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魔家幻境

“啵”的一下,可憐人碎了,千萬顆粒落在地上,不久,融化成一攤液體,迅速滲入地下,她感覺身下一陣冰冷潮溼,忍不住連連打了幾個冷戰。遠方,一團火雲飛速馳來,雲上一頭麒麟獸眼中金光閃閃,不住向四外打量,忽然瞧見悅顏,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吼,問道:“妖精,你剛纔可看到一個來自異界的魔怪?”

悅顏心中暗忖:“原來他是害怕麒麟,我要不要說實話呢?”口中應道:“我看見了。”麒麟獸精神一振,道:“他在哪裡?”悅顏道:“我不知道啊,剛纔看他一閃便不見了,大概又回異界去了吧。”

麒麟獸定定望了她一會兒,覺得她沒必要說謊話,當下不再追問,一扭身,朝北方馳去。四下山風習習,野草嘩嘩搖擺,悅顏感覺身體漸漸僵硬,一絲動彈不得,那毒終於發作了吧?她迷迷糊糊想。

眼前黑暗,四周那般寒冷,難道這便是死亡的世界?可是我爲什麼還是忘不了他呢?她心中疼痛,跟清醒時沒什麼區別。周圍越來越冷,彷彿一支支冰錐刺入骨髓,凍得她難以忍受,不由得一聲大叫,猛地坐了起來。

東方已經開始發白,晨曦的火焰漸漸燒過極峰山頂,猛然向四外散去,大地瞬間變得一片明媚,她看見可憐人仰面向天,呆呆佇立,忽而輕輕一嘆,垂下頭道:“原來這世界如此美麗,怪不得我們魔王非要到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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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顏站起身,活動幾下,感覺手腳行動自如,那毒似乎已經消失了,不禁望着他道:“是你救的我麼?”可憐人默默點頭,悅顏道:“你何必救我,其實讓我死了,反而對大家都好。”可憐人癡癡凝視她,燃燒的火焰裡竟然透出些許溫柔,說道:“怎麼會呢?你若死了,對我就十分不好,我捨不得讓你死。”

悅顏微微一笑,道:“既然已經死不了,那也沒辦法,只好儘量活着吧!”可憐人道:“不錯,只要能活,就要盡力的活下去。”

二人一時無言,悅顏眺望遙遙無際的南方,心想:“我要不要去追他呢?追上了又能和他說什麼?他是人類,我是妖精,終究不是良緣,唉!”她輕輕嘆息,只覺心口空蕩,幾乎什麼都沒有了,後來又想:“我若不去找他,還能去哪裡呢?天地之大,哪裡纔是我容身之所?”正想着,忽聽可憐人道:“你沒地方去麼?”

她臉上努力逼出笑容,故作輕鬆道:“不是啊!我現在剛好自由,哪裡都去得。”可憐人道:“你若沒地方去,不如跟着我,我帶你去個有趣的地方,或許能幫你暫且淡忘煩惱。”她拍着小手,好像非常快樂的樣子,道:“好啊!那是什麼地方?”

可憐人道:“你跟我來就知道了。”說着拉起她手,轉身便行。

悅顏此時心中枯槁,所以去哪裡都無所謂,任由他拉着,一直走到極峰腳下,擡頭望去,但見極峰依舊挺拔,只是物是人非,恍如隔了一生一世那麼遙遠,當下道:“你說的有趣處便是這裡麼?”

可憐人指着山體道:“就在這山裡面,你相信我,閉上眼睛。”悅顏雖然奇怪,但懶得多想,依言閉上雙眼,猛然感覺手中一緊,“呼”的一下,身子飛起來,轉而又落在地上,聽可憐人道:“好了,睜開眼吧。”

緩緩睜開眼睛,只見眼前小橋流水,果樹成林,腳下一層薄薄煙霧,輕輕繚繞,走在上面如踩雲端。悅顏一時被眼前景象驚呆了,吶吶道:“這……這是哪裡?難道是世外仙境麼?”

