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甄十娘恍然。
沈鐘磬突然問道,“他們叫什麼名字?”
“誰?”沈鐘磬思維轉得太快,甄十娘有些跟不上。
“文哥,武哥。”
“就叫文哥武哥啊。”甄十娘眨眨眼,他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我說是大號。”文哥武哥是他的嫡長子,是要入族譜的。
“簡文、簡武……” 甄十娘不假思索道。
忽然一滯,她想起了“簡”是她前世的姓名。
把他兒子的姓改了,他不會把房蓋揭了吧?
念頭閃過,甄十娘一把掙脫有些失神的沈鐘磬,逃到遠遠的牆角。
那面沈鐘磬也想起她在梧桐鎮上一直以簡姓自居,終於回過味來。
他騰地坐了起來。
“甄十娘,你竟然把我兒子的姓給改了!”正屋裡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嚇得甄十娘迅速用被子捂住耳朵。
守在院裡的侍衛都一激靈,紛紛紮起了耳朵。
正屋再沒傳出怒吼,衆人俱悄悄掩了嘴笑。
改祖宗的姓氏?
這種事情,也只有夫人有膽做出來吧。
可,偏偏地,他家將軍再大的怒氣到夫人那裡,都變成了繞指柔。
第二天一大早,甄十娘剛洗漱完,簡武簡文便蹬蹬蹬跑進來。
“娘,我蹲了……”簡武一腳跨進門,聲音戛然而止。看着甄十娘煥然一新的臥室吃驚,好半天,才撲到甄十娘懷裡,“娘,誰把我的哪吒鬧海給揭了!”
簡文也跟着嚷起來,“我的金魚哇哇也沒了!”
自搬去霸王居,簡武簡文便被禁止來祖宅,幾個月的時間,甄十娘臥室裡的擺設早被換了一水。尤其簡武簡文親自貼的那些福字娃娃和哪吒鬧海圖,因不喜歡,早被沈鐘磬換了。
聽了兒子的質問,甄十娘就偷偷向沈鐘磬噯去。
因簡武簡文的姓氏問題板了一夜臉的沈鐘磬,見到簡武簡文進來,立時柔和下來。
“……還是兒子的面子大啊。”心裡嘆息一聲。甄十娘索性拉了簡武簡文,“快給爹請安。”又故意說道,“那些畫是你爹不喜歡,給換掉了。”
“爹爹安……”
“爹爹安……”
雖然認下了爹,到底不熟悉,簡武簡文進來便忘了叫。被甄十娘一提醒,忙雙雙過來請安。簡武眨着烏黑的大眼看着沈鐘磬,“爹不喜歡我的哪吒鬧海嗎?”又惋惜道,“多好看啊!”
沈鐘磬暗暗叫苦。
早知道是寶貝兒子貼的,他怎麼捨得給換了!
想一想這些都是因爲甄十娘一直騙他,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甄十娘低了頭給簡武整理衣服。
“喜歡……”沈鐘磬咳了一聲,“是那些畫都舊了,武哥想要。一會兒用了飯,我們一起去集上買。”
“真的?”簡武簡文同時睜大了眼。“爹爹要帶我去逛集?”自顧彥浦來,他們早晚習武,白天學文,幾乎處於半封閉狀態,已經好久沒逛集了。
“嗯……”沈鐘磬一把抱起簡文,“吃了飯就去。”
“娘也一起去?”簡武擡起頭。
沈鐘磬也回過頭,目光中有一絲期待。
一家四口逛夠了集市,再找個飯莊坐下來大吃一頓,只想一想,就覺得美。
“我要去醫館,陪不了武哥文哥,讓爹爹陪你們去吧。”甄十娘揉揉簡武的頭髮,眼睛卻看向沈鐘磬。
“……盧俊和鍾霖不是都來了嗎?”沈鐘磬皺皺眉。
“都剛來,他們對醫館還不熟。”甄十娘笑着解釋道,“我總是發起人。”
在公事中,沈鐘磬本就是一個非常律己的人,聽了這話,也知甄十娘說的對,不甘地道,“別太累了,去打個照面就回來,都知道你身體不好,誰也不會挑理。”又悶悶地嘟囔道,“一個女人家,開什麼醫館!”
甄十娘爲了醫館不能陪他和兒子,讓沈鐘磬有些後悔當初心軟沒把醫館給關了。
甄十娘只當沒聽見。
沈鐘磬做事一言九鼎,他即答應她不關醫館了,牢騷再多,他也不會再反覆無常地給關了,用了飯,便自顧去了醫館。
父子才相認,她也想多給他們些時間增進感情。
未時左右,沈鐘磬便帶簡武簡文回來了。
甄十娘正午睡,怕吵到她,父子三人索性去了霸王居。
簡武簡文洗漱完,沈鐘磬早換了一件湛藍色錦緞便服,正盤坐在炕上喝茶,瞧見簡武簡文換了一套湖色細棉布小和尚衫,不覺就皺皺眉,從他第一眼見到簡武簡文,兩人穿的幾乎都是棉布衣服,又不是缺錢,祖宅裡奴才穿的都是錦緞。
他的親兒子憑什麼要穿布衣!
“爹……”簡武簡文雙雙脫了鞋爬上炕,坐在沈鐘磬身邊,亮閃閃地看着沈鐘磬,“馬鞍什麼時候能送來?”
