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死了。
南市傳說中，曾經一統江湖的大梟魏成龍，離世而去。
這件事情在南市的黑道當中，流傳甚廣。對於魏成龍這樣的傳奇人物，人們的褒貶不一，對他的死，也是各有看法。
有的覺得，魏成龍一死，曾經代表着南市黑道巔峰的時代，就一去不復返。
也有人覺得，他老人家離世，就意味着全新的英雄人物，重新出世了！
可外面再如何討論，我們也置若罔聞。
魏老的喪事，也辦的簡單低調，除了我們四人披麻掛孝，給魏老守靈之外。前來悼念的人，並不多見。
並非是魏老的人氣不旺，而是他生前就有交代，自己的所有財產，如何分割。自己的那些古董，如何處理。自己的身後事，又要如何辦理。事無鉅細，全部都一一陳列出來。
其中就有一條，就是他八字過重，容易招煞。所以喪事儘量不要通知別人。
而知道他這小院的，也就只有寥寥幾人，悟能和尚算一個，南市三雛龍算三個。加上我們四人，也不夠十人。
所以這位曾經的南市大佬，生前曾經風光無限的龍王爺，死後卻走的安詳靜謐。
“魏老曾經說過，他死後不要埋葬，直接將他的骨灰，灑在西藏的最高處。”小白姑娘抱住魏老的骨灰罈，對我說：“這件事情，我去就好。剛好我在西藏那邊，還認識幾位藏僧，在那邊修煉一段時間。南市的話，就交給你們。”
我蠕動了一下嘴脣，剛要說什麼，陳輝接口說：“我陪你去？”
“不用。”小白姑娘捧着骨灰罈，走出了房間。
我用肩膀，撞了陳輝一下：“死胖子，怎麼個意思？你是要跟着小白姑娘，去西藏受苦？”
陳輝搖了搖頭：“不光是這樣。我只是覺得，南市四飛鳳，我當不起這個名聲。”
我愣了一下，這纔想起，我、小白姑娘、李藝南都是達到後天武者的境界，而只有陳輝，還是剛剛修煉內氣。
加上他本來，是小白姑娘教導出來，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算魏老的弟子。可魏老卻將“南市四飛鳳”的名聲當中，包含了他。
這對於陳輝來說，是一種肯定，也是一種負擔。
我拍着陳輝的肩膀說道：“死胖子，老實說，我也不懂爲何魏老，會將你納入‘南市四飛鳳’中。但我很清楚，他這樣做，肯定有他的用意，而不單單是，你當時正好在我們身邊。”
聽到我這麼說，陳輝似乎安慰了許多，看着我說：“瘋子，你說的對。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現在想要迎頭趕上，應該不晚。”
“不晚，不晚。”
嘩啦！
四合院的大門，忽然被打開，從裡頭走進來一個年近古稀的老頭。
他披頭散髮，卻是在頭頂留有一個髮髻，被根枯黃枯黃的木釵盤住，凌亂之中，還算有點章法。他的手裡，持着一根柺棍，身後揹着竹簍，渾身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臭味。
“不好意思，沒錢沒錢。”陳輝揮了揮手，想要斥退這老頭。
我也以爲他是乞丐。畢
竟在這種小院子比較多的地方，乞丐這種入門乞討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
然而那乞丐，卻是沒有停住腳步，而是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小院子裡頭，將背在身後的竹簍放下，然後揹負雙手，在四周悠悠然地溜達了一圈。
“咦？跟你說話沒聽見嗎？還賴上了是不是？”
陳輝見到這老乞丐，態度如此無禮，怒氣衝衝地走了過去。
我也沒有阻攔陳輝，這倒不是欺負人，只是魏老過世不久，心情沉鬱。周圍這祭奠的東西，都沒有拆下，這乞丐卻在周圍轉悠，是十足的沒有眼色！
讓死胖子教訓教訓這個傢伙，也好。
我這麼想着，陳輝走到那乞丐的面前，拎小雞似的，將那個老乞丐揪了起來，然後一把丟向門外。
那老乞丐什麼樣子，我沒瞧着，不過聽到碰地一聲響動，想必這一丟，力量也是着實不小的。
陳輝拍了拍手，走了進來，然後又見那乞丐，晃晃悠悠，走了進來。
“你怎麼又來？”陳輝“嘶”了一口氣，皺眉沉臉，就走向那老乞丐的身前，又見那老乞丐慌忙揮了揮手，指着自己遺落在院子裡的竹簍。
我不耐煩地對陳輝說：“你把他這東西拿給他。然後給他點錢，打發他滾吧！”
陳輝掏出一百塊錢，然後和那竹簍，一起遞給那老乞丐：“我說，這錢給你，但是從今晚後，不要讓我再瞧見你了！不然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他正開拳頭，做了個落拳的動作，可那老乞丐卻是嘿嘿一笑：“好！好拳法！”
