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士兵威利的帶領下,一行人沿着豐饒之路和王國大道出發,前往那座被稱作“壁爐城”的家族封地。.xshuotxt他們腳下的道路都是原本避難所城市裡的街道和公路,但年久失修已經讓這些道路不復以往的光鮮,而且變得非常難走。破碎的水泥路面翻卷起來,人造大地暴露在外,坑坑窪窪的道路似乎從未有人修繕過,走在上面深一腳淺一腳,簡直和荒野小徑沒什麼區別。南宮五月在這樣的路面上走着頗爲費勁,她甚至想幹脆變成水蛇形態爬着走是不是會輕鬆點,但想到薇薇安只不過放了點冰塊就把當地人嚇的屁滾尿流,她還是壓下了砰一下子變出三米多尾巴的衝動。只是抱怨仍然是免不了的:“話說你們這兒的路都是這麼難走啊?”
“很難走?”威利低頭看看路面,“哦,確實比不上高塔王國的壯麗之路,畢竟這裡只是窮鄉僻壤,鐵城邦和高塔王國都不會派人來整理這種地方的道路。”
“你們兩個……‘國家’爲什麼要打仗?有什麼深仇大恨?”郝仁彆扭地問道。
威利眨眨眼:“爲什麼?寒冬就要來臨,必須點燃世界盡頭的火焰,戰場上死去之人的靈魂就是火焰的薪柴。四大王國從來都不是因爲仇恨纔打起來的。我覺得這應該是常識。”
所有人面面相覷,薇薇安眉頭微皺:“你們還分成了……四大王國?”
“你們難道真是從寒冬世界來的?”威利嚥了口口水,“人人都應該知道——高塔王國,鐵城邦,自由城,還有羣星堡,這是這個世界的四個王國。”
郝仁聽到這些之後心中充滿了怪異的感覺。他覺得這有些荒誕——在一艘星艦內,在一座先人建造的避難所都市中,領土和勢力被重新劃分。竟然成爲了一個個零散的小城邦和村鎮聚落,昔日的街道變成各種“城市”之間的交通動脈。一座座大樓變成碉堡和集鎮,工廠空地在經歷拆除清理之後變成了“曠野”和“荒原”,避難所面目全非,一個原始的社會在高級文明的廢墟上怪異地生長起來——而且這個廢墟還是如此的狹小。
這一切就像是場扭曲怪誕的夢境般。
他擡頭看向上空,從這裡能看到閉合空間對面的城市大地,他很想問問威利對這個世界如此奇怪的結構是如何看待的,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問不出什麼:眼前的年輕人在這裡出生,在這裡成長。在這裡接受了從幼年到成年的所有教育,他心目中的世界就應當是這個樣子,如果這艘船裡再無人知道“方舟”的概念,恐怕生存在這裡的人會把整個世界都當成一個巨大的雞蛋殼。鋼鐵護盾外面的冰冷空間對威利而言是毫無意義的。
威利一路上都顯得有點戰戰兢兢,他很不情願在這條大道上走動,尤其是在自己的戰友們都潰逃之後,跟在郝仁這樣一羣來歷不明而且懂得“巫術”的人身邊讓他嚴重缺乏安全感。但這個年輕士兵別無選擇,他還是要膽戰心驚地給異鄉人帶路,並且隨時警惕着路邊會不會衝出來鐵城邦或者自由城的伏兵們。
可是一直在這條路上走了很久,郝仁也沒有看到其他人出現。他不禁有點懷疑威利說的話:“你說這是一條很危險的路?我怎麼沒看到任何人從這兒經過?”
威利搓着手,緊了緊自己的袖口,現在天氣陰冷。讓他有些發抖:“我也不知道……平常這裡應該會有士兵通過,至少也有城邦之間的商人們通行……”
他一邊說着一邊擡頭看向天空,艦內都市各處的暗淡燈光就像黑暗中的流螢一樣閃閃發亮,將這個封閉空間點綴的像是停滿了螢火蟲的怪異洞窟,年輕人淺褐色的眼珠中有些不安:“十年來這個世界每況愈下,我已經數不清自己遇上多少次不尋常的事情了,或許鐵城邦和自由城的巡邏兵們今天恰好都偷懶了?”
