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飛燕只覺得身體一陣發寒,無意間,她的雙腳向後退了一步,那鐵鏈落在地面上的厚實音色便傳到了赫連擎蒼的耳內。
赫連擎蒼冷厲的目光落在上官飛燕的雙手雙腳之上,而後他揚手一揮,上官飛燕大紅喜袍遮蓋的鐵鏈鐐銬便呈現在了赫連擎蒼沉靜的墨綠瞳仁內。
他擡手掂量了一下鐵鏈鐐銬的分量,刀鋒一般的眉宇緊緊一凝。
“這就是貴國皇帝對待賢臣的態度?”他淡漠的口吻中,顯然是毫不掩飾的譏諷之調。
上官飛燕輕輕推開了赫連擎蒼按在她臂膀上的手,淡淡一笑。
“四皇子過慮了。無論皇上對下官做什麼,對於百姓而言,他能做到他應該做的,能將百姓裝在心裡,爲百姓謀福,那麼皇上依然是聖賢明君。”
赫連擎蒼冰凍的墨綠子瞳忽而掠起一道異光,他沉吟而冷笑道:“上官大人到了這個地步,依然認爲貴國的皇上是聖賢明君,實在是難得。”他話到這裡,冰寒的目光直直地逼近上官飛燕的一雙清眸之中。
“本王卻是不信,難道上官大人心中就一點也不怨恨皇上如此對待你嗎?上官大人應該知曉,皇上如此行事,只是將上官大人作爲一枚棋子,一枚拖延本王行事的棋子罷了。”他冷硬的脣線勾起。
“別以爲本王不知道貴國皇帝打得什麼如意算盤,他若以爲憑上官大人一人之力便可以拖延本王計劃的話,他未免也想得太輕鬆了。”
原來赫連擎蒼早就知道東陵煜走了這步棋,只是他既然知道東陵煜會走這步棋,他爲何還要走下去呢?
莫非——
他想將計就計嗎?
果然個個都非簡單之人,東陵煜能夠想到的,赫連擎蒼自然也能想到。
至於那位狡詐若狐狸的九王爺東陵昭,上官飛燕几乎可以預料得到,他肯定早就知曉了這一切,所以他樂得在旁看好戲,不會出手助東陵煜一把的。
想到這些,原先心境還有些隱隱不平的上官飛燕,這個時候反倒安心坦然得很,但見她抿脣而笑,平視着赫連擎蒼,神情淡然道:“四皇子說得沒錯,如果下官到了這個境地,心中對皇上一點沒有怨恨的話,那麼自然是假話。下官對於皇上的設局,自然是有怨恨的,可是如果因爲下官對皇上個人的怨恨而抹殺了皇上對百姓的好,抹殺了皇上的功績,那麼,對皇上豈非太不公平了?”
赫連擎蒼原本說出這麼一席話,是爲了探視上官飛燕真正的心思。
在他的想法中,上官飛燕的前半部分言辭在他的意料之中,而她的後半部分的言辭卻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沒有想到,作爲被設局的人,他竟然可以如此客觀地看待問題。
這個上官欽竟然不偏不薄,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的關鍵所在。單憑他這樣的心胸,客觀的心態,絕非常人所能辦到的。
他果然不簡單。
“難得上官大人有如此寬廣的心胸,倒讓本王佩服得很。”赫連擎蒼暗中細細地計算着,冷峻的面龐上,卻不見絲毫變化。
他冷冷地替自己斟滿了一杯烈酒,仰頭一飲而盡。
上官飛燕到此時已經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了,她自然就無需遮遮掩掩,落得大方地安然坐下,不必理會雙手雙腳上的鐵鏈鐐銬碰撞出不雅的音色。
赫連擎蒼這會看到上官飛燕鎮定自若地安坐在他的面前,突然想明白了他剛纔爲何遠遠地站在那裡,無論他如何邀請,他都不想靠近的原因了。
原來如此。
鐵鏈鐐銬加身,是不想讓他看見而尷尬吧。
赫連擎蒼冷硬的脣線淺淺地揚上,而後他豁然起身,腰間的七星龍淵如游龍出海,直朝空中飛射。
上官飛燕擡頭,神色微微不解。
那赫連擎蒼掌心發力,七星龍淵在他的掌控之下,飛旋開來,若寒星射江面,點點瑩光,散開一地來。
上官飛燕只察覺到一陣清風揚起,吹拂着她的臉頰,她的周身,癢癢的。
而後她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音色。
哐——
她雙手雙腳上的鐵鏈鐐銬同時除去,斷開的鐵鏈撞擊地面,因而發出厚重的碰撞之音。
而一旦鐵鏈鐐銬從上官飛燕的雙手雙腳上卸下,上官飛燕頓時感覺輕鬆了許多,身體感覺輕飄飄的,走路踏步也輕靈了許多。
她當下活動活動麻木紅腫的手腕跟腳腕,面上洋溢淡淡的舒慰笑容。
“多謝四皇子。”雙手雙腳得了自由,上官飛燕當下心情也愉快了。