陳輝嚇了一跳：“你有病啊！亂叫什麼？”
“這位小哥，我看你骨骼清奇，是練武的絕佳材料啊！”那老乞丐湊了上來，跑到陳輝的身前，前後左右的瞎摸了一通，越摸越起勁：“我的天吶！這簡直就是萬中無一的體格啊！果然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找到了！”
聽到老乞丐這番話，我是被笑慘了。這是什麼時代，忽悠人的話？現在還拿來用，簡直是令人恥笑麼！
陳輝也是氣憤得不行，對那老乞丐說道：“我看你是有病，還是找死？你是不是想要讓我出手，看看我骨骼，是不是很清奇啊？”
“別別別！我真不是來搗亂的！我只是聽人說過，這裡有個胖子，體魄綿柔，剛中有韌，是很難得的修煉我功法的奇才。所以我過來瞧瞧！”
我聽到這話，本來還覺得有所懷疑，可是看着這老乞丐的樣子，賊眉小眼，鼻樑塌陷，怎麼也不是好人。
從面相上來說，這就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之象！
“你是高手？我他媽信你個鬼！”陳輝舉起拳頭，就向着老乞丐的身上砸去。
老乞丐大叫一聲，抱頭鼠躥，哪還有一點宗師的氣度？別說是宗師，我就從這人身上，感覺不到一點的內氣氣息！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名師？怎麼可能有資格，去教授陳輝這位內氣高手呢？
“怎麼了？鬧什麼？”小白姑娘恰好收拾好行囊，從房間當中走了出來，看到陳輝在這裡瘋狂地追打一個老乞丐，柳眉倒豎，十分地生氣
。
“陳輝，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在鬧？”
陳輝趕緊委屈地擺擺手：“我沒有鬧啊！都是這老乞丐，非要羞辱我來着……”
誰知道，這個時候，那老乞丐卻偷瞄了一眼，看到小白姑娘手中，抱着的一個黑瓷骨灰罈，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不由分說，先是磕了三個大大的響頭！
這三個響頭，碰碰有聲，每一個都是不含糊地，一磕到底，砸在那石磚地上。
我們被這老乞丐的動作，糊弄住了。一時都忘記，上前阻攔他的行爲！
直到三個響頭磕完，老乞丐一臉是血，重新從地上站了起來，也沒擦擦臉上留下來的血跡，卻是一本正經地指着那骨灰罈問：“敢問，這是魏忠武，魏老先生的遺骸嗎？”
“是。”小白姑娘點點頭。
“好！逢死三叩首。魏爺這三個響頭，沒白磕！”老乞丐一臉滄桑，深深吸了一口氣，嘆息說道。
我也覺得蹊蹺，走上前來仔細詢問：“如此說來，你認識魏老？”
“魏爺年輕的時候，曾經救過我一條命。”老乞丐嘆了一口氣，卻是用京劇的腔調，唱了起來：“自古紅顏多薄命，自古英雄難長壽！可嘆吶！！！”
既然是魏老的朋友，我也收起剛纔的輕視，請他坐下：“老先生，您怎麼稱呼？”
“我姓秦。本名忘了，只是後來，被我師父納爲徒兒的時候，他給我算過一卦，說我這輩子，一共有六大難關。過得去，一路飛黃騰達。過不去，就是死路一條！”秦六關癟癟嘴，似乎十分不屑：“所以後來，大家都不叫我真名了，都叫我‘秦六關’。”
“秦六關？”小白姑娘聽到這個名字，明顯是遲疑一下，走到秦六關的面前問：“您就是秦六關，秦六爺？”
“小姑娘，認識我嗎？”秦六關顯得很開心。
“認識。魏老生前，經常提起您。”
秦六關點點頭：“前段時間，他約我去找天山雪蓮，千年靈芝草和冬蟲夏草，三味材料。我便陪他去了。可見他面色不對，替他算了一卦。卦象上說，他最近大限已到，運勢不好。所以我就勸他，不要回去，就在山野之中，安心靜養，躲過這一劫。”
我心中咯噔一下，站起身激動道：“那後來，魏老他爲何還要回來？他爲什麼，不乾脆躲起來？爲什麼要尋死？”
秦六關看了我一眼：“你就是，他捨命要救的小子吧？”
我啞然無語。
秦六關點了點頭，似乎是看穿了什麼：“魏爺說過，有個小子，是他得意的門生！雖然認識短短几年，卻早將他當作獨子。若是讓他死了，魏爺也算後繼無人，實在可惜。魏爺這麼一把老骨頭，用來換他一命，值！”
清風吹過。
院子裡，那棵古老的梧桐樹，樹枝也被吹得，沙沙作響，彷彿是來自幽冥地獄，故人的囑咐。
而我站在古樹跟前，眼中只有那蒼鷺般的身影，一如昨日，坐在古井邊兒，梧桐樹下，擺着白玉象棋，招手對我笑着喊：“小葉，來陪我下幾盤棋。”
不由地，淚水婆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