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撕心裂肺的哭號,也沒有歇斯底里的瘋狂。柔弱的女孩勉力維持着顫抖的身子緩緩走下山道。
狄舒夜竄上前去,用熱情的懷抱接住了女孩那瘦削的身子。
“真的是你…”低喃一聲,韓江雪緊了緊手臂,似乎要將眼前的人牢牢拴住,永遠的留在自己身邊……
鬆開手臂,狄舒夜低頭看着那張嬌嫩的臉龐,半年不見,這張梨花帶雨的臉龐瘦削了許多,多了幾分成熟,少了幾分孩子氣。許久之後,顫抖的嬌軀這才漸漸平靜下來,偶一回頭,隱約間看到山道上幾道風紅色的衣襬閃過,俏臉一紅,但卻倔強的沒有離開眼前的懷抱。
“你過得好嗎?”狄舒夜喃喃問道。
“好呢,你呢?”韓江雪輕聲答,“走走吧。”
兩人牽着手,彷彿曾經,沿着早已爛熟的山道,一遍,又一遍……
古琴峰,葉雲舟緩緩從修煉中醒來,謝雨龍也在此時睜開眼,兩人對視一眼,苦笑道:“習慣了天地眼中那濃郁的天地元氣,在這裡還真有點不習慣了。”
謝雨龍微微一嘆,回頭看向峰下,笑道:“老大怎麼還不來,都快天黑了。”頓了頓,看向葉雲舟道:“你看好他們嗎?”
葉雲舟怔了怔,片刻之後,搖了搖頭:“老大現在是琴宗的追殺對象,雖然如今有黃泉學院護着,但以後……他來了,看起來情況不妙啊。”
謝雨龍回頭。不遠處盤膝而坐的斷雲遠也是回頭看去,只見遠處狄舒夜沉着臉緩緩走了過來。
見到斷雲遠守着葉雲舟二人,狄舒夜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容:“斷老,多謝了!”
“呸,我身爲長老,自然要照顧好每一個學員的安全,好了,你來了我也要走了,估計那邊商量進入秘境的事業差不多了。你這小子,一走就是大半天。唉。有女人的人。就是與衆不同啊。”斷雲遠長長舒了口氣,站起身來,向議事廳方向走去。
“走吧,去我的宿舍看看。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弟子入住。”狄舒夜向着葉雲舟二人找找手。擡腳往住宿區走去。
古琴峰依舊。住宿區也沒有任何變化,唯一的變化,則是人似乎比往年多了。在琴宗八年。狄舒夜向來籍籍無名,一路走來,根本沒人認識,到了自己小屋,狄舒夜先是看了眼一邊醉扶風的屋子,門鎖着,裡面沒有醉扶風的氣息,顯然不在屋中。
緩緩推開自己的屋門,‘吱呀’一聲,彷彿推開了童年的夢幻之門,這裡發生的一幕幕涌上心頭,狄舒夜擡手撫摸過屋中那唯一的傢俱,小桌上塵土積了厚厚一層,手指劃過,拉出一條深深的溝壑,蜿蜒的就像他這一路走過的路。
謝雨龍正要拂去灰塵,卻被葉雲舟一把拉住,隨後只見葉雲舟雙手虛拍數掌,那厚厚的灰塵忽然像是活了一般,彷彿水流流過,緩緩從桌上、凳子上、牀上、牆上流淌下來,最後聚集在地面正中央,堆成了一個小土包。
手掌輕輕虛按一記,那小土包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狄舒夜詫異地看向葉雲舟:“土屬性?”
