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餵我

君修染的一句“胎記顏色變淺”,讓端木恬都愣了下。

伸手摸摸左臉,她自己其實也並不十分的清楚臉上那胎記的狀況,畢竟長了這麼個東西在臉上,她就算再不在意容貌,也定不會喜歡照鏡子這種事情,況且這個時代的鏡子是銅鏡,昏黃中顯得並不很清楚。

所以對於君修染的這個問題,她無法回答,只說:“大概長大了些,就自然的會變得淺淡些吧。”

這應該是正常現象,胎記也是色素沉澱,小時候胎記相對小,便顏色濃郁了些,長大了分散開來了,顏色就淺淡了些。

應該是這樣沒錯。

不過等到晚膳的時候,她不經意間提起這事,然後小叔和哥哥都是一愣然後盯着她的臉猛瞧了好一會兒,竟然都詫然說道:“好像,是變淺了些。”

她不由便驚詫了。

小叔還好說,畢竟是十年不見,有些變化他能看出來很正常,可哥哥卻是一直都在一起的,有那麼點變化也理該習以爲常察覺不出來纔對啊。

除非這變化,是突然間,至少也是在很短的時間內發生的。

她伸手摸了摸臉,心中也不禁有些訝然而不明所以了。

在他們用晚膳的時候,先前派出去堯王府的小廝也終於趕回來了,誠惶誠恐甚至是帶着那麼一點哭腔的將他這一段經歷如實回稟,希望能因此而讓主子們不遷怒責罰他,或者責罰得輕一些。

仔細聽他講完,宸公子當場噴笑了出來,璟世子笑容依舊但卻眼神幽幽,端木恬則直接黑了臉,若非君修染並不在旁邊,指不定她就直接一腳給踹了過去。

等回到房裡之後,她第一次那麼主動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湊到了鏡子前,仔細的打量着鏡中倒映出來的那張臉。

右邊絕色傾城宛若仙子,左邊則猙獰扭曲形如鬼魅,她直直的盯着鬼魅的半邊,努力的想要分辨出什麼來。

可看了半餉,她覺得那昏黃的銅鏡中那張臉,跟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禁又伸手摸了摸,這麼多年來,她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摸了這麼多遍的臉。

樓下傳來一些不怎麼和諧的響動,好像是什麼碗盞打碎了的聲音,湊在鏡子前正滿腔興味的打量着自己的端木恬不由秀眉輕挑,側頭看向了房外。

房外自然是沒有動靜的,動靜在樓下呢。

她輕蹙眉,然後轉身出門下樓,進入到了三殿下所在的房內。

房內,元香正跪在地上,有些瑟瑟,有些驚懼,在她的面前,一碗米粥打碎在地上,再往前,牀上君修染坐着,漠然說着:“你起來吧。”

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他轉頭,看到是端木恬,頓時眼中華光大放,本還有幾分涼漠不耐的臉上瞬間笑意盈盈,輕柔得能凝出水來。

被他如此看着,端木恬不由得嘴角一僵,低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元香,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元香跪着轉了個身,囁嚅着說道:“奴婢不小心打翻了老王妃特意吩咐給三殿下熬製的藥粥,請郡主責罰!”

祖母特意吩咐的?

她看了那摔碎在地上米粥,問道:“就只有這一碗嗎?”

“廚房裡還有一點,怕是不夠了。”

“先去盛了來,回頭重新熬製一碗便是了。”

“是!”

元香如釋重負,馬上起來走了出去,端木恬擡頭看君修染,沒好氣的說道:“你故意的!”

