馬刀的時候,南口關內又是一道藍赤二色的流光轟出,它強行轟穿了三尊‘巨靈神像’的大腿,然後在蒙兀鐵騎的上方爆裂開來,無數的細小丹丸,如漫天花雨一般的飛灑落下。
頃刻之間,足足兩千蒙兀騎士被這覆蓋數裡方圓的彈丸轟成了肉醬,然後還有金色火焰,在戰場迅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