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禎兒望着四下妖精,皺眉發愁,心道:“我自己劫難尚無法解開,如何救助你們?”不禁向卞小都道:“和尚,人家求咱們呢,你可有什麼好辦法?”
卞小都低頭沉思,忖道:“道士破關,妖精應劫,此乃天數,若要強行化解,未必是件好事,不過這些道士十二年便破一次關,未免太過頻繁,小妖們着實可憐,唉,如果大家都是佛門弟子,那便沒有這種煩惱,自然也不再受劫數限制。”想到這裡,胸中忽然一亮,說道:“如果你們肯皈依佛門,我便有法相救。”
衆妖大喜,一齊道:“我等願意皈依佛門,我等願意皈依佛門,求恩公爲我等接引。”
卞小都道:“既然你等願意皈依我佛,我便替佛祖收下你們,不過此刻你等妖精太多,我無法一一爲你等剃度,最好尋一處高臺,我以說法接引你們。”衆妖聞言,紛紛伸手入懷,摸出一塊玉石,隨手朝中央投去。玉石一塊連接一塊,不偏不倚,搭砌整齊,不久,搭成一座玉石高臺。這些玉石有紅有紫,有綠有藍,整座高臺晶瑩剔透,霞光異彩,映得人眼花繚亂,不敢直視。
卞小都看得呆了,怔然半晌,不覺苦笑道:“原來你們早就算計好了。”當下步上高臺,盤膝而坐,先開解一段“金剛能斷般若波羅蜜經”,再誦唱一遍“大悲咒”,最後四句偈詞,作爲定語,“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臺下衆妖只聽得前仰後合,淚流滿面,終皈依佛門。
卞小都一次爲數千妖精接引,那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情,雖然累得身心疲憊,但心中歡喜,自也難以言喻。此時勉強站起身,只覺兩腿痠麻,已經邁不動步子,早有兩隻小妖奔上來,扶他下臺。
剛到臺下,只見伊九娘款款迎到面前,托起手中一物,說道:“二位恩公,小妖等感念大恩,無以爲報,聽說二位恩公正在找尋此物,便把她帶來,請二位恩公收下。”
她手中一隻火紅顏色的小狐狸,一雙眼睛清澈靈動,嘴中嗚嗚咽咽,卻不知說的什麼?卞小都急忙一把抱在懷裡,一時心中酸楚,竟掉下淚來。他雖與這隻小狐狸相處不長,卻共度劫難,實是生死之交,此時見她爲自己變成如此模樣,或許再不能恢復人形,心中難過,不能自己。
一旁葉禎兒卻笑道:“和尚,你哭什麼?如今找到她,總算不辜負咱們辛苦一場,你應該高興纔是。”卞小都道:“施主說得輕鬆,她……她爲小僧變成這樣,小僧又怎高興得起來?”葉禎兒呵呵一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老子自有辦法使她恢復原貌。”
卞小都一驚,急忙道:“此話當真?”
葉禎兒一臉得意道:“那還有什麼不真的,自然是千真萬真,老子若沒這個本事,又何必一再逼你尋她。”說着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兜,拉開兜口,朝下抖動,兜口飄出幾片粉紅色的葉子,他接在手中,一片片喂入小狐狸口中,解釋道:“這是老子當初變人時吃剩的幾片葉子,雖不能叫她變得如我這般英俊瀟灑,但要讓她恢復原貌,卻也足夠了。”
此時,月已中天,衆妖闃然無聲,靜靜觀望。卞小都打開那件淺藍色的衣物,輕輕裹在小狐狸身上,然後坐在一旁,耐心等待,可是過去很長時間,小狐狸並無任何變化。他心中疑惑,忍不住向葉禎兒望去,葉禎兒猛地一拍額頭,說道:“奶奶的,我這腦子快變成豬腦子了,咱們這樣盯着她,她自然無法變化,咱們大家須背過身去,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恢復原貌了。”
卞小都點頭稱是,起身指揮衆妖回頭,忙了一陣,最後自己也背身坐倒,默默向佛祖祈求。不知過去多久,一隻溫柔小手扶上他的肩頭,他回頭望去,只見悅顏好端端站在身後,正對着他微笑。其時夜空清明,淡淡的月光映在她額頭上,一片柔和,他心中喜悅,不覺得癡了。
“阿彌陀佛,小狐狸,你終於恢復原樣了。”
她含笑不語。
“小狐狸,你怎麼不說話?”
