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薇薇安本人已經完全忘記了這東西,如果她不是足夠幸運地與保爾重逢,恐怕這些不可複製的寶貴資料就要永遠遺失了。想到這兒連郝仁都替她捏了把冷汗:這姑娘的記性真心讓人不安啊。
一次次沉睡,一次次復甦,以這些關鍵性的事件爲節點,手稿沿着一條模糊的時間軸記錄着一個永生者在過去一萬多年來的經歷見聞。地球原始洪荒時期的風貌從那些古老的文字中可見一斑,那些已經隨着神話時代落幕而灰飛煙滅的古老神魔也頻頻在字裡行間出現。
郝仁的思緒似乎隨着薇薇安的聲音慢慢飄回了人類的懵懂年代——對地球而言只是前不久才發生的事,但對人類而言已經是無法考證的上古。那時候人類還是鑿穴而居的荒蠻生物,大地被上古的猛獸和威力無窮的大自然所統治,擁有神明般力量的古代異類們君臨整個世界,他們中的大部分甚至還沒想起來要在人類社會中建立神權——然而他們的活動已經深深影響到當時的原始人,於是當年的人類便產生了最質樸矇昧的原始神明信仰。他們將各種自然現象和那些能呼風喚雨的異類混爲一談。列爲原始神明。而當時的薇薇安漫無目的地行走在世間,在特定的場合與時間裡。她甚至也是那些原始神明的一員。
只不過她每次在世間行走的時間都不會太久:莫名其妙的睡意始終困擾着她。
手稿上的記錄還在繼續,現在出現了人類文明的萌芽。對當年的薇薇安而言,這是個有趣的現象:
“……在一處地下裂縫中甦醒,沉睡期間所處的石室完整,但已經整體沉入地下深處,似乎在沉睡期間遭遇了地震,幸好沒有掉到地底岩漿裡去。地表正是春季,而且再次變得陌生。印象中應該是一片大湖的地方現在變成了草原,附近的土壤也變得很肥沃。發現了正在放牧的人類,他們不再穿獸皮。而且他們的村子有了很大變化——一些房屋,用石頭和木頭建造,他們似乎發展很快。我身上的衣服已經很破舊,用魔力維持它們越來越顯得沒有必要,或許可以從人類那裡得到一些東西……
“另外提一下,我在沉睡地附近找到了自己沉睡之前留下的石版畫,上面仍然記錄着上次睡覺前的惡劣情緒,這真奇怪,我對此沒有印象。但我決定像以往一樣把這些筆記原樣抄錄下來。將來或許會用得上。
“沿着一條河前進,發現了更加肥沃的土地和更大規模的人類聚居地,他們竟然可以在曠野中繁衍出這麼大的規模,令人驚訝。一定有什麼東西幫助他們抵擋了周圍的威脅。人類可以成羣結隊地對付猛獸,但對付不了我的同類……溯河而上,找到了人類的庇護者。是老朋友,阿蒙和奧西里斯他們。他們正在保護一個人類王國。這很稀奇,但也很令人高興。他們對人類的態度比我的其他同類要好……我想起了當年曾經遇到過的宙斯和……嗯,應該是海拉?或者赫拉。那對夫婦似乎也有類似的想法,但不知道他們現在住在哪裡,或許該去找他們,體力恢復的很好,正是踏上旅途的好時候。
“……未能找到宙斯夫婦,因爲在一個被紅色月光照耀的怪地方迷了路。心情煩躁,這裡到處都是對我滿懷敵意的惡徒,不管殺掉多少都無濟於事,只能讓怒火越演越烈……或許這裡存在某種幻象,不管怎樣,睡意襲來,我必須繼續休眠。”
郝仁皺着眉,似乎從那字裡行間發現了某些令人在意的疑點,而薇薇安只是繼續翻譯下去:
“……在水中醒來,或許已經被浸泡了很久。看樣子又在沉睡中遇到了什麼變化,有一條地下河倒灌進來了。這個世界總是在變,不管睡在哪裡都不是百分之百穩妥的,即便把自己埋在地下可以躲開他人和動物的騷擾,但終究很難對付地質變遷。我找到了自己上次沉睡之前留下的筆記,上面又寫着與人爭鬥以及情緒急躁的事情,但和以往一樣,我對那段時間的怪異情緒毫無印象,只能暫且相信它們是真的發生過。我現在有了新的記筆記的方式,可以把那些石板和破布上的東西都轉抄到荷魯斯給我的柔紗上了。
“還記着之前的計劃,出發去尋找宙斯和赫拉,我記着他們是在一座高山上定居,根據星星的方位應該還能找到他們。希望星星的變化不要太大。
“……找到了宙斯夫婦,我和他們都很高興。他們庇護的人類也很昌盛,那些人類甚至建造起了石頭的巨大城市和奇觀,那些建築物儘管沒有魔力,但規模上幾乎與神殿相當……似乎波塞冬對此有些不滿,他不喜歡看到人類有能力建造和神一樣的奇觀。
“……閒暇時整理了之前的一些記錄,我對自己的沉睡和甦醒感覺很困惑,其他人——包括那些狼人和亡靈,都沒有像我這樣多次沉睡的經歷。我發現一些規律……”
“一些規律……”薇薇安將手稿暫時放下,臉色略微有些不好看,“房東,我怎麼感覺怪怪的。”
郝仁早就感覺這手稿字裡行間都透露着詭異了,只是那些東西模模糊糊很難把握。他摸着下巴看向薇薇安:“你就一點都記不起這份手稿的事?”
