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身不敢有什麼奢望,賤身性命都在安危之中,哪敢有非份之想?”
“沈小姐不要太過悲傷,身體養好後自然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哪裡是什麼賤身?在衆民的眼中你依然是讓人尊重的小姐。”
“我不過是被皇帝追殺的逃犯而已,”沈春雁哀嘆地說,“哪裡還是什麼小姐?”
“現在不是,不等於將來不是。沈將軍昭雪之日就是沈小姐重見光明之時。”
“我倒是希望那一天,可是,那一天會來到嗎?”
“會的!一定會的!”秦江月很自信地說,“歷史是不會騙人的,它總會洗去污濁還清白於世人。”
話到此處,沈春雁既感謝秦江月救命之恩,也感謝他的鼓勵。但,越是這樣她心情就越發沉重。她知道,秦江月對她情義滿滿,恩重如山。可是,她不能給他什麼,因她是罪人之身。她不但不能給秦江月什麼回報,反倒可能給他帶來災難。她也深知,秦江月被情所困,什麼犧牲都能做得出來,但她不希望這樣。所以,她要給這個鍾情於她的人及早澆一盆冷水。
“過幾天我到青龍山的青雲寺出家爲尼。”
沈春雁冰冷的一句話讓秦江月目瞪口呆,他萬沒料到如花似玉的的沈春雁竟有如此想法。難道沈春雁已心如死灰?看破紅塵?
怔愣過後,秦江月道:“爲什麼要去那裡?那裡既偏遠又清苦,你怎麼受得了?”
“對我而言,寺廟是我最好的去處。那裡人煙稀少,相對安全。”
“住在我家不行嗎?”秦江月試探着問,“有小妹陪你,你們在一起不是很好嘛?”
“與小妹在一起當然很好,可是長期住在你家並非長久之計。”
“爲什麼這麼說?”
“我是罪臣之後,”沈春雁滿臉悲色,聲音抑鬱,“我長期住在你家會連累你們的。”
“不會的!”秦江月很自信地說,“你假作我家的親戚,我們以兄妹相稱。”
“二哥如此赤誠小妹感恩不盡,只是我不能連累德高望重的秦伯伯。秦伯伯是朝中重臣,樹大招風,容易此起別人的懷疑。”
“沈小姐過慮了,”秦江月一心挽留沈春雁,用各種理由勸說她留在秦府,“偌大的相府多一個人不會引人注意。再說,誰也不會想到沈家能有人從大火中逃生。”
“二哥不用贅言,我去意已決,不會改變。”
“敬慕沈小姐已半年有餘,每晚都在沈府大門外徘徊,想一睹沈小姐的風彩。雖然我覺得我做的很荒唐,甚至有點可笑,但我從未放棄。如今,你落難之際,我不能袖手旁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秦江月見沈春雁如此堅決,執意要去青雲寺,十分激動:“除去私情,我心中還裝有公理和道義。沈將軍乃北燕良將,他是屈死的冤魂。不爲別的,只爲沈將軍,我也有義務助你一臂之力。你如此羸弱怎能抵住寒風苦暑與清苦寂寞?你若如此,我豈不是對不起九泉之下的沈將軍?”
沈春雁知秦江月對她一片癡心,不願讓她到清苦的寺院。但此時的她還能顧得上清苦不清苦嗎?她是在逃的犯人,生命堪憂,哪敢閒情逸致兒女情長?
“小妹知二哥是一個熱血青年,蠻有愛心的人。但小妹已不是從前的小妹了,小妹是在逃的犯人,小妹哪有條件與秦歡在一起?小妹若到了青雲寺,不但心情會轉好,還可以向青雲寺的主持靜雲法師學習劍術。聽傳,她的劍術是很高超的。”
話已至此,秦江月明白沈春雁的心中除了不想連累秦家人,還有一個特別的願望:習劍。此時的沈春雁已不是上元日那個單純的沈春雁了,她肩負爲父報仇的使命。雖然她口中未曾流露過半句復仇之意,但她的行舉足以說明她要爲她的父親報仇。
“寺院是安全,”秦江月很無奈很淡然地說,“但也委屈了小姐。”
“委屈也好,受苦也罷,都是命運的安排。任何人都無法抗拒。”
如此一番秦江月對沈春雁有了很深的瞭解,雖然沈春雁並未與他達成一致,但他從心底越發敬重眼前這個美麗的小姐。沈春雁不但大仁大義,還高瞻遠矚,非一般的女子。
“沈小姐可暫去青雲寺,若形勢好轉,再尋它路。”
秦江月雖萬般不捨,也不得不支持沈春雁的這個打算。政局如此不穩,朝政如此混亂,不提防是不行的。
沈春雁的這一打算無情地冷落了秦江月的熾熱之心,沈春雁雖不願傷到秦江月,但也是沒辦法。若沒有滅門之事,生活如常,如此文雅如此大義的秦江月,她不會拒絕與他相攜到老,度此一生的。
“若命運有迴轉之地,小妹定報救命之恩。”
沈春雁語重心長情懷真摯,表白自己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但她的話說得十分含蓄,因爲處境,她不可能對秦江月有什麼承諾。
“我說過,君子義行是不圖回報的,沈小姐不要老掛在心上。”
秦江月木然地坐在窗下的圓凳上,望着牀上那個秀麗的身影眼角有些溼潤。如此的近距離,只有六尺之遙,讓他覺得他與沈春雁是那麼的遙遠,千山萬水。他曾暗恨自己的無能,在大火肆無忌憚地燃燒時無力救出沈家的人,也曾心中暗喜,老天給他一個救人的機會。可萬沒料到,自己從大火中救出的沈春雁竟然要去寺院。這讓他無比的失落無比的沮喪。
沈春雁看出秦江月的木然與沮喪,她真的是很揪扯,很悲痛。秦江月出身相門之家,文雅有禮,相貌堂堂,按常她是不應該拒他於門外。可如今,物事人非,自己不再是那個花姿月貌的小姐,而是一個罪人之身。她現在與秦江月是兩個世界的人,她不可能不管輕重地讓他有幻想,不可能讓他受連累。
“若我父沉冤昭雪,我還是那個沈小姐,公子未遇隹人,我與公子再續前緣……”沈春雁說到此,痛哭不已。
秦江月激動得眼含熱淚,捂着臉大哭起來。
患難中的兩個人因悲慘的處境而痛哭,因前程未卜而憂慮。他們只能在哭聲中尋得心中的安慰。
哭過之後,秦江月冷靜下來,囑道:“沈小姐要珍重自己,寺院雖是清靜之地,但安全之事不要忽視。”秦江月深知,危難之中堅定地走自己的路的女子胸中必有大略。沈春雁用不着他囑咐什麼,她會做好一切的。但他還是不放心地說出他的心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