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力的好奇心被吊起來了,科舉考試後世自己也知道不少,不過試題卻從來沒見過,也不知這個時代的會試試題具體是考的是什麼。
那青年文士搖頭晃腦地道:“君子易事而難說(讀音悅)也。
說之不以道,不說也。
及其使人也,器之。
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
德爲聖人,尊爲天子,富有四海之內……”
話音落地之後,衆士子立刻開始高聲評論,各抒己見。
張力後世雖然是醫學博士,但他家是中醫世家,傳承了好幾十代,所以他從小也深受儒家文化的薰陶,對四書五經並不陌生。
一聽這試題,張力就聽明白了。
服事君子是很容易的,但是想討君子喜歡卻是很難的。
如果不用正確的方法討君子喜歡,君子是不會喜歡的。
而到君子要任用人時,總是量才使用的。
心的功能是思考,思考就會有所獲得,不思考就不能有所得。
(舜)德行方面是聖人,地位上是尊貴的天子,財富擁有整個天下。
這試題第一部分出自《論語·子路》,原文是對比講君子和小人,考題只選了說君子的兩句。張力覺得這題凸顯了崇禎的傲嬌,君子麼,必然是陛下了……
第二部分出自《孟子·告子上》,第一句“心之官則思”還是個成語,張力微微一笑:皇上這是要大家多思考總是沒壞處,皇上最討厭尸位素餐的傢伙了……
第三部分出自《中庸》,張力更是莞爾一笑,心想:後世有記載,崇禎的哥哥天啓皇帝死前拉着弟弟說了一句“來,吾弟當爲堯舜!”,崇禎這傢伙也太自戀了!不過作爲試題,也是鞭策讀書人要謹記堯舜英明,要自我鞭策……
張力正自個兒瞎琢磨着,忽然旁邊靠窗的一桌傳來一聲冷哼:“膚淺!”
張力轉過頭來一看,只見一名十四五歲,身穿玄色織金錦袍的少年文士站了起來。那少年膚色白淨,眼睛看向大廳正中那幾位儒生,一臉的不屑一顧。
張力一驚,剛開始還以爲自己心裡瞎琢磨的被人罵作膚淺,不過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話都沒說,人家顯然不是說的自己。
那玄袍少年將手中的紫金扇子一收,大步走出了明月樓,他身後的丫鬟趕忙付了酒錢,快步追了出去……
這人是誰?
眼見人已走遠,張力便收起了心思。
張力又叫了兩個菜一壺酒,繼續與康興安和高元良大吃大喝起來,還叫了一個藝妓過來,美美地聽了一回曲兒……
自從來到蓬萊縣城之後,張力就有些不太習慣這裡的天氣。氣溫比後世低了很多,雨水也少。
可是不知老天爺哪根筋不對,一直沒下雨的蓬萊縣城,最近連續下了整整三天雨。
直到午後,天才放晴。
張力原本在家中憋屈了好幾天,正打算帶着康興安和高元良一起出去逛逛,誰知天色竟然又陰暗了下來。
康興安罵道:“在家中窩了好幾天了,正要出去透透氣,這天卻又要變了!”
高元良對康興安笑道:“俺老高都吃你做的燉白菜好幾天了,嘴都快淡出鳥來!不如趁這會還沒下雨,去買兩斤豬肉來?”
張力微微一笑,康興安卻道:“哎呀,高大爺,咱以前頓頓挖野菜的日子,你是沒經歷過,有這大白菜吃可算不錯了呢!”
兩人正在貧嘴,張力卻聽見了院子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三人齊齊往院門看去,只見潘郎中帶着一名小廝走了進來。潘郎中一雙眼睛有些閃爍,嘴裡卻像灌了蜂蜜一樣:“小神醫您在家呀!太好了,那位中風的病人又來複診,說是已經不發熱了。現在只剩下半邊身子偏癱,您過去看看?”
張力啓齒一笑,淡淡地道:“既然病人有了好轉,我這就去看看。”
一行人便往回春堂走去,路上張力還問了幾句病人的情況,潘郎中也小心翼翼地做了回答。
從早上起來,張力的右眼皮就時不時地跳幾下,這讓張力心情有些壓抑:俗話說得好,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難道今天要發生什麼倒黴的事情麼?仔細一琢磨,也沒什麼事啊,估計還是這雨下得人讓人有些心煩意亂吧!