他輕笑了出聲,但搖頭說道:“不是,是我沒有拿住,才掉落地上。”

他倒是真老實,一點都不否認此事其實並非元香的失責。端木恬冷冷的睨着他,道:“若身子不好,讓丫鬟餵你就行了。”

“我沒這樣的習慣,不喜歡。”他輕聲說着,一臉的坦然。

端木恬又多看了他兩眼,此時,元香又端了粥進來,確實是只有大半碗。

她端着粥有些猶豫,猶豫着要不要再交給三殿下,卻有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她一驚轉頭,便見郡主面無表情的接了碗過去,說着:“先將這裡清理一下。”

“呃……哦,好!”她愣愣的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之後纔開始急急忙忙的動手。

端木恬不去理她,只端了粥在牀沿坐下,遞到君修染的面前,道:“吃吧。”

怎奈三殿下根本就不動手,而是就那麼笑盈盈,還有點水汪汪楚楚動人的看着她,厚顏無恥的說道:“我動不了了,你餵我吧。”

好像有“嘣”的一聲,端木恬額頭上有青筋浮現,冷冷的盯着沒有半點自覺的某人,道:“你不是說你沒這樣的習慣,不喜歡人餵你嗎?”

“恬恬是不一樣的。”他笑得,越發厚顏無恥了。

“……”她可以掐死他嗎?

入夜,端木恬已經在閨房中沉沉的陷入到了睡夢之中,樓下的房內,一點油燈照耀中,能見到君修染睡得極不安穩,氣息紊亂呼吸急促,眉頭糾結,臉色蒼白,額頭上還佈滿了一層細密的冷汗,隱約中,似有黑氣從他臉上閃過。

窗戶忽然開啓,有人影從外面閃了進來,直接來到牀前,低頭看着君修染,手指間有銀光閃現,並隨着她的揮手而迅速沒入到了君修染的體內。

君修染剎那僵硬了下,然後緩緩的平靜了下來。

再不久,他睜開了眼睛,看着站在牀前的人說道:“謝老王妃。”

那站於他牀前的,竟赫然是端木王府的老王妃。

油燈昏暗,照不到老王妃的臉上,也不知道她此刻是怎樣的表情,只是聽到君修染那麼說之後,她冷哼了一聲,道:“再這樣亂來不知道愛惜自己,便是老身,下次也再救不了你!”

君修染勾起嘴角微笑着,道:“老王妃教訓得是,以後我定會注意,愛惜自己的身子。”

“你知道就好,我可不想我孫女還沒出嫁,就守了寡。”

“謝老王妃成全。”

“我成全有什麼用?得讓恬恬點頭才行。別以爲有了聖上的賜婚,你就可以有恃無恐,以爲我家恬恬非你不嫁。”老王妃冷哼着說道,“現在不過是暫定了下來而已,你若是不能讓恬恬心甘情願的點頭,便是有了聖旨,便是你們已有了夫妻之實,老身也自當進宮請求皇上收回聖旨!”

如此霸氣側漏的話,可不是什麼人都敢說的。

君修染咳嗽了兩聲,手上用力撐着牀坐了起來,盤腿打坐,擡頭看着眼前在油燈的陰影中的老王妃,微笑道:“我自當會讓恬恬點頭,不然,我如何能讓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上堯王府的花轎?”

老王妃不禁沉默了半餉,喃喃道:“我說你這孩子,怎麼好像有很多事都瞞着老身呢?”

“怎麼會?老王妃您也是知道我十年前便與恬恬相識的。”

“嗯,然後呢?”

“我喜歡恬恬,想要讓她當我的王妃,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老王妃於是又沉默了,然後深深的嘆了口氣,說道:“這京城裡那麼多如花似玉千嬌百媚的大家閨秀。”

“老王妃也覺得恬恬長得醜?”

“笑話!老身的孫女自當是這世上一等一的,不過老身這麼以爲有什麼用?恬恬畢竟長得確實與常人不同,先前若還因爲端木王府郡主的身份而讓人忌憚不敢欺負的話,那麼現在一旦與你有了那婚約,怕是有許多人就要不顧她的郡主身份,而對她大加詆譭了。”

老王妃看得真明白,聞言,君修染也不禁沉默了,然後輕笑着說道:“我相信恬恬,定不會被這麼點小事給爲難欺負了去,而且,我又豈會讓人詆譭她?”

