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上官飛燕爲難之際,那東陵昭竟然什麼話都沒有說,他鳳眸眼尾斜斜一挑,桃紅色的脣瓣噙起一抹放浪不羈的笑容,從上官飛燕身側擦肩而過的時候,深看了上官飛燕一眼,那一眼,徒然令上官飛燕心中一震,腦海閃過一道不好的念頭。
“大人,你的臉色好難看,你還好吧?”雲翩翩握着上官飛燕冰涼的手心,擔心地望着她。
上官飛燕按着雲翩翩的手背,淡淡一笑道:“我沒事,大概是剛到京都的關係,一時水土不服,難免夜間睡眠不好,所以感覺有些疲倦罷了。”
“那麼大人,翩翩去給大人泡杯醒神茶來,可好?”雲翩翩水眸之中盡是擔憂之色。
上官飛燕輕笑着點了點頭。“也好,如此勞煩夫人了。”
雲翩翩起身前去廚房準備醒神湯,那海明月跟卡特二人見上官飛燕一臉倦容,雙眉緊鎖,似有煩心之事,當下二人不便打擾,隨意找了一個藉口離開了上官府邸。
上官飛燕一人獨自安坐書房之中,耳根雖然得到清淨了,心境卻是久久無法平靜下來。她覺得事情發展的趨向越來越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她總覺得此次回京心神不寧,眼皮直跳,大有狂風暴雨來臨之兆。
她凝眉起身,視線無意掃到琴架上的春雷琴,緩步踏至,纖纖玉手輕輕一撥琴絃,立即有清亮之音迎面撲來,高音之處,大有春雷驚世,震人發聵之意,引得心中觸發異動,情緒共鳴在琴絃之中。
春雷琴,一向素有聲名,傳揚天下,乃爲古琴之中的奇珍異寶。當初在阿里大草原之時,拿到修復完整的春雷琴,她曾是既震驚又欣慰,爲了此琴不失所用,她不得不學習琴藝,希望不負上官欽留下的春雷琴之名。
只是現在,她隱隱感覺到一股不祥之兆,手指輕彈琴絃之上,她清亮的眼波之上漸漸地氤氳起江南的煙雨朦朦。
那梅子楓約她今晚風煙亭彈奏春雷琴一曲,真的是爲了當初她欠下的那個條件嗎?今日的梅子楓望着她的眼神特別怪異,雖然她不明白是何緣故,但總歸不是什麼好兆頭。
“大人如此心緒不寧,可是爲了今晚風煙亭之約嗎?”不知道何時,雲翩翩捧上一杯醒神茶,輕輕地放在上官飛燕的旁側。
上官飛燕搖搖頭,她苦笑一聲。“是福是禍,確實難料。”
雲翩翩神色一驚,而後婉柔地提議道:“大人何不找個藉口推辭不去?”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是福不是禍,是禍不是福,靠躲是躲不過去的。再說了,上官大人跟梅子楓總歸是有同窗之誼在,他又三番四次地出手相助於我,我若不去,倒真的是有些說不過去了。”上官飛燕輕嘆一聲。
“那萬一要是——”雲翩翩自從上官飛燕被人知曉了女兒身份之後,她總是日夜擔心,生怕有朝一日實在隱瞞不過去而招致殺身之禍,那她就太對不起上官飛燕了,畢竟是她懇求上官飛燕爲夫完成遺願而冒名頂替欽差大臣之名的。
在阿里大草原,上官飛燕爲大局着想委身九王爺一事,她心中已是愧疚難當,若因此事再牽連到上官飛燕的性命,那她真的是無地自容,只能以死謝罪了。
上官飛燕一眼便看穿雲翩翩心中所想,她依舊爲上次九王爺識破她身份之事而一直耿耿於懷,不肯原諒她自己。
但是那件事情的發生,她自己知道,並不是僅僅因爲交易,還夾雜着某種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也許是當時的月光太過溫柔,也許是夜晚的寧靜,也許是當時美好的氣氛所致,總之發生得很突然,卻也自然,一切就這麼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等到她神智恢復清醒的時刻,事實已經造就,所以說什麼都沒有必要了,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坦然地面對這個事實,而不是時常被這個事實所幹擾。
當下她揚手微微一笑,掌心輕落在雲翩翩的肩膀上。“不提過去的事情了,過去了便是過去了,關鍵是現在。”她脣角揚起,眼波盈盈。“你放心,無論做什麼事情,我都會先考慮自己的安全問題,不會讓你們擔心的。畢竟活着纔是最重要的事情,活着纔可以做成很多事情,死了便什麼都做不了,也什麼都不值了。”
雲翩翩聽罷,鼻子一陣發酸,瑩潤的水珠在眼眶內打轉着,可是硬是忍住了沒有滴落下來。“大人,我去給大人準備官袍。”她轉身,擡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出了房門。
上官飛燕凝視着雲翩翩離去的背影,她嫣然一笑,靜靜地端起醒神茶,放在脣瓣之間,輕輕地抿了幾口,而後又安靜地放在桌面上。
她拿起書案上的卷宗,一頁一頁地翻動起來。
也許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說不定是她多想了呢,上官飛燕視線掃在書卷上的字跡時,脣角微微一揚。
那東陵昭從上官府邸出來回至定王府之後,他當場聽聞梅子楓約定上官飛燕風煙亭會面之事,竟然毫無動靜。
他懶洋洋地斜靠在太妃躺椅上,手指繞着柔軟濃密的一縷青絲,一雙單鳳眼中光澤忽明忽暗,時沉時浮。
這個梅子楓究竟想做什麼呢?