她仍只是笑着。
身後一聲嘆息,聽葉禎兒道:“和尚,你不要高興得太早,她雖然恢復了人形,但你說什麼,她卻聽不懂。”卞小都一呆,問道:“那是爲什麼?”
葉禎兒道:“她轉變人形靠的是藥力作用,但她千年道行卻無法靠藥力補回來。”卞小都喃喃道:“那……那可怎麼辦呢?”葉禎兒道:“辦法倒是有一個,只是那地方十分兇險,不知你敢不敢去。”
卞小都立即答道:“小僧敢去!”
葉禎兒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點頭道:“和尚,沒想到你還挺重情重義,好吧,既是如此,說不得老子也陪你走上一遭!”說着朝東一指,繼續說道:“離此千里之外有處驚怵嶺,嶺中有一座火雲山,火雲山上有個麒麟洞,麒麟洞中生一棵峕昰石筍,此物乃千萬年前生成,咱們只要得到一小塊,碾成粉末,給小狐狸吃了,便能使她恢復千年道行。”
卞小都臉上變色道:“原來是這個去處,小僧聽說驚怵嶺中聚集了許多兇惡怨靈。”葉禎兒冷笑道:“怎麼?你害怕了麼?”
卞小都道:“小僧確實有些害怕,可是不管有多怕,小僧還是要去。”
葉禎兒喝道:“好!和尚,老子便交你這個朋友了!另外還有個難處,峕昰石筍乃純陽之物,堅硬無比,咱們還須找一件至陰之物,纔好把它切下來。”卞小都道:“去哪裡找這件物什?”
葉禎兒道:“離此不遠有座熊耳山,山下有個蠍子洞,洞中住了不少妖怪,爲首的叫做慧陰娘子,據說她手中有一支‘冰痕’斧,此斧便是天下至陰至寒之器,只是這慧陰娘子已修行萬年,道行深厚,心性又十分陰毒,所以此物恐怕比峕昰石筍還要難求。”卞小都想也不想道:“無論多麼難求,小僧也要把它得到。”
二人計議已定,正要向衆妖辭行,伊九娘突然一把拉住葉禎兒衣袖,怯生生道:“恩公,小妖能不能和你們一起去?”葉禎兒奇道:“你跟我們去幹什麼?”伊九娘臉兒微紅,吶吶道:“小妖……小妖還從未去過外面,不知外面是什麼樣子,想跟恩公去看看。”
葉禎兒笑道:“可惜這次我們去的地方太過危險,卻不是遊山玩水的。”伊九娘急道:“小妖不怕危險!”葉禎兒道:“你不怕危險也不行啊,我們帶上你,那就十分累贅。”伊九娘神情一黯,非常失望。
卞小都瞧着不忍,這時插嘴道:“我看就帶上她吧,咱們已經帶了一隻狐狸,不差再多帶一隻青猺。”伊九娘大喜,道:“是呀!小妖保證不給二位恩公添麻煩,再說我悅顏妹子寂寞時,小妖也好陪着說會子話。”
葉禎兒苦笑道:“和尚就是爛好心,到時可別害了人家。”忽然一個長臉妖精越衆而出,手中牽了一黑一紅兩匹駿馬,“得地”聲中走到近前,施禮道:“二位恩公,你們既要遠行,便請帶上這兩匹小駒,它們都是我的子孫,已經修煉了一二百年,雖然還沒脫去這身皮毛,但腳程還算輕便,登山爬坡都不成問題。”
二人見這兩匹馬背寬腿長,毛光鋥亮,全身上下沒有一絲雜色,果真神駿非凡。二人心中喜歡,連連稱謝,那長臉妖精道:“恩公不須謝我,它們被恩公收留,也是它們造化。”
當下四人辭別衆妖,騎上馬背,葉禎兒與伊九娘乘紅馬,卞小都與悅顏乘黑馬,朝東馳去,兩匹馬腳下快捷,加之熟悉道路,不大工夫,已奔出芍香之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