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嬈時時刻刻堤防着那名爲“亞姆”的詭異老魔人,因爲當時他那無神的眸子曾給她強烈的震撼!
霧白的眼白中傳遞出一種讓她靈魂悸動的力量。令她感覺到身體的每一根經脈都被人看透,這是從來不曾發生的事,即使面對常綠河或者上官紫痕的天眼,她也未如此沒有安全感,這很讓她惶恐。
不過接下來的數天,亞姆與小納多多自顧自地行走,並沒有再提起有人窺視他們的事。也並沒有表示出有人在他們身旁的感覺。
“這是個誤會吧?!”
妖嬈只有這樣安慰自己。看着眼前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的老瞎子,她實在是無法將他與“強者”二字聯繫在一起!
特別是看到老亞姆與小納多多一起被人爆打時的坑爹模樣,妖嬈簡直想要噴血而死。
一個老頭與一個小鬼初到克努基爾城,不斷上前找碴的魔族惡徒總是層出不窮。比最開始那欺負人的“黑皮”拳頭硬的流氓多得是。只不過每當被羣毆時,那亞姆老瞎子總會在第一時間內踉蹌撲上前去,精準無比地抱着惡徒的大腿以無比慘烈的聲音大聲哀號:
“我最最最英勇無畏風流帥氣高大威猛,一看就知道百年內一定成爲魔族第一、二、三、四、五……強者的列位大人們,小奴亞姆只是個老不死不經打的臭狗屎,大人們打了會手痛喂。”
“如果大人們想打,求求你們請打我的這位小同伴納塔提大魔王吧。”
每次這個時刻,無恥無極限的老亞姆甚至還會指着早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納多多,坑爹地捏着他臉上的肉進行詳細介紹:
“列位請看,這小傢伙他皮厚肉厚又年輕,打起來最有手感還有彈性有木有?比打老人家爽快多了嗷嗷嗷……”
而後小納多多自然得挨一頓痛扁。
太無恥了!
妖嬈一頭黑線!
看來納多多那鬼畜的性格就是從小被坑爹的老亞姆給扭曲的!
納多多這傻缺居然還天天興高采烈地跟着他混,這就叫遇人不淑導致心靈變態啊啊啊!所以說教育一定要從娃娃抓起,不然誤入歧途就後悔都來不及了!
即使老亞姆天天想方設法坑着單純的小納多多,但那個被虐狂大魔王依舊跟在老亞姆身後,傻兮兮地幫老瞎子捱打,反正都是被打,都打他好了……
幼小的納多多如此依賴坑貨亞姆,只是爲每天入夜時能聽這神棍一樣的老瞎子講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日子一天天過去。
一路跟隨,妖嬈已經漸漸明白古魔的世界到底有多麼貧瘠,就算在這魔族世界北方大城克努基爾,城外也只有一些被魔族人稱爲“黑石”的兇殘野獸可以食用,沒有綠樹,甚至連枯萎的樹杆都不曾出現在這黃沙之城內,更不要說可以食用的蔬菜與果實。
雖然古魔一出生就很強大,那被父親趕出家門的綠鱗小魔童在四歲左右便是二階戰神,還有小納多多現在大約也有四階戰神的實力。但魔族世界的靈氣太稀薄,夜間溫度極低。所以朱雀與初元的天道並不適應魔族世界。初元戰神可以辟穀禁食,從空氣中汲取靈氣。而此地戰神境的魔族,依舊要靠鮮血與生肉來維持體能。
他們能吃的……只有巨大“黑石”獸腹部內的一片巴掌大小的黑肉。
妖嬈親眼見過小納多多與“黑石”幼獸的戰鬥,幾個同被家族驅趕的魔族少年會聯手圍攻一些分散在外的“黑石”幼獸,誰在戰鬥中出的力量多,誰就可以分得更多的食物。
別看那“黑石”幼獸的名字中帶一個“幼”字,這種恐怖甲蟲的體積在成年之前已經高達三四丈!
這些粗壯的幼獸簡直一條觸手就可以把小納多多拍成肉泥,再加上它們是以吞噬地下的黑石爲生,生的一對尖銳口器,別說魔骨,就是手臂粗的鐵棒都能一口咬斷!是一種名字很萌但極爲恐怖的殘暴野獸!
