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馬車轔轔,一馬一車朝城外疾速奔去。
趕車的是位中年車婦,婦人相貌極其普通,粗衣粗褲,與普通車伕無異,只是,那樸素的容顏上,卻有着一雙鐵血般堅毅而敏銳的眼睛。
她鷹眸直視前方夜路,不偏不移,揮動馬鞭,疾速狂奔。
馬車內,儼然坐着兩人。
兩人皆是普通布衣,只是,那一旁的紅衣小公子卻是雙眸紅腫,儼然是哭過了,此時,他眼底憂色重重,雙手不安的絞動着,不由得顯了幾分坐臥不安之感。
良久,那小公子,終是耐之不住,沙啞開口,“彭侍衛,您說,這會子王爺如何了?”
這小公子儼然正是那被秘送出府的紅蔻,臉上稍微施了易容之術,原本漂亮精緻的小臉,此刻看起來有些臘黃暗黑,只是,那眼底的淚意與不捨卻是如何都掩之不去。
那一直穩坐不語的另一人,正是彭雁,看了眼紅蔻,道,“公子,出了府,便再沒有了王爺,你忘了小姐的吩咐了嗎?”
紅蔻微微一愣,道,“是,是紅蔻不好,紅蔻記下了,不會再犯這等錯了,只是,彭侍衛,小姐她……”
彭雁斂去眼中憂絲,嘆息一聲,道,“公子,小姐她十年都過來了,會挺過來的,只是,要受些苦罷了,這會兒,應該好了吧。”
昱日。
太陽暖洋洋的,屋子裡也是明亮而暖融融的,耳邊斷斷續續的傳來淺淺的低泣,鳳堯天微微蹙了蹙眉,有些疲憊的睜開了眼睛。
微動了動身體,感到渾身痠痛無力,鳳堯天哂笑般地咧了咧脣角,昨天毒發體力耗損太大。
視線看向那聲源處,牀邊赫然守着一個人兒。
“蓮兒……”
鳳堯天低喚,這一喚,才發現聲音沙啞的破碎,如同老嫗,昨晚的痛,似乎給她留下了太深的陰影,此刻總是覺得折磨還餘韻未消,仍猶如身臨其境般地不安。
青蓮一張小臉蒼白了不少,一夜之間似乎瘦了許多,見鳳堯天醒來不禁喜極而泣,“王、王爺,您、您醒了,呵呵,王爺醒了……”
狂喜之下,青蓮有些手足無措,自語了一陣兒,才猛得反應過來,道,“王爺,您等等,蓮兒去給您倒茶!”
鳳堯天沒有說話,喉嚨裡痛的厲害,默默等待青蓮把茶水送進口腔。
慢慢撐起身子,看着青蓮慌張的忙碌,“王爺,您喝水,潤潤喉嚨吧!”青蓮小心將水餵過來,擡臂間,鳳堯天看到他臂上的一層紗白,果然還是受傷了。
“青蓮公子,王爺醒了沒有?”孟籬在殿外道。
聽到這個聲音,鳳堯天眼中倏然聚起一陰霾,閉了閉眼,緩緩睜開,平復了情緒,過去沒有鳳堯天的記憶她不知,可是,現在,她可是心如明鏡,鳳堯天十年的隱忍不是一日之功,有些事情,她是瞭若指掌,只是苦於無力發作。
可是,她不是過去的鳳堯天,有事些事情,他日,她必會加倍的討回來。
青蓮下意識看向鳳堯天,鳳堯天微點了點頭,。
“王爺剛醒,孟管家請進吧!”
孟籬跨入內殿,微微斂衽,道,“王爺感覺可好些了?”
鳳堯天心底一陣冷笑,虛脫的點了點頭,“還……好……”聲音沙啞異,說話間,聲帶微痛。
孟籬憂道,“王爺嗓子不好,儘量少開口講話,只是,王爺,紅蔻公子他……去了,屬下是來請示王爺,公子的後事……”
“紅蔻……死了?”鳳堯天倏地瞠大眼睛,眸中有些懊惱後悔,最後有些傷感的垂眸。
孟籬斂眸,應道,“是,王爺節哀。”
鳳堯天沉默。
氣氛異常寂靜,還有些沉悶,鳳堯天不語,顯然心情極度不佳,孟籬也不語,良久,只見鳳堯天重重嘆了口氣,道,“本王的確對紅蔻甚是喜愛,他跟了本王這陣子,也是有了些情義,孟管家,厚葬吧,按侍君禮儀,厚葬!”
這一段話,鳳堯天說的極緩,極慢,極沉。
說罷,便不再多語。
孟籬心中大驚,按侍君之禮?張了張嘴,卻又沒有多辯,最後只應了聲是,便退下了。
孟籬離開後,冥夜才現身。
鳳堯天向冥夜投以一個詢問的眼神,‘紅蔻的事,辦妥了?’
