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閣內,一個頎長的身影把玩着手中的小刀,面容冷峻,手腕翻轉,手中的刀子閃過之處,只留下一片白光,刷刷幾聲過後,面前的幾盆正開得灼灼的海棠花被削得七零八落,撒了一地的花瓣。似乎還不解氣,上官瑾年又負氣似地把刀子全數擲出窗外,劃出一道道白色的光芒。
夜色裡一名白淨的男子,閃身接過全部刀子,搖了搖頭,嘆口氣,邁步進到屋裡,在上官瑾年身後微微施個禮“少爺,你。。。這是怎麼了?”背對着的男子似乎沒有聽到一般,只是又掏出一把精緻的小刀,手腕一揚,忽的一聲,又擲出窗外。然後才轉過身,盯着自己面前的男子,凝視了半晌,忽的輕聲笑了起來“哈哈,陳墨,你說,我是誰?”男子不明白自己這少爺是怎麼了,平日裡雖然霸道又任性,卻決不會因爲什麼事情如此生氣,即使生氣,也決不會表現得如此明顯。像。。。就好像搶不過玩具的小孩子。。。呃,想到小孩子,陳墨不禁笑了起來,覺得自己這個想法似乎很符合少爺目前的樣子。
正低頭隱忍地笑,卻猛然感到一股寒冷似冰的氣息靠近自己,感到危險,猛地擡起頭,就看到一雙略帶憤怒的漆黑雙眸,正緊緊地盯着自己!打了個寒顫,回道“你是我家少爺,是老爺唯一的也是最寵愛的公子呀。”
陳墨並不敢擡頭,只是低頭應着,久久不見迴應,便挑起眼,瞥見自己那乖張的少爺用手託着下顎,眼神有些迷茫,眉頭竟然微微皺了起來!正欲問個究竟,上官瑾年卻忽然開口了“陳墨,查到那名男子的來路了嗎?”陳墨忽然明白過來,少爺是在爲那男子的事生氣!
“回少爺,暫時還沒有查到太多消息,那男子似乎並不是本地人,隻身一人,身手不錯。只知道他叫南宮邪。”
“喔?南宮邪?”上官瑾年一想起那日,自己命手下發射出幾柄寒冰烈火刀,卻被男子輕鬆躲過,男子眼裡盛滿的不屑,幾乎讓當時的自己親自出手!其實在自己攬住慕容幽蘭的時候,就注意到那男子眼裡的敵意,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明明都已經撰緊了拳,卻又忽地鬆開,然後一聲不吭的離開了望春樓。
上官瑾年搖搖頭,對着陳墨耳語幾句,便打發他離開。
慕容幽蘭趁着夜色離開那斷崖,回到望春樓。看到自己離開時的那位客人還在熟睡,便放下心來,褪下自己的夜行衣,換上一身淡粉的薄紗,重新梳好髮髻,又稍微打亂一點,便在客人身邊躺了下來。
慕容幽蘭努力想閉上眼安心入睡,卻怎麼也難以睡着。似乎自己剛纔的任務,遺忘了什麼環節?!可是,一遍遍的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從自己十歲加入血手組織,就不停的接各種任務。從最初不諳世事的黃毛丫頭,一步一步成長到今天。最開始接到的任務,都是比較簡單而且收益較少
的,做起來也不算特別困難。
但是對於才十歲的自己來說,卻也並不算特別容易。
加入組織的第一個任務,便是殺掉一個在江湖號稱“神偷”的男子,這神偷在江湖惡名昭著,他不但劫富,也劫貧。久而久之,江湖恨不得人人得而誅之。怎奈這神偷的武功造詣卻也不低,故遲遲無人得手。
慕容幽蘭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房內對着一箱珠寶,眼裡流露出無盡的貪婪之色。慕容幽蘭輕輕地靠近他,什麼話也沒說,便是一劍刺向男子心窩!男子也許正沉溺在自己劫來的財寶裡,反應慢了半拍,便被生生一劍,刺入了胸膛!當轉過身,看到竟然是個小姑娘時,瞪大了眼睛!還未來得及說話,慕容幽蘭便將劍又往裡頂了一寸,看着面前的男子大睜着眼,驟然倒下。慕容幽蘭只是拔出自己的劍,手顫微微的,脣也有點抖,卻還是故作鎮靜的抓起身上的衣服,擦拭劍身的血跡。
慕容幽蘭從回憶裡回過神來,自嘲的笑笑:也許,師傅說的是對的,從小,自己就具有殺手的潛質。倘若不是自己從記事起就流浪街頭,每天攤着小手,向路過的每個人乞討,蓬着一頭亂亂的發,吸溜着長長的鼻涕,用尚且稚嫩的童音,向路人乞求“行行好吧,賞口飯吃吧。”“各位哥哥姐姐,叔叔嬸嬸,行行好吧,賞點錢吧。。。”
可是,即使是這樣卑微的請求,如此卑微的姿態,仍然得不到太多的憐憫。運氣好的時候,可以討到些饅頭或者幾枚銅錢,用以填飽肚子。運氣不好的時候,經常討不到任何東西,餓着肚子。
甚至有些時候,不免餓極了,會哭着求別人賞點吃的,卻還會被狠狠推開。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五年。直到一日,寒冷的冬天,行人本來就少,肯施捨的人也更少,好幾日沒有討到幾枚銅錢,只好餓着肚子,眼巴巴地躲在牆角,期待着有人路過,丟下幾枚叮噹作響的銅錢。那時候便覺得,這銅錢相互碰撞的聲音。真正是世上最最動聽的聲音了!