這就是人族與魔族的不同。
當世家嫡子還口銜金玉在蜜水裡泡着的時候,幼小的魔族少年們已經開始爲生存而拼搏。
不是他們得到“黑石”野獸的能量,就是他們變成黑石野獸吃完石頭後意外的一頓美食。
是活着?還是死去?這是他們每天都在用力量與技藝做出的艱難選擇。
小納多多爲了獲取足夠他與老亞姆維持體能的食物,每次都衝在戰鬥的最前端。雖然經常傷痕累累,但常年被打磨礪出他異於常人的體能,妖嬈經常發現那些淤青的傷痕在不經過任何藥物處理的情況下隔一夜就自動復原。看來小納多多那驚人的不死不滅之體就是從小這麼磨礪出來的。
這樣的生存方式看得妖嬈一陣心驚肉跳!難怪初元先祖爲了保護初元大地幾乎與古魔戰得同歸於盡,連歷史古籍中都不曾記錄這場驚人戰役……並不是因爲戰役沒有勝負,還讓小股魔族成功入侵初元,所以記錄在史記中是一種恥辱,而是……連能記錄史記的人只怕都已經戰死。
遠古之魔的強大是現世之魔的千萬倍,以這樣如狼似虎非生既死的生存之道下生存下來的種族,萬萬之數聚合在一起,的確是有毀滅一個世界的力量。
而什麼是老亞姆口中所謂的“引路者”?妖嬈此時心中也有了答案。
壯年又孔武有力的魔族強者都會前往環境更惡劣的地區狩獵,他們爲尋求力量與地位很少出現在平民當中,所以克努基爾城內除了正在養育新生兒的壯年魔族之外,大部分居民是老人與被逐出家門的幼童。
年長者行動力低下,戰力喪失。而年幼者經驗不夠,沒有戰鬥技巧。這個時候兩者的需求剛好相互彌補。長者教導年幼者如何引誘與如何狩獵,年幼者通過親身戰鬥廝殺來體會老者傳授的技藝。彼此扶持着走完魔族一生最重要的一段路。
這樣的魔族老者就被稱爲“引路者”,與幼童搭成有些像初元師徒或者叔侄之間的關係一起定居或者流浪。等到年幼魔族成長爲可以獨擋一面的戰士,這種關係便自動解除。
別的幼童的引路者爲了得到一口食物都拼了老命地教導幼童如何進攻,刀以什麼角度刺入敵人胸膛最快最狠,而每當別的引路者分外勤奮授業的時候,坑爹的老亞姆都心滿意足地坐靠在石頭堆上打着飽嗝剔牙……
“不告訴你任何戰鬥技巧,正是爲了讓你更好地在戰鬥中思考,難道殺敵還有固定招術嗎?要是遇上不一樣的敵人,沒有按固定招術把他殺死,你就沒有辦法勝利了嗎?呸!這是一砣狗屎!只要能贏,納塔提,你要記住,只要能贏,無論是抱大腿還是裝可憐,用盡你的各種智慧與力量去贏就是了。過程不重要,結果才最重要!”
夜晚來臨,老亞姆的話又多了起來。
妖嬈聽得一陣頭暈目眩,知道無恥的老東西又開始忽悠小納多多了。
但每當這個時刻,當年還一塵不染一臉單純的小納便會收斂白天的殺氣,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老亞姆,雙手抱膝,乖乖聽老神棍口若懸河的“教誨”。
妖嬈萬萬沒有想到無恥又邪惡的納多多也有這麼單純又傻得冒泡泡的一面。
魔族世界的夜晚是異常寒冷的,白天的紅日本來就沒有給大地留下多餘熱力,到了夜晚,就連堅硬的黑石上都會覆蓋着一層冰甲,冷風可以把人直接凍成冰雕。難怪舉目而視不見任何野草樹木,因爲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只怕除了身覆鱗甲的魔族可以生存,也只剩下蜷曲在地底的黑石獸勉強能維持生機了。
此時的老亞姆,已經帶着小納多多離開克努基爾城,去尋找他口中經常提起的通天神柱。
兩個衣衫單薄的魔族蹲在一個四處漏風的石穴內,用黑石獸的內殼燃起了一團藍色的篝火,憑藉微弱火力抵禦夜的寒冷。小納多多身後放着一個破布包包,裡面有足夠兩魔吃一個多月的食物。
體能是寶貴的,所以一般魔族都不大喜歡說話,彷彿說多了肚子就會餓,但老亞姆卻是個異類,每天的這個時刻,就是他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的重要表演時間。
“納塔提,你也跟了老亞姆兩個月了,老亞姆給你看個好東西吧!”