“你最好記住這句話,要是恬恬因你受了半點委屈,即便你是皇子殿下,也定將你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是!”

“還有,你也得加快速度了,你體內的毒雖現在能壓制,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壓制不住了。其實想到要將恬恬交給你這個隨時都有可能沒命的小子,老身真是十萬分的不放心啊!”

“……”

“行了,你們的事,我也不想管,但不管我家恬恬將你如何看待,會有何選擇,都不許你欺負了她絲毫,也不能讓她受到半點委屈!還有,關於你身子的事,你得在她有所抉擇前,讓她知曉。”

“好!”

老王妃的語氣這才緩和了下來,轉而又問道:“你這次離京,可是有什麼收穫?”

君修染沉默了下,輕聲說道:“是朝中的事。”

老王妃便也沒有再多問,只忽然出手在君修染的身上飛快的點了幾下,有銀針被緩緩的從他體內抽離出來,君修染不禁渾身一顫,額頭上剛有些收起的冷汗又增加了一層。

收好東西,老王妃就又轉身離開,君修染沒有就此躺下,而是就這麼盤腿坐在牀上打坐運功,緩緩紓解着體內受損的經脈,一直到窗外透進了白光,有清新的晨風吹拂進來,他才終於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睜開眼睛。

一夜運功療傷,他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幾分,不再如昨日那般的蒼白到透明,眼中的神采也越發的凝實。

有腳步聲在門外響起,然後沒有經過任何通傳稟報的直接推開了房門。

他眼睛頓時一眼,轉頭看向門口,下一秒卻見那走進房裡來的人並不是他想見的,而是最惹人嫌的宸公子。

挑了挑眉,視線又在他身後轉了一圈,然後施施然面不改色的收回了視線。

見他這個反應,宸公子則表現得相當樂呵,腳不沾地的飄了過來湊到他面前,笑嘻嘻說道:“怎麼,三殿下看到是本公子很失望?”

君修染壓根就不理他,自顧自的又閉目繼續打坐,宸公子喜逐顏開,“唰”一下打開摺扇搖晃了起來,幽幽輕嘆道:“看來是白跑一趟了,三殿下這樣子是一點都沒有想要聽我說說我家小恬恬的興趣啊。”

剛閉上眼睛的三殿下,頓時又迅速的睜開了眼睛,轉頭看向他。

如此反應,宸公子表示他很受傷。

端木恬此刻卻在祖母屋裡,因爲昨日的分家決定,讓整個端木王府都一下子混亂了起來,分家,說的時候只是幾個字,要真做起來並將之後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部處理好,卻也需要極大的精力。

不過到了祖母屋裡後,她雖本是要來幫祖母分擔些,但實際上她不過一直坐在旁邊角落裡看着祖母將一條條命令吩咐下去,根本插不上手。

“恬恬,這裡也沒什麼要緊的事,你要不回去歇着吧。”

老王妃終於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發呆的孫女,和藹的說道。

這是……在趕她走的意思嗎?

端木恬從發呆中回過神,見這裡確實沒什麼需要她幫忙的,祖母一個人也處置得遊刃有餘還有閒心注意到她,便點了點頭,然後告辭離開。

外面一片吵嚷,她站在廊檐下看着行色匆匆的丫鬟僕從們,又擡頭望天,忽然覺得有些無聊。

“郡主!”有丫鬟邁着小碎步匆匆跑了過來,在她面前站定福身行禮道,“老王妃說,再過幾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壽辰了,郡主若有時間,倒不妨可以去準備下太后娘娘壽辰那日的行裝。郡主和世子纔剛回京城,又身份尊貴,太后娘娘怕是會在壽宴上格外的注意你們。”

她一愣,問道:“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嗎?”

“老王妃說,郡主您自己看着覺得歡喜滿意,便行了,不必考慮太多。”

這麼隨意?

