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心眼裡認可自己是一個笑話,對一般人來說絕對是一件難事。因爲那就等於把自尊心撕得粉碎,狠狠摔到地上,再跺上幾腳。但她覺得自己的確就是一個笑話,可她也知道每個笑話的背後都有其根源,看似好笑,實則傷痕累累。
一個快30的人,沒有一點看人的眼力勁兒,又或者當時根本就沒有擦亮一下眼睛再看。那時候李元華一逼,放幾句狠話一刺激,她就像中了魔怔,就覺得結婚也無所謂,再說當時阿力的表現,在她看來委實還可以。
她也搞不懂自己爲什麼依然那麼懼怕父親,即使現在不比以前,李元華年齡也大了,自己翅膀也硬了,但她內心深處還是怕的。即使是因爲江雨合與父親衝突的時候,她心底依然是怕的。就像是從小被主人打怕了的幼犬,長大了牙齒鋒利,爪子強健,看見那主人還是會怕,已經失去了準確的自我認知。
達瓦看着她搖了搖頭,面色凝重,並沒有對她的這個問題答以言語。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心裡的難受比之前更勝,他問她爲什麼不報警?
李尋告訴他像阿力那樣的情節,最多拘留十多天,罰個款。再說得罪小人是最危險的,她怕的是阿力用些下三濫手段,找酒廠或者李元華的麻煩。說到這裡的時候,她又是笑而自嘲:“天真的人,做着天真的事……!”
逃出來以後,她在外面躲着,想說阿力也許過一段時間就會消停,就會滿足,一躲就是三個月,之後就遇到了達瓦。
達瓦聯想起上次在白玉縣碰到的那兩個人,他們應該不是搶錢,而且是阿力派來的。便和李尋確認了一番,答案果然如他所想,就問她阿力得了股權,繼續糾纏是還想要什麼?
原來阿力想要的是元華酒業最重要的一項專利,收入的百分之60到70都靠那項專利釀出來的酒。而且說起來,這個專利還是她爸爸李元華先生屈指可數的大功勞。
說完之後李尋站起來,故作輕鬆地伸了伸腰,像是在上級面前作完總結匯報,走出辦公室的狀態。輕鬆是一定要有一點的,但是實際上,心還停留在剛剛的情景裡不能自拔。她心裡清楚,一直以來都是她在抱着僥倖,自欺欺人。阿力是不會罷休的,尤其是今天在馬場見過阿力之後,更說明了這一點。
看着外面城市的燈火,閃閃爍爍,眼裡卻滿是寂寞。她問達瓦知不知道一夜之間長大是什麼感覺,她那幾個月就是一夜之間長大的感覺。
達瓦的神情不以爲然,這個女人這樣就想說自己長大了。成長肯定是有的,但是有沒有長明白就很難說了:“……李尋……你……爲什麼會那麼快和阿力結婚?”
李尋陷入了沉默,心裡也把同樣的問題問了自己一遍。她從小時候,內心便有一種匱乏感,只是不知道從何而來,也不知道那種匱乏感到底是什麼。她看着月光照耀下的燈火,竟然有點傻傻分辨不清楚哪些是月光,哪些是燈光,渾渾噩噩,讓人迷茫。
達瓦在一邊看着她不高偏瘦的身材,偏偏穿了件寬大的連衣睡裙,像是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整個人裝在裡面,完全沒有了曲線。看了一會兒,倒覺得有些楚楚可憐,他取下手腕上的念珠,像上次在墓地那樣,掛在手掌上,雙手合十舉到額頭,緊閉雙眼,開始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