回春堂今天顯得有些冷清,偌大的鋪子裡,除了躺在門板上的那個打井匠和他的家屬之外,等着看病的只有一對夫婦,還有一名老者。
張力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的眼睛居然會先掃視那對夫婦和那名老者。
只見那婦人三十多歲光景,不停地喘着粗氣,似乎是哮喘之類的症狀,她丈夫則是坐在她身旁;而那老者,張力只能看出他的臉色很難看,暫時還不知道是患了什麼病。
“小神醫……”潘郎中在身後輕輕叫道。
張力點點頭,收住了心思,走到那中風的漢子跟前。
張力俯下身,開口問道:“大叔,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那漢子口齒已經比較清楚:“多謝小神醫了,我身子不痛了,也不畏寒發熱。現在就是左半邊手腳還不聽使喚……”
張力微微點頭,看了看他的舌頭,只見舌苔已經消失了。張力又給他號了脈,發現脈象比較沉穩。
張力起身,琢磨了半晌,道:“潘郎中,借用一下紙筆,我開方子。”
潘郎中大喜,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紙筆呈了上來。
張力很快寫下了烏頭湯加減的方子,遞給了潘郎中:“潘郎中,你給病人抓藥吧。”
潘郎中接過藥方,仔細看了看,朗聲道:“生黃芪八錢,炒麻黃二錢四分,烏頭……紫丹蔘二錢四分!哎呀,這紫丹蔘鋪子裡缺貨!”
潘郎中連忙將方子遞給了藥童:“你先去準備其他藥材,我馬上去別的醫館借這一味紫丹蔘過來!”
藥童收起藥方,連忙跑去藥材櫃子裡開始揀藥了。
潘郎中對着張力訕訕一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小神醫,我去去就來,你在這稍等一會。你先喝杯茶,我去去就來啊!”
還沒等張力搭話,潘郎中就快步走出了回春堂。
張力心裡一樂:這潘郎中什麼時候這麼關心起病人來了,還親自去給病人借藥材?這倒是挺有趣的!
喝了一會茶,只見又是一名小廝捧着紫丹蔘走了進來。
張力一問,那小廝說潘郎中遇到了一個相熟的郎中,還在閒聊,讓自己先將藥材送回來,抓緊時間煎藥,別耽誤了病人的病情。
見藥材齊備了,張力便叫上坐得有些無聊了的康興安和高元良準備回家。
可就在這時,外面又進來了一位病人,藥鋪跑堂的說潘郎中不在,叫那病人改天再來。
那病人滿是失望,聽說張力也是郎中,又過來求張力看病。
張力也不好推辭,就給病人瞧了瞧。卻也沒什麼大病,不過就是吃壞了肚子,很快張力就下了方子。
剛起身準備走,又來了一位病人。無奈之下,張力只好再給這病人看病。也是感冒之類的小病,張力開了方子,那病人千恩萬謝地走出了回春堂。
張力不經意間回頭時,發現很奇怪,那對夫婦和那名老者,竟然也不開口找張力看病,彷彿是看戲的一樣。
耽誤了這麼久,那小廝把之前張力開的烏頭湯都煎好端了上來,給偏癱的打井匠喝下了。
看了一下午的病,張力有點累了,心道不管再來什麼病人,自己也必須要走了。
就在此時,一聲石破天驚的淒厲喊聲從身後傳來!
“不好了!病人口吐白沫了!”
張力大吃一驚,回過頭來一看,只見門板上那名打井匠人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張力一個箭步衝了上去,高元良也一大步跟了上來,康興安卻還有些犯傻一般,驚呆在靠近大門口的原位上!
張力正要細看,只聽門外又傳來一聲暴喝!
“都不準動!”
張力又是一驚,轉頭看向門口,只見潘郎中帶着七八個腰圓膀粗的漢子衝了進來!
張力沒有反應過來:“潘郎中,這是——”
潘郎中哈哈一笑,沒有理會張力,對身後那羣漢子道:“病人中毒了!把病人看好,我已派人去請衙門裡的人了!”
張力的心往下沉!
圈套?
陷害?
這人還沒死,就先去報官了?!
高元良輕輕拉了拉張力的衣角,張力搖搖頭,低聲道:“沒事,我看他耍什麼花樣?!”
張力給傻站在門前的康興安遞了一個眼神過去,安子會意,趁潘郎中等人注意力都在張力這邊的時候,悄悄溜了出去……
那幾名漢子將中毒的打井匠人圍了個嚴嚴實實,連家屬都不準靠近。
潘郎中走了過去,蹲在地上摸了摸中毒者的鼻子,淡淡地道:“唉,已經毒發身亡了。”
那病人家屬立刻衝上前去,卻被潘郎中一聲怒喝嚇得呆立當場:“誰都不許碰屍體!衙門裡的仵作沒來之前,誰敢動屍體,就把誰一繩子捆了,等會交給官爺發落!!!”
高元良眼睛都鼓了出來,捏緊了手中拳頭。張力還是輕輕搖頭,示意高元良不可魯莽。
張力低頭思索:這是怎麼個情況?
難道用我開的方子下毒?
這麼下賤?
什麼毒?砒霜?鶴頂紅?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