她點頭表示知道了,那丫鬟便又一行禮後告退折返了回去。

端木恬依然站在廊檐下,心思卻轉移到了另外的事情上面,暗暗唸叨着“太后壽辰”這四個字,直覺的以爲,那就是個麻煩集中地。

可儘管如此,她似乎還不能不去。

元香站在她身後,眨着眼無辜的看着她,實在也是想不出來郡主是個什麼心思,便上前問道:“郡主,您要出府去嗎?”

“爲什麼要出府?”

“您看啊,現在咱王府裡一片混亂,都忙着分家的事,郡主若要爲參加太后娘娘的壽辰做準備,倒不如直接出府去讓人按着要求給您置辦了更方便。”

端木恬側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目光發亮,也是一副對出府去很有興趣的模樣。

不禁默然,然後轉身就朝後院走去,說道:“還有許多先前祖母給我準備好的衣裳,胭脂水粉,金玉首飾也是極多的,沒必要特意出府去置辦。”

“哎?”

太后娘娘壽辰,那麼隆重的事情,郡主她怎麼竟如此隨意好像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呢?

太后娘娘的壽辰並沒有讓端木恬引起太大的反應,端木王府分家這件事卻在極短的時間內流傳便了整個京城,繼端木恬郡主容顏若鬼其醜無比之後,恬郡主撲倒了三殿下,以及手段厲害迫使叔祖兩家離開王府這樣的流言迅速的蔓延。

聽說端木王府裡的二房三房都被恬郡主趕了出來了呢。

還有王府裡的那位老祖宗,老太太,也被恬郡主給氣惱得生了病,簡直就是不仁不義不孝之典範啊!

而且的而且,那恬郡主竟趁三殿下受傷,不顧禮教廉恥的將三殿下給玷污了,實在是太太太過分,如此德行敗壞的女子,簡直就該千刀萬剮凌遲處死!也不看看她長的什麼模樣,竟敢染指了咱天人般的三殿下!

什麼?皇上賜婚?那還不是因爲皇上顧念端木王府勞苦功高,不忍端木王爺唯一的女兒因此受了責難,便索性將那恬郡主賜婚給了三殿下,當堯王妃!三殿下真是受委屈了,京城裡那麼多貌美的小姐愛慕他,他卻竟要娶了那最醜的進門當王妃。

什麼什麼?是三殿下主動請求皇上下旨賜婚的?你在開玩笑嗎?這怎麼可能?

就是說的,你可別胡言亂語蠱惑人心,像那般容顏若鬼的女子,若非有個郡主的身份,不然便是白送給人當洗腳丫鬟,怕也是讓人不屑一顧的!

噓!小聲點,你不要命了?

如此這般的言論在京城幾乎是隨處可見,端木恬簡直比那過街老鼠還要更加的讓人不屑厭惡,有人在某茶樓的二樓包廂內不忿的說着:“那恬郡主真是過分,竟敢仗着身份,自持皇上不會責難她而做出染指三殿下之事,迫使皇上不得不下旨賜婚,讓她成爲了堯王妃。也不看看她長的什麼樣子,像三殿下那樣風采迤邐謫仙般的人,該是隻有像小姐這樣端莊嫺雅的名門閨秀才能相配,我真擔心就她那模樣,三殿下見了都要夜不能寐,噁心得連飯都吃不下了。”

旁邊,一雪衣女子臨窗而立,看不清她的臉,但只是一個背影,就已讓人覺得無比美好,婉約娉婷,飄渺如仙。

聽着身後丫鬟的不忿嘀咕,她那放在窗櫺上的青蔥玉指微微收縮了下,而後有婉約似仙樂般的聲音從她口中響起:“我聽爹爹說,是三殿下主動請求皇上下旨賜婚的,爲此還不惜大鬧金鑾殿。之後,德妃娘娘派人請她過去,他都置之不理,而是出了宮前往端木王府,至今已經過去三天,依然沒有離開回堯王府。”

那丫鬟張了張嘴,又縮了回去,半餉才小聲說道:“小姐,您也別傷心,我覺得三殿下肯定不是因爲喜歡那恬郡主纔會要娶她的,她長得那麼醜,哪個男人願意娶她啊?”