赫連擎蒼冷漠地撇了她一眼,沒什麼表情道:“不必客氣,本王只是現在缺少一個能陪本王喝上一杯的人而已。”七星龍淵完成任務之後,悄然地回到了赫連擎蒼的腰間劍鞘之中。
上官飛燕會意一笑,她盈盈玉手,緩緩地替赫連擎蒼斟滿了一杯烈酒,而後又替她自己斟滿了一杯烈酒。
“下官實在沒有什麼酒量,不過承蒙四皇子看得起下官,下官怎麼說都要捨命陪君子一杯了。”上官飛燕雙手捧起酒樽,朝着赫連擎蒼一舉。“下官這邊先乾爲敬,以示誠意。”她以袖遮容,仰頭硬生生地灌下一杯烈酒。
咳咳咳——
受不住烈酒焚燒咽喉的滋味,上官飛燕放下空空的酒樽,便忍不住被烈酒嗆得拼命咳嗽起來。
她咳得很厲害,雙頰飛紅,眼淚都咳得飆了出來。
赫連擎蒼見罷上官飛燕如此模樣,他冷硬的脣線微微地揚了揚,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由自主地顯露出來。雖然這笑容消失得極快,只在一瞬間,但怎麼說,赫連擎蒼還是笑過了。
“想不到文才武功皆出衆的上官大人,喝酒卻不行。”在雪狼國,連三歲孩童都飲得下一杯烈酒。
而這位堂堂男兒郎的上官欽,卻連一杯烈酒都承受不住,這倒讓赫連擎蒼覺得匪夷所思。在可不思議,無法理解的情況下,他還有一些奇怪的感覺。
這銀鷹王朝的文臣長得也太細皮嫩肉,太白淨清秀了。
若非知曉上官欽是男兒身的話,看他此時雙頰印染紅暈,一副嬌羞不勝力的模樣,活脫脫便是女兒的嬌容。若換成他們雪狼國的大臣,像上官欽這副嬌弱無力的模樣的話,赫連擎蒼早就抓他去軍營中去特別訓練了。
可惜——
上官欽並非雪狼國的大臣,所以她沒有機會進行特別訓練,也無法真正地成爲一名鐵錚錚的漢子。
赫連擎蒼搖搖頭,直覺地替上官飛燕可惜。不過如果上官飛燕要是知道赫連擎蒼要訓練她成爲男子漢的想法的話,她該慶幸她幸運地在銀鷹王朝當官,而不是身在雪狼國。
此時,上官飛燕看到赫連擎蒼對她失望搖頭的樣子,她也知道他看不起她的熊樣。
可是她不是喝醉酒還能打虎的武松,也不是鐵錚錚的真正男子漢。
她喝不了酒,並非她的過錯。
不過——
“下官失禮了,讓四皇子掃興了,還望四皇子見諒,下官實在是酒量有限。”不能陪他盡興,實非她的本意。
赫連擎蒼見此,也不勉強。
“罷了,罷了,本王自斟自酌倒還好些。”赫連擎蒼單手提起酒罈,下了滿滿的一杯烈酒。他握着酒杯,仰頭又是一杯灌了下去。
上官飛燕什麼都沒做,她只是默默地坐在他的對面,靜靜地看着他一杯一杯地飲酒。
直到——
“四哥,你倒好,一個人躲在帳內喝着美酒,卻讓皇妹我東奔西跑的,累了個半嗆。”門簾捲起,一身紅色騎馬裝的景陽公主赫連海娜,颯爽英姿地出現在上官飛燕的面前。
“咦?——你不就是那位——”赫連海娜進了帳內,才發現除了她家四哥在,還有旁人。
而這個人,面熟得很。
“四哥,這位不就是上次宮宴上跟皇妹交過手的上官欽嗎?”赫連海娜喜盈盈地盯着上官飛燕看。
“上官大人,你怎麼在我四哥的帳內?”
上官飛燕使了一個眼色,飄了飄對坐冷着臉的赫連擎蒼。
“這個問題,恐怕六公主需要問問你家的四哥了。”
“四哥,上官欽怎麼會在你這裡的?”好奇心一起的赫連海娜,她爽快地落坐在赫連擎蒼的旁側,視線則定定地專注着對面的上官飛燕。
赫連擎蒼卻沒有直接回答赫連海娜的問題,他反問她道:“海娜,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哦——我早上去靖王府找四哥,看門的侍衛說四哥不在府內,告訴我,說四哥直奔阿里大草原來了。我這不是急趕緊趕,終究讓我見到四哥了。”赫連海娜覺得有些口渴了,她拿起上官飛燕桌面上的空酒樽,滿滿地替自己斟了一杯,一口氣飲得乾淨。
“這麼急着找四哥有什麼事情嗎?”赫連擎蒼冷然道。
“也沒多大的事情,只是雙子城那些迂腐固執的老傢伙,一點也不體恤百姓,讓他們拿點錢財跟糧食出來,就好像要了他們的老命一般,真氣死我了。”她好像還覺得不夠似的,赫連海娜又連着倒了兩杯烈酒,皆一飲而盡,臉色如常,不見緋紅印染臉頰。
好酒量!
上官飛燕在旁看得有些驚呆,原來女子喝起酒來,一樣不輸男兒郎的。
只是她卻不行。
上官飛燕不由地脣瓣微動,苦笑連連。
“對了,四哥,我回答完你的問題了,你也該回答皇妹的問題了。上官欽爲什麼會來這裡?難道是四哥邀請他過來的嗎?”赫連海娜連喝三杯烈酒,終於滿足地擦了擦脣瓣,她笑着問赫連擎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