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棋星那邊很快有了消息。
光頭南最近頻繁出現在某賭場，但從不參賭，待完三小時就走，更像是踩點。
這幾句話串聯在一起，巫玖實在理不清頭緒，他照舊把訊息傳給了巫佳寧，這回巫佳寧很快有了回覆，只是警告意味非常濃。
——收到了。以後禁止過問這事，堅決不許插手！
巫玖立刻從中嗅出了不同尋常的氣息，看來，楊青珩這事比原來以爲的恐怕還要棘手得多！
想了解更多，只能問當事人。
巫玖說問就問，他沒想到開口後楊青珩第一句話竟然是說他挺沉得住氣。
“我以爲你上回救我之後會問的。”他說。
“要是上回問，你會說嗎？”
“不會。”楊青珩淡淡，“我不想把你捲進來。”
“但是你現在問，我會說。”楊青珩看着巫玖，眼睛明亮又沉靜，讓巫玖心動不已。
真想抱抱他，巫玖內心如是說。
“我爸……算是個混蛋，他爹是個黑社會頭頭，然後他招惹了我媽，有了我。從我記事起，他們倆就在打架，後來不打不鬧了，卻是一年到頭彼此不說一句話，當時我就想，這麼相看兩厭的人，怎麼還不離婚。後來我又發現，好像不喜歡對方的只有楊梅紅，是何智，一直不讓她走。有一年，楊梅紅跑了，聽說何智像發了瘋似的出去找，當時……我……我……”楊青珩一度說不下去，巫玖發現他情緒不對。
“不想說就不說了。”他摟住楊青珩，感覺自己像在殘忍地逼他撕開自己陳年的傷口。
“沒事。只是我從來沒跟人說起這事，一時不知道怎麼組織語言。”楊青珩頓了頓，繼續說，“我當時被綁架了，是何智拼死救了我，那一回，他斷了一條腿，後腰中了一槍，在醫院住了半年，我則被爺爺塞到手下那接受魔鬼訓練，那個人你見過，他叫老黑。”
“魔鬼訓練是……”巫玖問完發現自己聲音都抖了，生怕聽到完成不了任務就會被拳打腳踢受鞭子這種事。不怪乎巫玖這麼想，實在是青珩身邊的親人都太奇葩了。
“每天體能訓練超過18小時，累倒爬起來也要繼續訓練，不過那會我倒挺希望自己能一倒不醒。”
“可惜我命硬，沒死成。”楊青珩說完，笑了笑，他笑得很輕，彷彿一切死亡在他眼裡不值一提，這樣的他看得巫玖難受。
“這樣過了兩年，楊梅紅突然又回來了，她說想帶我走，我沒答應，結果她被車撞了，我就想，就當我還她一條命吧。”
“她的車禍是——”
“應該是何智安排的，楊梅紅背叛了他。”楊青珩陷入深沉的回憶裡，“開車的像個剛來的新人，心態不穩，如果是老手，那樣的距離和速度，該直接致命了。”
“我被楊梅紅推開後，與那人眼神有過接觸，這人非常慌張，後來怕被發現，跑了。就這一點也像新手，如果他膽子大一點點，再撞一回，就得手了。”
“青珩……”巫玖發現他的手冰涼一片，想幫他搓一搓，被楊青珩抽出來了。
“這麼多年，我只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楊青珩第一次露出如此迷茫又略帶痛苦的神色，“既然兩年前拼死救了我，爲什麼兩年後要派人取我的命？他是真跟我有血緣關係？還是楊梅紅……”
“不會。”巫玖這次握緊了他的手，如何也沒鬆開。“他們是你的親生父母。”巫玖說完這句，眼眶都紅了，這一句才真誅心啊。
“但青珩，你有沒有想過，光靠你和你媽媽，是怎麼避開他們這麼多年的追捕而沒有被捉回去的？”
“被捉過，逃出來了，算起來，也有兩次死裡逃生。”楊青珩答得緩慢又細緻，“不過你確實說對了，我好幾次都覺得似乎有人在暗中助我們。”
巫玖蹙眉，沉思了好長時間才試探道，“何智？”結果楊青珩搖頭。
“老黑？”他再問。
這一次，楊青珩沒有立即回答，但過了一會，他還是搖了搖頭。
巫玖心中有了計較，甚至一個大膽的聯想在他心中產生。
以後我保護你，我來保護你。他手上的力氣一大再大，直到把楊青珩攥疼了，對方纔猛然從回憶中出來。
楊青珩回捏了一下他的手，然後不疾不徐地抽了出來，他說，我以爲這些故事會隨着我去見閻羅王都沒人知道，沒想到我會跟你說，故事已經講完，聽衆可以走了。
巫玖沒動，楊青珩有些挫敗感，頭一回幽默，不被捧場。
他索性自己先站了起來，巫玖還在低着頭，細細地摩挲剛剛楊青珩捏過的地方，這個人，難道不知道最無意識的親暱才最撩撥人？真是可愛得很。
隔天，他們一道去了畫展，進去後十五分鐘，楊青珩就看到肖齊銳領着一個氣質出衆的女孩子朝他走來，過程中肖齊銳的眼神還非常不善地看了幾次巫玖。