那小姐的青蔥玉指又收縮了下,喃喃似自言自語,又似自我安慰般的說着:“端木王府乃是跟隨我大炎開國皇帝打拼了天下的顯貴中的顯貴,當代的端木王爺又正逢出征北疆,無論是在軍中還是在民間,都有着極高的聲望……”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突然就越發的低了下去,讓人聽不清之至到最後什麼都聽不到了。

那丫鬟倒是用力點了點頭,道:“就是這麼說的,三殿下定然不是真喜歡那恬郡主!”

“那又如何?她是端木王府的郡主,便是長得再醜,也不是尋常人能相比的。”

“小姐你可別妄自菲薄,單只是論身份地位,您也並不比那恬郡主差啊,論容貌品性才華,那恬郡主更是拍馬也比不上您。再說,德妃娘娘也肯定會幫您的,您可是她的親侄女呢,她一向都是最疼您了。”

一處酒樓上,臨窗位置的一桌邊上,坐着一極美豔的冷傲女子,聽着從旁邊傳言的言論,忽然輕嗤了一聲,說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倒覺得那端木恬還真不錯,看在她幫我整治了榮芩媛那個小賤人的份上,本小姐也該相信她的人品肯定差不了!”

旁邊丫鬟大驚,連連說着:“小姐,小聲些,大家都來看你了呢!”

她猛的轉過頭去,相當極其非常氣勢洶洶的從旁邊那些人身上一一瞪過去,傲然道:“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啊?”

有人在角落裡笑着說道:“美女見得多了,但這麼潑辣有個性不隨波逐流的倒是見得少。”

衆人紛紛轉過頭去,就看到那坐在角落裡的緋紅身影,頓時響起一連片的抽氣聲。

宸公子?他他……他是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這裡的?那他們剛纔說的話豈不是都被他聽了去?

宸公子涼涼的從酒樓裡那些人身上掃過,冷笑着說道:“你們似乎都對本公子的寶貝侄女很有意見啊,來來來,趕緊跟本公子來說說,我家小侄女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人神共憤的事情,竟讓你們這麼激動的加以討論?”

那女子忽而又是輕嗤了一聲,道:“你這人真囉嗦,想要幫你侄女算賬直接動手就是,哪裡來的這麼多唧唧歪歪?”

宸公子側目,道:“這就是明榮郡王府大小姐的修養?見了本公子不過來請安便也罷了,難道連一聲表叔都沒有嗎?”

“你……”

她拍案而起,宸公子卻悠然搖晃着摺扇,慢條斯理的說道:“本公子才懶得跟你動手,有些事情可不是動手就能解決的。”

榮芩靜眯眼冷笑,“唰”的又坐了下去,微仰着下巴道:“那好啊,本小姐倒是要看看,你怎麼個不動手法!”

半個時辰後,有人被直接從酒樓上扔飛了下去,宸公子高居在樓上俯視睥睨着:“本公子難得心情不錯想要好好的跟你們說說話,你們倒是蹬鼻子上臉的以爲本公子好說話了?滾,再讓本公子聽到你們不分好歹的詆譭我小侄女,以辱罵郡主罪論處!”

旁邊,榮芩靜拍着桌子笑得肆意張揚,指着他便說道:“你不是說不動手的嗎?那你剛纔做了什麼?說啊說啊!”

宸公子當即斜睨向她,道:“本公子何時說過不動手了?是懶得跟你動手!雖說有些事不是動手就能解決的,但有些事情解決起來還是直接動手比較快捷迅速。”

在他說着話的時候,有剛纔被他扔飛出去的人的同夥憤怒的衝了上來,嘴上叫囂着:“混蛋,你竟敢把我兄弟扔下樓去,別以爲是名門公子就了不起,我跟你拼了!”