冥夜微一挑眉,回道,‘當然,你當鳳凰軍是吃閒飯的嗎?’
鳳堯天眼中微有了些笑意。
“青蓮公子,王爺如何了?秋兒熬了藥給王爺。”秋兒站在殿外,青蓮忙道,“秋兒哥哥,快把藥端來吧,王爺剛醒。”
青蓮從秋兒接過藥,秋兒才轉向鳳堯天,“王爺,您現在身子虛,吃了藥會好些的。”
鳳堯天笑了笑,道,“秋兒,這些日子,冰兒如何了?”
秋兒倏然一僵,臉色微微發白。
鳳堯天道,“本王失了蔻兒,心中懷戀,到是覺得冰兒與蔻兒有些相似之處,秋兒,讓冰兒收拾收拾,今晚,就過來吧!”
轟!
秋兒直覺得眼前一黑,身形踉了踉。
秋兒尚志未回過神來,便聽鳳堯天又道,“好了,秋兒,你退下吧,這兒,有蓮兒呢!”
“……是,王爺,秋兒告退!”
望着秋兒踉蹌的背影,鳳堯天冷冷勾起脣角,綻現出一抹殘忍的弧度。
低頭瞥了一眼那藥,鳳堯天眼神一冷,道,“蓮兒,倒掉,莫讓人看到!”
“啊?王、王爺?”
青蓮一時愣住,愣是沒反應過來,他的心,在聽到王爺要讓冰兒過來的時候,不由得黯了黯。
“罷了吧!”
見青蓮發呆,鳳堯天又道,徑直取下了腕上小蛇。
青蓮失神的看着那小蛇竄向那黑乎乎的藥汁,盡情饕餮吸食,一時間,到是忘了對那小蛇的懼意。
“赤靈以毒爲食!”寂靜中,鳳堯天的聲音輕輕響起。
冥夜臉色驟變,看向鳳堯天,最後又看向赤靈,眼底漸漸聚起絲絲冷意,腦海裡木然的迴旋着鳳堯天那一句:‘赤靈以毒爲食。’
鳳堯天微微一笑,竟是雲淡風輕,道,“昨晚那麼一鬧,本王突然想通透了一些事。”
頓了頓,又道,“冥夜,你可記得母親?”
“文王殿下?”冥夜眉宇間不由得的流露出一絲崇敬之意,道,“文王殿下乃風光霽月之人,風華絕代。”
鳳堯天又道,“母親當年因何而死?”
冥夜道,“文王殿下乃心疾之症突發而死。”
鳳堯天冷冷一笑,“心疾之症乃先天之症,母親卻十五歲才初次發作,冥夜,你可曾想過,這是爲何?”
“這……”冥夜一滯。
鳳堯天拿起牀內黑匣,將其中畫卷打開,緩緩道,“噬心草,雨林族絕種了百年之久的無毒之毒,之所以說是無毒之毒,是因爲,毒性爲慢性,毒入肌肉,再入腸胃,然後入侵骨髓,心臟,中毒之人卻不至死,而是,心志漸失,狂性大發,大發之時,耗損身體肌能,身體在無形中漸漸衰退,自然而死。中毒之人,最多活不過三年。”
這些信息,全都來自於鳳堯天的記憶。而,鳳堯天服毒十年,毒素又何止是入了骨髓、心臟,那毒早已是溶入了血液之中,可以說,鳳堯天,是個毒人!
冥夜失神道,“王爺,你是說文王殿下她是……”
鳳堯天點頭,又道,“母親身中噬心草之毒,恰好用太玄心經壓制,將毒逼到每月十五月圓夜大發一次,這已是極限所爲。奇蹟的是,她十五歲中毒,一直拖到二十五歲。”
“難道,這纔是文王殿下暴斃的內幕?”冥夜驟然無力倒地,沉痛哀傷,沉痛之後,冥夜倏然大驚,“如此說來,王爺也非心疾之症,而是,而……是……”
“是,本王與母親一樣,中了噬心草之毒,卻偏偏又習了太玄心經,又慣用內力壓制……十年,母親拖了十年,而本王如今,也已經是十年之限了……”
“啪!”
青蓮手中瓷碗倏然落地,驚醒一室沉悶。
鳳堯天見青蓮小臉發白,眸中沉痛,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本王絕不會步了母親後塵。”一手探上心口,鳳堯天眼中厲光一閃,又道,“本王,必要某些人,血、債、血、償!”
其實,鳳堯天心中最清楚不過,她這幅身子,怕是沒有多少日子了。
可是,她不願屈服,她就不信,她當真克服不了這噬心草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