從那時起,便對銀子,有了一種難以改變的執念。小小的慕容幽蘭眼巴巴地望着,不住地忍受着腹中的飢餓感,期待着聽到那清脆的叮噹作響的聲音。終於有人路過,餓極了的慕容幽蘭再也忍受不了飢餓,伸手緊緊抱住路人的大腿,嘴裡哀求着“行行好,賞點吃的吧。。。”卻沒想到那女子一身華服,卻用極其不屑的語氣對自己說“哼,小乞丐!沒錢!滾!”說着,就擡起腳,將小小的慕容幽蘭一腳踢翻!慕容幽蘭不服氣的擡起臉,用倔強的眼盯着那名女子,那時候,真的有一種想要殺了她的衝動!女子見慕容幽蘭竟然用這麼恨恨的眼神盯着自己,又狠狠地補了一腳。慕容幽蘭飢餓且疲憊的身體再也受不住,暈了過去。當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現在的師傅。師傅說自己當時看到蜷在牆角的慕容幽蘭
,便救了回來。
於是,自己便在那一年加入血手。
因爲師傅是血手的掌門。這個老人的慈祥面目與陰狠的手段完全不符。但是師傅對自己卻很好,不但教自己各種武功,更教自己如何掩飾身份。做殺手這一行,暴露自己的行蹤和身份,無疑是極其危險的。師傅也曾問過慕容幽蘭的名字,當自己說出來後,師傅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你不是五歲就出來行乞嗎?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慕容幽蘭也覺得有點奇怪。自己似乎記得什麼,可是仔細去想的時候,卻又想不起來。只是自己卻清晰的記得,有一個溫柔的聲音,曾輕輕得喚過自己“蘭兒。記住,你叫慕容幽蘭。你永遠是慕容家的。”
後來,師傅就一直教自己武功,並且對自己似乎格外疼愛。從來不讓自己接特別難的任務。直到自己十三歲,師傅帶自己去了一個任務。那個任務很難,因爲對方是殺手界有頭有臉的一號人物。那名女子容貌嫵媚,斜斜的丹鳳眼。據說,那女子在江湖上最出名的殺手中,排名第四。作爲殺手,最難的任務,自然就是去殺掉一個殺手!
因爲同爲一行,都具備殺手這一行業的所有特徵,敏感,迅速,招招致命。那一次的任務,師傅也受了傷,手臂被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當師傅看到那女子的刀鋒過來時,絲毫不避不閃,而是迎面刺出一劍。女子顯然沒料想到,師傅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在她看來,這無疑是在自殺!
於是便奮力揮出手中的短刀,師傅看到後,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忽的一閃,竟然消失在女子面前,一個轉身,一劍刺入女子的後背!女子至死,都不明白師傅是怎麼到她身後的。師傅只是冷冷的,撫着慕容幽蘭的頭,緩緩吐出幾個字“記住,無論什麼時候,不可以懼怕,不能有太多的情緒在裡面。一旦你後退,等待你的,只有死亡。”自那次後,師傅便讓慕容幽蘭接各種困難的任務,殺各種武功與自己不相上下,甚至比自己好的人。
在一次次任務中,慕容幽蘭一次次受傷,師傅也總是在自己傷重的時候爲自己療傷。終於,過了這麼多年,慕容幽蘭成長爲一名出色的殺手。自十六歲起,就再未失過手。
可是,今晚的任務,到底哪裡不對勁兒呢?!慕容幽蘭翻個身,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爲什麼會覺得哪裡不對,便有些懊惱似的,狠狠的閉上眼睛,“管他呢,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吧。”再翻個身,將一隻手平放在心口,另一隻手則放在身側,然後緩緩吐氣,進入夢鄉。
藉着朦朧的月色,可以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從斷崖邊的樹叢裡緩緩走出來,嘴角邊帶着冷笑。她迅速走到那男子的屍體旁邊,察看了一下,扯下男子腰間墜着的一塊純白色的玉佩。然後又迅速起身,離開了斷崖,看背影,有些纖細,似乎,是個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