榮芩靜忽然站起,擡起一腳就將那人給踢飛了出去,怒道:“混賬東西,沒看到本小姐正在跟他講話嗎?懂不懂規矩?”

宸公子頓時眼睛一亮,忍不住便拍手叫好啊!

酒樓內亂成了一團,有人在混亂中被驚嚇得跑了出去,更多的人則散開到邊角地方圍着看熱鬧,另外還有幾個,竟悍然無懼京城第一紈絝宸公子的威名,與他打成了一團。

也虧得宸公子沒有對他們下重手,只是在跟榮芩靜莫名的聯手了之後,眼角狀似漫不經心的,朝某個方向瞥了一眼。

那裡,有璟世子靜默着站立,看自家小叔和那明榮郡王府的大小姐聯手打無賴,臉色微黑,嘴角輕扯,然後目光落到那幾個人身上,若有所思。

“馬上去查探清楚,是什麼人躲在幕後散佈對恬恬不利的謠言。”

“屬下馬上就去,不過查到之後,該如何處置?”

“殺!”

“是!”

京城某人跡罕至的巷弄內,正有幾個地痞被人圍困到了絕路,死死的盯着對面那幾個或漫不經心或嬉笑不正經或漠然冷視的人,只覺得一陣陣讓他們窒息的壓力撲面而來。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對方卻並沒有人理他們,而是就站在那兒自顧自的說起了話。

“就是這幾個傢伙在到處散佈着王妃的謠言吧?真讓人不敢相信,這什麼世道?就這麼幾個地痞無賴,竟然都敢詆譭我們家王妃,現在的地痞都變得這麼膽大包天了嗎?”

“你吃屎長大的吧?不用想都能知道定是他們背後有人指示,虧得你還跟隨了主子這麼多年,連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竟然都看不明白!”

“小順子,你在找死!”

“你們兩個都別鬧了,正事要緊。誰過去問問,將他們背後的那個混賬東西給揪出來?”

“我去!”

“我去我去!”

“小子活膩味了,竟敢跟我搶?”

“一起過去不就行了?”

“還是老大聰明,一語中的啊有木有!”

“不愧是跟隨主子最久的,果然是思維敏捷聰明過人足智多謀非我等凡夫俗子能夠相提並論啊!”

只聽“噌”的一聲響,有寒光凜凜從劍鞘中被拔了出來,身旁幾人見狀頓時就“嗖”的一下竄了出去,離他遠遠的。

端木王府,端木恬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錦繡,道:“有事?”

錦繡的表情略有些僵硬,眼神遊離,一副心緒不寧的模樣,聞言莫名的震了震,而後問道:“郡主,您這是要出去嗎?”

“嗯。”

“不知郡主是要去做什麼?不如還是吩咐奴婢去做吧。您這幾天照顧三殿下也是辛苦,還是在府上多多休息的好。再說,後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壽辰,因爲想到郡主您從來不曾進過宮,所以老王妃還特意請了宮裡的教養嬤嬤來,將宮中的一些規矩禮儀都與郡主您說一下。”

想到那個嬤嬤,端木恬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那麼多規矩,還有走路的姿勢,講話的語速聲調,甚至是連臉上的表情都有嚴格的規矩,她已經受夠了!

倒不是被那些規矩禮儀嚇到,而是受不了被一個老嬤嬤那麼整天的盯着,還得接受她的聒噪。若非那嬤嬤是祖母去請來的,她早一巴掌拍過去了。

所以此刻聽到錦繡提起這事,她便不禁微冷了臉色,說道:“宮裡的那些規矩和進宮後要注意的事項我都已經知道了,你現在便將那嬤嬤打發回宮去吧。”

說着便直接朝大門外走去。

錦繡一急,忙又將她給攔了下來,面對郡主投過來的看似輕盈使得相當具有壓迫力的目光,她整顆心都不禁因此而抽搐了一下,又說道:“郡主若是有什麼需要或者是要去辦什麼事的話,只管吩咐奴婢便是。郡主您是那麼金貴,怎麼能事事都親力親爲呢?”