他從來沒見過葉雲舟使用屬性之力,這是第一次,沒想到竟然是以防禦著稱的土屬性。
“呵呵,突破聖人之後連同領悟帶掌控,我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能掌握土屬性之力,不過打掃衛生還行,暫時沒有土屬性的武技,所以若要攻擊麼,那就不行了。”葉雲舟呵呵一笑,眼中的歡喜之意頗爲濃烈。
“你呢?”狄舒夜看向謝雨龍,葉雲舟掌握了土屬性之力,謝雨龍應該也不差吧。
“我?我也就打掃衛生還行。”謝雨龍嘿嘿一笑,雙手一撮,指尖一股股小小的水流潺潺留下,兢兢業業的給地上灑上水。很顯然,他掌握的是水屬性。
“你不是可以煉丹麼?怎麼選擇了水屬性?”狄舒夜一陣詫異,謝雨龍掌握的是火屬性,這一點他們都知道,當初煉丹之時,他說他的屬性是火屬性,不過火屬性玄奧只是凡火。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他竟然領悟了水屬性。
“老二也領悟了火屬性,不過我們兩的火屬性都是凡火玄奧,就不拿出來丟人現眼了。”謝雨龍嘿嘿一笑,“若日後有機緣了,再說吧,屬性玄奧可不是想領悟就能領悟的。再說了,貪多嚼不爛,先修煉一段時間再看吧。”
狄舒夜點點頭,倒是有點詫異,謝雨龍竟然能說出這番話來,看來突破聖人之後,對他的改變也很大啊。
牀上被褥早就不見了,狄舒夜擡頭看向屋頂,忽然探出手,凌空一抓,‘噗’的一聲,一個包裹掉落下來。
“咦?你還藏了好東西不成?”謝雨龍驚訝地看着狄舒夜手上那隻破爛的書包。
狄舒夜不答,捧着書包良久,這才緩緩打開來,而後從裡面取出一件薄薄的鎧甲。正是當日琴宗考覈賽上,醉扶風得到之後送給自己的月之神鎧。當初天拍水說這件鎧甲有點特別,可自那以後,狄舒夜都忙着修煉,竟然把這事給忘了,如今再次回到這裡,不禁想了起來。
狄舒夜心神掠過這件月之神鎧,卻並沒有發現異常,也不多想,連同書包一起收入虛壺空間。屋子中頓時安靜下來。葉雲舟二人見狄舒夜臉色一直不是很好,他不說,兩人也不好多問。
就這樣呆了許久,狄舒夜忽然起身,看向牆上的高高的窗戶,一如當初的窗戶,沒什麼特別之處,不過狄舒夜卻在這一刻,想起了當初見葉落之後的那一絲明悟。
幾年前,就在這個小窗下……
夜涼如水,已是深秋時分,窗外秋風怒號,一枚樹葉打着旋兒飄進狄舒夜的屋子,蕩啊蕩落在狄舒夜眉梢,正在打坐中的狄舒夜緩緩睜開眼來,擡手取下這枚樹葉。
這是一枚金黃色的楓葉,毛茸茸的葉根兒上海散發着樹木的氣息,一條條脈絡清晰的印刻在葉面上,像是記載了自己這短暫的一生所有的痕跡。
“樹葉爲什麼會落下?”狄舒夜那種忽然冒出一個問題,“生命的輪迴,一片樹葉落下是死亡還是新生?”
狄舒夜靜靜的看着手中的楓葉,斷龍大陸北方冬季酷寒,樹葉會隨着樹木所能汲取的營養減少而劍尖的衰退、凋零,到了來年開春,光禿禿的樹幹上照樣會冒出一樹的新綠,如此往復交替。
而斷龍大陸南方的樹葉卻並非如此,一枚樹葉的脫落並不是衰老,而是因爲新葉的長出……
那時候,狄舒夜曾想過,死亡與新生、生生不息這是否是木屬性的原理,原來不是很明白,如今對當初那種感覺,卻似乎有了一個極爲確切的認識。
“老大,你…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吧。”謝雨龍忽然低聲道。
狄舒夜眉頭微微一皺,回頭苦笑道:“我正在感悟一些東西,卻被你生生打斷了,該打。”
“啊?”謝雨龍與葉雲舟齊齊一愣,而後謝雨龍嘀咕道:“我還以爲是那個女孩子呢……”
狄舒夜微微一嘆,走到左邊搬過凳子,坐在兩人面前,沉吟半晌,道:“她叫韓江雪,是琴宗橫笛峰峰主的女兒……”
……
狄舒夜將兩人之間的事緩緩說出,最後,這才長長舒了口氣道:“今天我和她聊了很多,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到後來……我們似乎都發現未來,很難走。”
“有什麼難走的?她是愛你的,我相信,只要你走,她肯定會跟着你走的,要是她不跟着你走,那隻能說她不愛你!”謝雨龍叫道。
葉雲舟白了他一眼,哼道:“她身爲琴宗橫笛峰峰主的女兒,這輩子就是琴宗的人,除非她父親叛出琴宗,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更何況愛情與孝了,這個問題說白了就跟我聽過的一個無聊的問題一樣:你母親和你媳婦同時掉進水裡了,你一次只能救一個,你會救誰?所以說,就算韓江雪不跟着老大走,也並不能證明她不愛老大。”
謝雨龍沉吟半晌,回頭看向狄舒夜道:“你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才悶悶不樂的?那我問一句,你愛韓江雪嗎?”
狄舒夜渾身一震,他今日與韓江雪終於相見,可他心中更多的似乎是愧疚,那種歡天喜地的感覺並沒有出現。向來他都是自己問自己,每次自己都能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自己,然而這次從謝雨龍口中問出,他彷彿面對着一道極難選擇的選擇題。
沉吟許久,狄舒夜忽然一陣惱怒道:“雲獸狙擊戰中能活下來再說,媽的。”
“你這是才逃避,你爲什麼要逃避?就是因爲你內心深處並不愛她,因爲不愛她,所以……”
謝雨龍像個愛情專家,剛剛說到一般,腦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所有黃泉學院學員們,在演武場集合。”
三人同時騰地站起身來,相顧駭然色變,顯然這聲音是同時傳遞到每一個人耳朵中了,這種聲音並不是高手使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傳遞,很明顯,是來自心脈中那塊靈魂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