老亞姆的臉頰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意,那灰紅的臉部鱗甲也因此而泛起明亮的色澤。彷彿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這老魔族慢慢流逝的生機又重新回到身上,霧白色的眸子在搖曳的火光中也變得有了神采。
妖嬈就站在老亞姆身後,因爲是回憶,無論是寒風還是威壓都無法那麼真實地影響到她,沒有人知道她在這裡,她說話的聲音也沒有人聽得見。雖然自上次老亞姆的詭異第六感爆發後,老瞎子彷彿再也沒有那麼神俊的表現。但是她還是心存忌憚,與他保持着安全距離。
只不過因爲老亞姆說這話的時候很神秘,容易被忽悠的小納多多也一臉好奇地把頭靠近老亞姆一側,所以妖嬈才趕緊走上前去,湊過頭也好好地打量着一枚老亞姆從懷裡掏出來的東西。
一枚……琥珀?
妖嬈偏着頭,與亞姆和小納多多剛好圍成一圈。
蜜色的琥珀在藍色焰火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地色彩濃烈,琥珀表面泛起一層晶瑩又明亮的光圈,帶着動人心絃的力量。
“哇!”
小納多多的眼睛裡立即泛起了興奮的光彩!
“亞姆!亞姆!”他的叫喚總是那麼急促而有節奏。“亞姆這是什麼?是傳說中的寶物嗎?”
“是樹脂。”老亞姆費力說出這個對於魔族而言極爲生澀的詞語。
“樹……脂……”小納多多吸着手指疑惑地看着一臉鄭重的老亞姆,不解地問道:“什麼是樹脂?”
“就是樹啊!納塔提,你知道樹是什麼東西嗎?就是一種綠色的,長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生靈。他們在溫暖時會結出甜美的果實,而將果實摘下之後,來年它們依舊會繼續結果,越長越大,只需要陽光和水就能生存,如果我們的世界中存在這樣的生靈,我們就再也不需要流浪,可以在一個地方安家種樹,然後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聽到老亞姆的描述,小納多多的眼神明顯亮了起來!
“哇!”容易被忽悠的小傢伙立即大叫起來!“亞姆!那真是不得了的生靈呢!是神一樣的東西!如果有了它,我不用捱餓,不就可以跟阿爹阿孃住在一起了?”
一說到這裡,小納多多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落寞。“可惜我離開家太早,已經不記得爹爹阿孃是住在哪個城了。亞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你說的這種神一樣的生靈嗎?”
小納多多小心翼翼地指着老亞姆手中的琥珀,彷彿生怕自己髒兮兮的手指玷污了這神聖的寶石。
看着一老一小魔族正在對着一枚品質極低的琥珀大呼小叫,妖嬈心中頓時泛起一絲複雜的感情。正是因爲這個世界太貧瘠。所以他們纔會對她平日隨處可見的最尋常樹木產生這麼強烈的敬畏與膜拜!
“不!不可以同情!”妖嬈頓時憤怒地搖搖頭,把腦海中的同情感甩了出去!
自己過得不好,並不是去傷害別人的理由。魔族……就是殘暴而無血性的種族!
“當然有。不然老亞姆怎麼會找到一枚樹脂,這就是我們的世界曾經存在大樹的最好證明。”
老亞姆得瑟地把那閃亮的琥珀再次收入懷中:“所以老亞姆纔要去尋找傳說中的通天神柱啊,傳說找齊八十八根通天神柱,在每個神柱上留下足跡,那麼幸福就會再次降臨魔族!”
“老亞姆放棄修煉,窮盡一生之力,已經找到了五十九枚,還有二十九枚隱藏在更遙遠的北方,我聽到了它們的呼喚。”
老亞姆越說越興奮,最後直接捏着自己的拳頭站起身來!
“到老亞姆找到最後一枚神柱時,神威會於天庭出現,大地會再次遍佈綠樹,金銀珠寶像……像老亞姆的鱗片一樣多地從天而降!天空中充滿富裕的靈氣,然後……”
老亞姆終於在興奮中說出了他平生最大的心願!
“然後會把魔族的妖女魔女們都滋養成胸大屁股大的美人兒,到時候老亞姆就可以一次摸個夠了!哇哈哈哈!”
“胸……胸大屁股大!”小納多多被老亞姆的最後一句話深深地戳中了小心肝!小眼睛裡像是被人丟了火藥桶一樣瞬間爆發出強烈的火炬之光!
鼻血噴涌而下!
“這……這真是偉大的事業!我納塔提大魔王,一定會幫助老亞姆完成這偉大又高尚的事業!”某人把胸脯拍得砰砰直響!
噗……
完敗!
妖嬈只覺得自己的精神力已經被老瞎子與小**豐富的**精神給完全打敗!