端木恬緩緩的,眯起了眼睛。

她越過錦繡的肩膀看向王府大門外,若有所思道:“外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方便讓我知道的事?”

錦繡只感覺壓力山大,兩邊肩膀都快要扛不住而垮了下去,忙打起精神來連搖頭道:“郡主您這說的是什麼話?奴婢只是……”

“錦繡!”端木恬忽然打斷她,說道,“若還想要繼續跟在我身邊,就不要做出任何試圖隱瞞或者妨礙我的事。”

她張張嘴,擡頭對上郡主那清冷的眼眸,忽覺得一陣心悸,然後緩緩的垂下了頭,囁嚅道:“郡主您別生氣,那些人根本就什麼真相都不知道,就在那胡言亂語,奴婢是怕您聽了心裡不舒服,所以才……”

“外面又有了新的流言?關於什麼的?端木王府的恬郡主不知廉恥品性敗壞竟將仙人般的三殿下給玷污了?還是狼心狗肺心狠手辣不仁不義不孝,迫害叔祖母堂叔伯兄弟姐妹將他們趕出了端木王府?”

錦繡倏然擡頭看她,張了張嘴,卻是徹底的無語了。

郡主她好像知道得很清楚呃?

見錦繡的反應,端木恬便知道她猜對了,不由目光微凜,然後大步的踏出了端木王府大門外。

她行走如風,率性灑脫,絲毫也不像是那些挪着纖纖小碎步的大家閨秀,反倒更像是風流倜儻的公子,落在她身上,卻並沒有任何突兀和粗俗,反而讓人覺得那般灑脫與衆不同。

就如帝師大人說的那樣,長那麼醜,就別學那些大家閨秀千金小姐們作那小女兒的姿態了。

錦繡在身後看着郡主呆了呆,真心覺得郡主讓人目眩神迷。下一秒她清醒過來,忙緊追了上去,小聲說着:“郡主,您走慢點!您可是郡主,怎能如此大步行走?在外面還好,若是後日進了宮中,可千萬不能如此了,會被有心想要爲難您的人問罪的。”

端木恬只挑了下眉梢,一臉的不置可否,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但那邁出的步子絲毫不變。

她這些年在外行走,做的都是男子裝扮,其實如此走路,都有些習慣了。

當然若只是裝一下的話,她絕對可以裝得比任何人還要更加的大家閨秀。

她不語,錦繡也不再多言,主僕兩一起往前走去,並沒有走大道,而是在那小巷弄之間穿梭着,那熟稔順暢的模樣,讓錦繡也不禁暗暗咋舌,暗道郡主怎麼對這裡如此熟悉?真是纔剛回京城不過半個月?