“我已經吩咐了,馬鞍一送來就拿這兒來……”沈鐘磬說着話,看着兒子問道,“你們怎麼不穿錦緞?”又問,“是娘不讓穿?”才接觸了幾次,沈鐘磬就發現,這兩個小傢伙看着淘氣,可是,卻對甄十孃的話卻言聽計從。
“……纔不是。”簡文搖搖頭,“娘雖然討厭錦緞不吸汗,也沒阻止我們穿。”簡武簡文活潑好動,總是滿頭大汗,甄十娘就囑咐他們,“錦緞不吸汗,一定要套在棉布外面。”
“錦緞不抗燒,又束手束腳的!”簡武嘟囔道。
他們一旦穿了錦緞,身邊的丫鬟婆子就會絮絮叨叨地不許做這兒不許做哪的。從小無羈慣了。簡武簡文哪受得了這些,索性死活都不肯再穿錦緞。
沈鐘磬錯愕,衣服是用來燒的?
簡文就說起他們第一次穿錦緞的事來,“……大年初一穿出去,不到半天就燒了好幾個大窟窿。”
“……喜鵲姑姑心疼的直掉眼淚,娘也板着臉,還禁了足我和哥哥的足。”簡武就跟着嘻嘻地笑,“其實娘不知道,我和哥哥都熬了一夜。巴不得在家睡覺呢。”露出一臉大男人的模樣,“只是,看娘氣成那樣,要不做出難過的樣子,娘會更生氣。”
聽說是一件藍色狐腋箭袖,沈鐘磬就想起他和甄十娘第一次逛街時甄十娘執意要買小孩衣服的情形。那時她告訴他說是給喜鵲肚子裡的孩子準備的……驀然擡起頭,“那衣服呢……”聲音微微有些顫,“給扔了?”
“沒有!”簡文搖搖頭,“喜鵲姑姑給補了。”
小丫鬟很快給找了出來。
簡武蹦起來穿給沈鐘磬看,“怎麼小了?”低頭看着短了一大截的衣服微微有些失望,“秋菊姐姐說我穿這套衣服像王子。以前那些衣服都讓娘扔了,唯獨這件不捨得。留了下來。”呲牙朝沈鐘磬一笑,“娘說留下來做紀念,讓長大了看看我們小時候有多淘氣!”
雖然沒相認,過年時她竟讓兒子穿上了他親自買的衣服。
而且,還說留下來做紀念!
摸着湛藍色的緞面上點綴的一顆顆小星星似的補丁,沈鐘磬咽喉像被人突然勒緊了, “你們娘……”呼吸有些困難。“打你們了嗎?”
“沒有……”簡武簡文得意地搖搖頭,簡文說道。“娘纔不會因爲這個打人。”衣服又小又緊有些不好脫,簡武就伸了胳膊讓沈鐘磬幫着拽,跟着問道,“春哥就常因爲弄髒了衣服捱打,你娘也會因爲這個打你嗎?”
“嗯……”沈鐘磬一邊幫簡武脫衣服,隨口說道,“我上樹掏鳥掛壞了衣服,娘就會用雞毛撣子劈頭蓋臉地抽。”若是他敢把衣服燒成這樣,老夫人一定會餓他三天不給飯吃。
“你娘比我娘兇多了!”想象着雞毛撣子抽在身上的感覺,簡文呲了呲牙,“我娘生氣時表面上看着兇,從來不真打。”
“是我怕娘氣壞了,纔不敢忤逆娘。” 簡武跟着點頭, “喜鵲姑姑說,孃的病最怕氣了。”感慨道,“你娘真兇!”又安慰道,“你別怕,我娘最會開導人了,哪天讓我娘開導開導你娘,我娘說,父母隨便打孩子也不對。”
沈鐘磬嘴角抽了抽。
有這麼說的嗎,他娘是誰,不是他們的奶奶嗎?
有小丫鬟進來回,“……將軍買的馬鞍送來了。”
簡武簡文嗷的一聲跳起來,“……我去看看。”
甄十娘睡醒覺找來霸王居時,沈鐘磬父子三人正擺弄新買的馬鞍和馬靴。
“……一模一樣的馬鞍,爹爲什麼一定讓把這副的鞍花給改了,不要那副現成的?”
沈鐘磬喜歡馬,一到集市,首先就帶兒子去了馬市,看到琳琅滿目的鞍轡,簡武簡文立即就直了眼,摸摸這個看看那個,不是甄十娘教訓不許問人要東西,早就吵着要了。
見他們喜歡,沈鐘磬就給一人挑了一副小馬鞍、轡頭和馬靴等一整套騎具,簡武不喜歡上面銅質鞍花,自己挑了一副六瓣形藍釉鞍花,沈鐘磬就讓賣家把他挑的那副馬鞍的鞍花給換了後再送來。
“……這些鞍花只是裝飾,挑馬鞍要看鞍橋的形狀。”沈鐘磬就翻過馬鞍給兒子看,“這裡稍有偏差就會把馬背磨壞了,在戰場上,馬就是騎兵的生命,一定要好好愛護。”
“原來是這樣啊……”簡文簡武點點頭,簡文掂着自己的馬鞍,“這麼沉,馬會不會累壞了?”
“不會……”沈鐘磬搖搖頭,正說着,簡武一擡起瞧見甄十娘推門進來,歡快地跑過去,“娘睡醒了?”指着簡文手裡的馬鞍,“瞧,爹給買的馬鞍。”又道,“爹還說要送我一匹小馬!”
送小馬?
天,他不會是想讓兒子現在就學騎馬吧?
簡武簡文才六虛歲!
怎麼能騎馬,摔壞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