“來啦？”巫玖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肖齊銳努努嘴不理會，結果巫玖是對着他旁邊的女孩說話。
“表哥。”
表哥？肖齊銳和楊青珩皆意外。
“我表妹，莫菁菁。”
肖齊銳嘴角抽了抽，敢情是故意安排好，我幫你帶表妹，你搶走我偶像。
“這位，即將成爲你同學的，叫肖齊銳。”巫玖不着痕跡地把肖齊銳從楊青珩身邊拉開，然後自己站了過去，拍拍青珩的肩膀，“這位是……楊青珩，你學長。”
乖巧如莫菁菁，她禮貌地微笑，叫了一聲學長好，楊青珩沒什麼表情，只是點了點頭，高冷得莫菁菁又看了他一眼。
“青珩哥，我帶你去看一看肖成安的作品。”肖齊銳說着想從旁邊過去拉楊青珩，被巫玖先一步走上來，他用手把肖齊銳推了推，說走吧，我們一起去看。
肖齊銳又給了他一記眼刀。
小樣，跟我比，還差得遠！奸計得逞的巫玖，再下一劑猛藥，以斷絕後路。
“多帶帶你同學，她第一次來，還特別喜歡你們學校的肖成安老師。”他說。
肖齊銳聽完，果然只能把注意力轉移到莫菁菁身上。
“你喜歡肖成安老師？”
“嗯。我轉學到你們學校，就是想跟他學畫畫。”
“你也會畫畫？”
“會點皮毛。”
一路交談，來到了肖成安的作品區。
“畫得怎麼樣？”巫玖不懂其中的門道，只是發現楊青珩看過去的時候，眼睛亮了亮。
“立意很深，如果沒猜錯，這個應該是嘲諷空有腦袋而沒思想的人。”
“怎麼看出來的？”邊上的人走過來問。
楊青珩看了看來人，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只是淡淡說了句感覺。
“肖老師！”莫菁菁激動喊了一聲。
“知道我？”
莫菁菁用力點了點頭。
“爺爺。”肖齊銳也打招呼。
爺爺？是了，都姓肖，楊青珩立刻明白了這次邀約看展會的目的。
“你就是青珩吧？”肖教授是個奔七的人，頭髮全白了，精神倒是很好。
“我約見你兩次，你老師都說你不願意，今天能跟我聊聊嗎？”肖教授這樣和聲細語跟他說話的神態，跟記憶中的劉姚慶如出一轍。
楊青珩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了，之後，兩人去了展廳的隔間。肖齊銳帶莫菁菁看畫展，巫玖走完一圈，無事可幹，索性坐在休息區。
“又見面了。”剛坐下，旁邊的人就跟他打招呼。
一看，不就是昨天花店遇到那位。
“挺巧。你也來看畫展？”巫玖往人身後看了看，沒其他人，估摸這人是自己過來的。
“看人。”對方說。
“看什麼人？”巫玖覺得這人還挺有意思，來畫展看人。
“快死了，看看這裡的人。”
“什麼？”
巫玖詫異。
對方反而一笑，“逗你玩呢，小孩兒真不禁逗，我陪朋友來的。”
“一樣。”
“你那花送出去了？”對方似笑非笑，又是那天一樣意味深長的笑容。
“怎麼？你的沒送出去？”巫玖不答反問，自覺這是一隻狡猾的狐狸，還敢說他是小孩，看到對方，鬥智鬥勇的血氣就被激發了。
“非常榮幸，那位美麗的小姐把花收下了。”說完略帶勝利的炫耀意味看着巫玖。
“我也一樣，我親愛的，也把花收下了。”巫玖反擊，很好，似乎略勝一籌。
“哈哈哈。”對方大聲笑起來。
這會，楊青珩聊完出來了，他看起來心情不錯，一邊走一邊點頭回應肖教授的話。
這樣的生活才屬於他，巫玖想，穿梭在藝術氛圍的殿堂，來去自如，揮筆潑墨，一幅又一幅的作品，在他沉靜的筆觸下完成。
將來也可以成爲楊教授，成爲一個溫暖的人，再也不用包裹堅冰來保護自己，因爲，我會保護你。
“他們呢？”楊青珩跟肖教授道別，過來問他，“你一直在這坐？”
“剛剛跟這位……”巫玖正想說跟這位聊天，結果發現身邊坐的人不知什時候已經離開了。
“我們走吧，該吃午飯了，肖齊銳說不用等他們了，新同學嘛，要培養培養感情的。”巫玖正胡說八道，肖齊銳毫不客氣的聲音從後背傳來。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用等我了？”
巫玖立刻說，“既然有時間，那就一起吃飯，當謝謝你給我們送的門票。”
“好，一起吃就一起吃。”肖齊銳氣得先走了。
明明只想得到青珩哥的謝意，這個人非得攬過來，這下好，飯吃完什麼人情都還完了，下回想約青珩哥都沒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