前方已經有喧鬧傳來,顯然是到了人潮擁擠的大街上,端木恬從懷裡拿出了一方絲巾別在兩側髮簪上,正好遮擋住了臉上那個鮮豔的胎記。

就如哥哥先前對她說的那樣,她雖不是很在意臉上的胎記,可被人圍觀,被人一瞬間認出來並加以各種眼色,終究不是一件會讓她覺得痛快的事。

一入鬧市,她馬上就聽到了早就在這裡傳得沸沸揚揚的有關於她的流言,錦繡緊跟在她的身後側,緊抿着嘴脣擰着秀眉,有憤懣之氣點點溢出,又有些擔憂的側頭看了郡主一眼。

可她看到的是郡主神色平靜,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那些難聽的各類流言。

有個巨大的胖子在前方一酒樓上臨窗而立,伸着脖子不斷的朝遠處張望,好像在尋找着什麼人。

終於,他看到了從人羣中走來的端木恬,頓時眼睛一亮,然後“嗖”的一下以與他那個肥碩的身材很難想象到一起的靈敏速度從窗口縮了回去,轉身就跑下了樓。

鞋底與樓梯撞擊的聲音,轟隆隆的,幾乎將一個也行走在樓梯中欲要登上二樓的公子也震落了下去。

他腳步微頓,睨了那瞪大眼睛一臉驚懼的盯着他的公子,好像覺得如此行爲不對,便又轉身轟隆隆的衝上了樓。

此時,端木恬正帶着錦繡進入到酒樓大門,擡頭便見一個肥碩的大屁股在樓梯口扭擺着一閃而過,不禁嘴角一抽,差點笑出聲來。

她登上了二樓,進了另一側的某見包廂內,剛一進去,就有個巨大的胖子迎面撲來。

錦繡大驚,忙要出手但被她家郡主給阻攔了下來,然後便見那個胖子在離郡主兩步的位置站住,滿臉驚喜的說道:“恬恬啊,咱終於是又見面了!”

“我聽萍兒說,你送了你爹孃回去,怎麼來回用了這麼長時間?”

他皺着眉頭一臉苦惱的說道:“哎,我爹孃說在京城待着不習慣,還沒那小村子自在利落,就吵着要回去,還擔心家裡的那幾頭豬,我和萍兒好說歹說也說不通,又不放心他們自己回去就只好跟着送他們回村子,順道去花城轉了一圈,這一來二去的,就到現在纔回京城。”

此人,可不正是那王屠夫的兒子,王通嗎?小時候他就長得最胖,現在長大了,他的身材也跟着越發長大了,整個人簡直就是那被吹漲了的氣球,層層疊疊的全是肥肉。

他擡頭,就看到了跟在端木恬身邊的錦繡,頓時眼睛一亮,幾乎連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這個小美人是誰?”

端木恬睨他一眼,淡淡的說道:“信不信我把這事告訴萍兒?”

口水瞬間收斂,繃着臉嚴肅認真的說道:“我一回京城就聽到了那滿大街的流言,恬恬你果然是厲害啊,一回來就把三殿下給撲倒吃幹抹淨了。”

說到後面那句,他的臉色馬上就繃不住,又是那擠眉弄眼的賤兮兮模樣。

端木恬臉色發黑,被他這麼一提,便又想起了此刻還賴在她的出雲閣裡的那位大爺,臉色就越發的繃不住了。

敲了敲桌子,道:“我今天過來找你,不是來跟你閒扯的,有些事要交給你去辦。”

她將要交代的事情交代了一遍之後就離開,忽然感覺有點扛不住王胖子的眼神,出來之後便是漫天的流言,讓她不禁秀眉輕蹙,然後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轉身又朝端木王府回去了。

如此情況,她也沒心情逛街了。

回到端木王府的時候,正好迎面碰見從安,這小子現在也是每天都往端木王府跑,來向他主子稟報大小事務,此刻看到她忙站定,行禮道:“見過王妃!”

她頓時無語,這些天,她遇到的堯王府中人,每一個都是如此稱呼她的,這讓她頗感無奈還有深深的無力,因爲無論她如何糾正,他們依然故我,沒有想要任何的改變。

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三殿下的傷勢已經無大礙,你們可以將他接回去了。”

從安當即在那兒轉溜着眼珠子,然後擡頭一臉茫然的看着她,說道:“是這樣嗎?可是剛纔屬下去看主子,卻見他臉色蒼白氣息不穩,連多說幾句話都要停頓歇息,看起來還極虛弱啊!”

“……”你確定你看到的是你家主子本人?

他又深深的拜了下去,一臉深沉痛苦的說道:“主子受此重傷,屬下不能爲主子分擔真是萬分自責,還請王妃再辛苦照顧主子幾日,屬下們感激不盡。主子只有在見着王妃的時候,纔會心情大好,如此也有利於養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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