“完全沒有印象,”薇薇安眉頭緊鎖,“但根據手稿零星透露出來的情況,我在以前的數次沉睡中雖然也會忘記一些這上面記錄的事情,但總會留下一星半點的殘缺記憶,所以在後來才能根據那些殘缺記憶補充出了這份手稿。但在上一次的沉睡中……我乾脆就把這些全都忘了,甚至包括手稿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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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沉睡……是在三百年前和怒靈戰鬥之後吧,”郝仁看着薇薇安,“那是最‘嚴重’的一次,你缺失的記憶正好是最至關重要的部分:你忘了自己之前一萬年來都不間斷記錄的這份‘日記’。”
薇薇安看着手稿,那上面的簡陋圖畫記錄的是某些時期她在地球上的見聞,但更多的是各種稀奇古怪的彷彿怪獸一樣的“生物”。薇薇安每次沉睡之前必經歷一次大戰,她在煩躁和憤怒的情緒中將那些怪物消滅,隨後便會因爲“睡意襲來”而陷入深眠,而在那之前,她會把自己敵人的形象繪製下來,似乎是爲了讓自己醒來識別,下次再遇上這些怪物的時候第一時間提高警惕。
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繪畫,薇薇安一邊思索着一邊輕聲說道:“根據我的總結,沉睡分爲兩種:一種是在無所事事的情況下——或者是窮的快要餓死的情況下,我主動選擇進入沉睡來度過苦日子,這種休眠是可控的,而且貌似沒什麼後遺症,醒來之後只會損失很少一部分記憶或者乾脆不會損失記憶,也沒有體力大幅削弱的現象。而手稿上記錄的完全是第二種情況:睡意襲來,不得不睡。”
郝仁看着薇薇安的眼睛:“在這種無法自控的睡意襲來之後,你會丟失大量記憶,並且甦醒之後身體會異常虛弱?”
“說實話我也不敢確定,”薇薇安哭笑不得地擺擺手,“對一個健忘症而言最困難的事就是確認自己忘掉的是什麼。但這份手稿上提到的很多細節我確實都記不起來,而且在某幾次從沉睡中醒來之後我也確實感覺到異常虛弱……”
“包括最近這次,”郝仁用指節輕輕敲着桌子,“你的最近一次沉睡是在消滅怒靈之後,那也是睡意襲來導致的不可控休眠,所以你現在處於虛弱狀態?”
薇薇安看看身上:“但我感覺我挺精神的啊。”
“別鬧,人在猝死之前都感覺自己優勢很大。”
“……房東你真的很不會說話。”
郝仁乾咳兩聲:“咳咳,反正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總之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在這份手稿的記錄上,你每次‘睡意襲來’之前都會經歷同一件事!”
薇薇安目光一凝:“我注意到了,狂躁,憤怒,莫名其妙的與人爭執,還有……不知道和誰進行的惡戰。那上面提到的敵人我根本沒見過,這些繪畫顯得也很陌生。”
“但手稿確確實實是你寫的,”郝仁盯着薇薇安的眼睛,“你確認想不起來這部分的內容麼?甚至你最近一次沉睡就在三百年前,當時有沒有這個現象你也記不起來麼?”(未完待續。。)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