“每況愈下?”郝仁好奇地問了一聲。
威利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麼,然而一陣怪異低沉的聲響突然打斷了他。
這陣聲音是從地下深處傳來。聽上去就像是某種巨大的設備逐漸停止運轉的低緩降調,它沿着大地傳播出去。儘管不是很洪亮,卻似乎整個空間都震盪起來。而與此同時郝仁則覺得自己身子一輕。一種即將離地飄去的感覺從腳下傳來。威利臉色瞬間大變,他驚恐地尖叫起來:“大家不要動!是‘昇天’!‘昇天現象’!”
幾乎在威利話音落下的同時,衆人感覺各自的身體一下子完全放輕:避難所裡的人工重力消失了。
郝仁看到一股紅光從封閉空間的一端向着另一端急速飛去,緊接着就是另外一道,看上去像是某種報警燈光,而威利則瞪着恐懼的眼睛緊盯着那燈光,默默記着數:“一……二……三……三道流星!太好了,看樣子不會持續很久……大家千萬不要動!尤其不要跳起來!”
這時候人工重力已經完全消失,郝仁他們雖然仍“腳踏大地”,但實際上身體已經處於浮空狀態,只是鞋底還微微接觸着地面而已。威利緊繃着身體一動不敢動,生怕一個微小的動作就會讓自己離地而起:這會讓他不受控制地飛上天空,甚至一口氣飛到大地另一側。郝仁很快便理解了這個年輕人的恐懼原因,他試着緩解威利的緊張:“別擔心,別擔心,你提醒的很及時,沒有人會飛出去——這種情況經常發生麼?”
“不,要幾個月才發生一次,但據說在我出生之前,它發生的頻率比現在還低,”威利深吸一口氣,他對郝仁的“無知”已經顧不上好奇了,這時候有人能跟他說話便讓他放鬆不少,“寒冬即將來臨,這個世界的心臟正慢慢凍結,大地也無力再把我們固定在地表……我的祖母告訴我的。不過只要能重新點燃先祖洪爐,一切又會恢復如常,這也是祖母告訴我的。”
郝仁隨意敷衍一聲,默默擡頭看着那些貫穿了整個空間的巨大管道和合金橋樑,那些東西表面正有燈光遊走,而那些燈光是之前沒有出現的。這恐怕是方舟鉅艦的某種自動維護系統,這個系統顯然出了問題,但它還苟延殘喘着。
人工重力消失了將近一個小時,期間威利一直把手按在胸口,喃喃自語着彷彿在對某個神明祈禱。最終這難熬的一個小時終於過去了,郝仁聽到另一種不同的低沉聲音從大地深處傳來,當這陣聲音漸漸平息下去的時候,他的身子一沉,再度體會到腳踏實地的感覺。
威利腳一軟差點倒在地上,他勉強站起來,對郝仁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你們好像完全不怕‘昇天’。”
“只要不飛上去,就不會摔下來。”郝仁隨口說道。
威利臉色陰暗:“我最好的朋友曾經也這麼說過——但最後他死在了大地另一頭的‘風谷城’廣場上。”
他一邊說着一邊擡頭,看向頭頂那些倒懸的城市建築:“那是一次漫長的‘昇天’,整整持續了一天一夜,可憐的勃肯,他只是不小心伸了一下腿,然後我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從大地上騰空而起,越飛越高,越飛越高……那時候我還不懂得從流星中判斷昇天現象的持續時間,我以爲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但卻眼睜睜看着他變成了天上的一個小黑點,那時候他的妹妹就在我旁邊,可憐的姑娘……她的哥哥甚至一直越過了‘天地軸線’。當大地之母重新恢復活力的時候,勃肯落在了世界的另一頭,直到幾天後風谷城的領主纔派人用一個大盒子把勃肯送回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