“我不玩了……”
妖嬈厥倒在地睚眥欲裂。雖然溟蒼海說過觀看記憶也許是幾年,但對於現實而言不過是一瞬或者數天。但她已經不想再瞭解與納多多有關的任何事。她之所以耐心跟隨着納多多的記憶這麼多天,無非是想知道什麼是老亞姆口中的通天神柱,但被這老神棍如此誇張地一描述,她立即感覺到他說的一切八成都是騙人的!
既然如此,她不想再加深與納多多的羈絆,不想看到他純真可愛的一面。
此時,她只想找到納多多記憶中最脆弱的一幕,而後在他心脈大動時……抹殺他的不死不滅之魂!
妖嬈站起身來,臉頰上劃過一絲冷咧的肅殺之色!
因溟蒼海的秘法,她有着左右納多多記憶的力量,現在她就要把眼前的一切向後快速跳轉,直到納多多發現老亞姆是個大騙子的那一刻,估計那時這邪惡魔王的心魂一定會大爲悸動,也是她進行抹殺的最好時機!
但是就在妖嬈掐出滅合溟臺手訣開始快速跳轉眼前場景的瞬間……她突然發現,自己的一切煉魂之力都……消失了!
這是怎麼回事!
妖嬈陡然大驚!
她失聲爆跳起來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就連溟蒼海寫下的“溟”字都不見了!
不會吧!
腳下有寒意迅速升起,簡直比魔族世界深夜的寒風更加徹骨寒冷!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迷失?她被悄無聲息地禁錮在了納多多的記憶裡?妖嬈心跳瘋狂加速,簡直快要胸口綻裂。怎麼辦?失去一切力量甚至都不可以跟別人交流的她豈不如同遊蕩在這記憶中的幽靈一樣?
在納多多記憶結束之後,她能不能解脫?妖嬈的腦海中沒有半點關於如何解決這種問題的常識……
“是不是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妖嬈疾速衝到老亞姆的身前,鼻尖都要戳到他的臉。
“哇哈哈哈!好!納塔提大魔王有骨氣!那就一直陪着老瞎子吧!等我們找到第八十八根神柱,你就是這個世界重新繁華的大功臣!到時候食物豐富,空氣甜美,財富衆多,美女如雲!你一定要記得給老瞎子找幾個屁股大的美女!”
老亞姆一點也感覺不到對面妖嬈那可以戳死人的嚇人目光,依舊流着口水對小納多多憧憬着美好未來。
妖嬈石化在原地!
老瞎子的盲眼怎麼一點也不嚇人了?他是真的完全感覺不到她嗎?剛纔她那麼迅速地靠近都沒有掠起老亞姆臉上的半點波瀾。
他的淡默……不是假裝!
被迫!
妖嬈頓時一陣眼暈,那她不是被迫從此只能跟着納多多的記憶一直走到結束?
她現在是神識離休,身上什麼幻器都沒有,只有四枚靈珠的力量依舊在丹田內搖曳,但也只是四抹沒有實體的氣息,在這虛幻的記憶裡,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喵了個咪的!
妖嬈一屁股坐在地上,現實只能讓她接受,不容抗拒!此時她只希望納多多的這段記憶能短暫一些,在結束的時候她能擺脫這詭異的被束縛感!
與老亞姆和納多多一同睡去又一同在第二日清醒。妖嬈現在對小納多多的一舉一動格外上心,不能跟丟了他,不然恢復煉魂力量的機會只怕更小。
看來這次,陰溝裡翻船了!
曾有很長一段時間,妖嬈內心憤怒,但這種情況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爲她發現憤怒與抗拒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以。
時間一日日過去,妖嬈漸漸也習慣這種生活,她是一個心靈無比強大的人,之前無數絕境都消磨不了她的意志,那麼此時無聲的危機也不能讓她手足無措歇斯底里。
白天與納多多一起撲殺黑石巨獸,妖嬈假象自己也是沒有幻力和武器的孩子,在納多多靈活的身手與黑石巨獸異常兇猛多變的攻擊中,她慢慢琢磨與改進着自己的武技。
而夜裡,她則肆無忌憚地與亞姆並肩坐在一起,認真聽老神棍述說那些完全不切合實際的天方夜譚。什麼西方大地的魔主其實是個龍陽,家有男寵上千……什麼南方大地魔主是黑石巨獸與魔族雜交生的狗雜種,到了夜裡會去地下吃泥巴……
狗血的故事一個接一個。
一生都在遊歷的老亞姆說什麼故事都是信手捏來。
三人的流浪。沒有任何交集,但卻詭異地給人一種平和柔美的感覺。
煉心。
妖嬈在這迷失中打磨着自己不平靜的內心。只有這樣的平淡從容,才能消減濱迷失帶來的靈魂散失感,維持自己神智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