可憐人道:“這裡不是仙境,而是我魔家境界,當年我們遠古魔王臨終之時,憑着心中想象,造出這片幻的結界,便是要我們後人來此,明白他一番苦心。”

二人慢慢前行,悅顏只覺四周景色天然,一勾一畫莫不美到極致,踏上小橋,橋下流水潺潺,清澈見底,她幽幽一嘆道:“此處即便不是仙境,卻也勝似仙境,你們魔王到底有何苦心?”可憐人道:“我從前並不很清楚,現在卻全明白了,我們魔王是想告訴我們,渴望美麗的心並非世間常有,我們異界更渴望這種美麗,爲此,我們願意血戰到底,直至生命終結!”這一刻他眼中火焰如血,熊熊燃燒。

悅顏溫柔一笑,道:“說什麼血啊戰啊!把這好景都破壞了。”一轉身,走下小橋,行出不遠,前方出現一汪池水,可憐人自腰間取出一物,投入池中。

悅顏問道:“那是什麼?”

可憐人道:“那是一顆種子,一顆非常神奇的種子,從此便要在這裡生根發芽,八年後它會長成一扇連通異界的大門。”悅顏眉頭輕鎖,說道:“你種這種東西,可沒什麼好處,倒黴的總是凡間,再者說,你說它生長需要八年時間,叫我瞧不出一年半載,這裡便會被仙界發現,我勸你還是別種它的好。”

可憐人道:“此節我早已想到,嘿嘿!我也不用一年半載,我只要八天就夠了。”悅顏奇道:“那是爲何?”可憐人道:“因爲此間一年方是外界一天,你說我還用等那許多時間麼?嘿嘿!八天後,異界大門開啓,那時候,凡間將是我們魔家天下!”說到這裡,他神情得意,眼中火焰大熾,雖然看不見笑容,但下巴上那些噁心的肉瘤不住顫動,看得悅顏一陣眼晃。

魔境不分四季,常年如春,果林生滿百果,二人餓時便隨手採摘,閒時打坐修習,採補靈氣。日子這般平靜過去,倒也十分消閒,悅顏偶爾想起卞小都,雖然心中仍舊疼痛,但也不是無法忍耐。忽一日,她摘下一枚果子,剛咬了幾口,肚中一陣不適,連連噁心,忍不住彎腰乾嘔,把剛吃進去的果子又都吐了出來。

可憐人遠遠望見,急忙跑過來道:“你怎麼了?沒事麼?”悅顏拍拍胸口,那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此時直起腰道:“我沒事,也不知剛纔怎麼了?”可憐人望着她臉,忽然伸指在她額上一探,過了會兒道:“你有孕了。”

悅顏不解,問道:“我有什麼運了?”可憐人指着她肚子道:“我是說你這裡面有小孩了。”悅顏登時大羞,兩頰噴紅,跺腳道:“你胡說什麼!”可憐人道:“我幹麼胡說?我是說真的。”

悅顏臉色漸漸由紅變白,忖道:“我只和他一晚,難道真這麼巧?若是真的,那以後可怎麼辦呢?他知道了,會不會怪我?”

可憐人見她久久不語,以爲她擔心無依無靠,不禁道:“你放心,等孩子生下來,我會幫你照看的,我會把他當作自己孩子一樣。”悅顏臉上又是微微一紅,轉開頭道:“你有孩子麼?”

可憐人眼中火焰漸漸熄弱,道:“從前有過,後來沒了!”

日復一日,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除了悅顏肚子凸起的越來越明顯,其它毫無變化。這一日,可憐人正在睡覺,忽聽悅顏一聲痛苦的**,他立即醒了,飛跑過去,只見她躺在地上,汗水已經把她衣衫溼透了,她緊緊咬着牙,拼命忍受着那無法言喻的疼痛,喉嚨裡發出陣陣沉悶的嗚咽。

他知道此時誰也幫不了她,只有握住拳頭,默默地望着,直到她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一個新的生命終於艱難的來到世間,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那是個男嬰,他把他抱起來,輕柔的爲他擦拭着身上血絲,此時他眼中火焰是那般慈祥。嬰兒慢慢睜開眼睛,他的眼睛與悅顏一樣,又大又清澈,只不過還很無力,在他看來,眼前世界還是一片模糊的。

可憐人把嬰兒遞到悅顏面前,說道:“你看,孩子長得和你一樣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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