他桃紅色的脣瓣扯動淺淺的弧度,鳳眸半閉半開着,手指微挑着額際上的髮絲,似陷入沉思當中。
羅紗飛卷,鼎爐之中香霧嫋嫋,迷離了太妃椅上絕代風華的身影。
忽而清脆的鈴鐺在室內響動了起來,聲音雖然很輕很輕,安躺在太妃椅上的東陵昭還是警覺到了,他倏然睜開了單鳳眼,波光恰若千萬種的琉璃光芒折射,閃得來人炫花了眼球。
“玄夜,你的功夫退步了。”東陵昭緩緩說了一句,看似神情雲淡風輕,實則鳳眸眼底掠起一道不悅的光色。
滴——滴——滴——
有水珠滴落的聲音傳入東陵昭靈敏的耳際中,鼻息間一股血腥的味道令他忽而凝了雙眉,目光變得犀利冰寒,直直地逼向玄夜站立的地方。
“你,受傷了?”雖然是平淡的問候,依舊掩飾不住他口吻之中微微的驚詫之意。
“屬下該死,驚到了王爺。”玄夜單膝跪地,他趕緊用衣袖擦拭了滴落地面的血漬。
東陵昭皺了皺眉。“先下去換身乾淨的再來。”他將頭側轉了過去,衣袖下的雙手徒然握緊,單鳳眼中的紅光逐漸地匯聚眼眶四周。
玄夜當下沒有二話,趕緊飛身掠起,在短短的一盞茶水功夫之間,便包紮傷口完畢,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衫飛身回到了東陵昭的房間內。
那先前滴落血漬的地方,已經被擦洗得明亮如鏡,房間內鼎爐中的香氣變了一種,是淡淡的,怡人的蓮花清香。
“屬下參見王爺。”玄夜跪在同一個地方,比平常離東陵昭的距離遠了三丈。
東陵昭此時眼中的紅光已經消退下去,鳳眸妖妖地望向玄夜的方向。“本王讓你去調查的事情調查得如何了?”
“回王爺,屬下已經調查清楚了。現在的上官欽是冒牌的,真正的上官欽早在二年多前死在了柳延豹派去的殺手劍下。屬下着手派人找到了當年替上官欽守靈的老管家,也找到了上官欽的棺木,並親自開館驗明瞭上官欽的身份。雖說上官欽已經死了兩年多了,但是他的屍身被封鎖在千年寒冰棺木之中,壓在上官莊園的地下密室之中,依舊完好無損。”玄夜稟道。
東陵昭揚脣頗有深意地笑了笑,如此大費周章地保全上官欽的屍身,看來這位冒牌上官大人早就設想到了退路。一旦事情了結,她隨意擺設一個局出來,而後詐死讓真正的上官欽屍身浮出水面,那麼事情倒是可以圓滿解決了。
她,果然很聰明啊,只可惜終究是功虧一簣,失了先機。
“繼續說下去。”
“是,王爺。”玄夜恭敬道:“隨後屬下去調查冒牌上官欽的資料,卻發現一件更離奇的事情。除了此人二年前出現在上官莊園之後的經歷可以查得到,此人的過去,此人的身世來歷一概不得而知。”
“有這等事?”饒是鎮靜自若的東陵昭,眼中也毫不掩飾地出現了震驚之色。要知道這天下沒有他青衣樓查不到的人,這位冒牌上官欽怎麼可能會查不到任何行跡呢?
“是的,王爺。還有王爺吩咐調查他身邊的寒烈跟雲翩翩,他們的資料跟青衣樓案卷中的資料一致,並無差異,只是他們二人也是在二年前上官欽死後才認識了現在這位冒牌的上官大人,這個是聽那位守護上官莊園的老管家敘說的。聽說那一日電閃雷鳴,他正替上官大人守靈在堂前,忽然靈堂之內掉下一人來,那人的相貌容顏簡直跟在世的上官欽一模一樣,那老管家當時嚇得以爲上官欽死而復生了,後才知道那個人並非是上官欽。隔日一大早,這位老管家就被雲翩翩以年紀大了可以告老還鄉的理由給打發回故里,臨走時給了老管家一百兩銀子作爲答謝之禮,並囑咐老管家不要向外敘說靈堂怪異之事。”玄夜繼續彙報道。
東陵昭鳳眸之內流光一閃,他手指輕輕彈動扶手,忽而凝眉道:“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