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下,升起,又是一個早上。
遠隔京城千里的長江大橋,坐着戴有口罩的一老一少,兩人手裡正握着魚竿在江裡垂釣,不過臉上口罩並沒有顯得太突兀,相隔他們不遠處的人行街道,來往的每個行人幾乎都戴着相似口罩。
霧霾天氣,讓人們呼吸都變得謹慎,此刻,天色並不太晴和,江面上雲繞霧鎖,放眼望去,江流滾滾從天際間來,又隱入天地的盡頭,茫茫然無所始終,一顆心也會情不自禁的隨之放達空曠。
但在放達空曠的同時,又有別樣情緒暗自滋生,是壯懷激烈?是氣吞山河?還是滄桑悲涼?一時間竟無法說清楚,這一點,在老人眼睛裡體現的淋漓盡致,他的情緒更多是隨着江水不斷變化。
“這裡的魚兒太叼了,三種誘餌都不上鉤。”
也不知道安靜了多久,年輕人緩緩把手中的魚線拉了回來,掃過已經被泡爛的誘餌開口:“還以爲今天早上能釣一條武昌魚,現在看來又要去市場買一條了,所幸老傢伙吃不出其中的差別。”
聽到年輕男子的喃喃自語,旁邊白髮蒼蒼的老者悠悠一笑:“他怎麼可能吃不出來?他這輩子什麼沒吃過什麼沒享受過?武昌魚是江裡釣上來的,還是市場買回來的,他心裡比你我都清楚。”
年輕男子臉上涌起一抹愣然,重新換上一條誘餌道:“是嗎?那他怎麼不戳破你?還每次都說這魚兒地道,做法也相當有水準,我還以爲他老糊塗辨認不出來,如今看來倒是我狂妄自大了。”
“只是我有點不明白。”
年輕男子把碰過魚餌的手在水裡清洗兩下,隨後從懷裡摸出一小瓶烈酒,抿入一口道:“他態度堅決要來楠京療傷,還天天喊着要吃武昌魚,這麼苛刻要求我們卻又能接受不地道的武昌魚?”
白髮老者聞言笑了笑,聲音輕緩而出:“傳聞開國領袖每次做重大決策之前,都喜歡來這裡橫渡長江,以此來保持自己的頭腦清醒,江中華向來喜歡有樣學樣,他如今糾結要不要請大哥出山。”
白髮老者顯然就是華英雄了,他握着手中釣魚竿道:“心裡始終無法作出最後決定,因此就趁着傷勢未好的藉口來這,明面上是遠離京城安心療傷,實則是想學偉人在長江面前作最後決定。”
年輕男子一針見血:“東施效顰!”
華英雄發出一陣爽朗笑聲,也不懼驚嚇走江中的魚兒:“確實是東施效顰,他還說要找個機會泡泡江水,擺明是要沿着偉人軌跡玩一圈,可他怎麼也不會想透,偉人來長江游泳始終是次要。”
老人臉上涌起一抹熾熱,聲線平緩:“楠京的江水和京城泳池的水沒什麼不同,偉人真要用冷水來醒腦子何必跑那麼遠?唯一區別就是長江能讓人心胸開闊,能讓人看到更寬闊更長遠的事。”
在年輕男子下意識點頭時,一線陽光從厚重雲層透射而下,斜照在大橋也斜照在江面上,江面出現了半江瑟瑟半江紅的美豔,剛纔還雄渾剛烈的驚濤駭浪,忽然間又改變成了另外的歡唱高歌。
它就像是歷史,從不同的角度去審視,就會得到不同的真實,年輕男子把目光從魚竿中移開,看着奔騰的江水,變幻的雲霧,還有遠處巨龍般起伏的山巒,一時間滿眼驚喜:“這真是壯觀。”
“確實是壯觀!”
華英雄呼出一口長氣,隨後瞥了身邊人一眼,或許是陽光照耀的原因,年輕人顯得很精神,便是平日裡那病態般蒼白的臉頰,而多了一層朦朧血色:“或許應該讓江中華也過來欣賞這日出。”
陽光溫暖,江風獵獵,一老一少的身影,彷彿都被鍍了一層金便,嵌入在山山水水的畫卷之中,有着說不出的合諧動,華英雄悠悠開口:“能夠感受到風景之美的人,才能夠感受到生命之美。”
年輕人輕笑着搖搖頭:“不,他不能見這幅景象,一見之後萬一心胸開闊,他再也不想報仇,我們多日來的心血就白費了,唯有讓他憋屈讓他痛苦讓他生不如死,他纔會恨纔會怒纔會報復。”
他陶醉在燦爛陽光中:“來楠京療傷怕是他最後一站,也是心底最後一道防線,緩衝對抗大哥的無奈,你只要在恰當時候,擺出不再合作不受他拿捏的態勢,我想他很快就會爆出帶頭大哥。”
“剛好我要去一踏京城。”
華英雄把目光從遠方收了回來,聲線平淡開口:“我要跟南長壽聊一點事,估計要離開楠京三五天,這個時間恰好可以冷落一下江中華,我不在他面前出現,他必定會認爲我快要失去耐心。”
華英雄的魚鰾猛地一沉,顯然有魚兒上鉤了:“待我從京城回來,他應該會主動見我,我不在這些日子,你暗中多盯着他,現在是關鍵時刻,他隨時可能跟外聯繫,咱們不能放過任何細節。”
在年輕人輕輕點頭的時候,華英雄又叮囑一聲:“不過你千萬不要輕視他,這是一個久經政壇的老狐狸,沒了雙手卻依然有狡猾的頭腦,所以你不能露出什麼破綻,否則咱們就要前功盡棄。”
“明白!”
年輕人看着華英雄握着魚竿轉圈,隨後又淡淡冒出一句:“不過你去京城也要小心,相比江中華來說,南長壽更加可怖陰狠,因爲他現在是處於巷子中的狗,再迫他兩下就會不管不顧咬人。”
華英雄猛地一拉魚竿,把被轉暈的魚兒拉了上來:“放心,我對南長壽早有準備,他現在狀況正如我所料,他活不了多久的,特別是趙恆生死不明,更加讓他的橫死失去變數,他要完蛋了。”
“無論如何,小心一點爲好。”
年輕男子幫忙把魚兒丟入水桶裡:“正如你所說,南長壽在知道南唸佛所爲後,他就已經心死失去活下去的慾望,所以你要提防他拉着你一起死,因此你去見他之前,最好先部署一條退路。”
他還不忘記提醒老人:“南唸佛的女人,公月已經有了孩子,你也可以從昨天的電話判斷,南長壽對未出世的孩子何等重視,他願意爲保全後代答應你任何條件,也就表示他願意拿命相拼。”
“所以,你絕對不能大意。”
華英雄一笑:“好,我會留條退路。”接着他又淡淡開口:“真沒有想到,南長壽這麼快就要做曾祖父了,這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軟肋,不過於我們計劃有利無弊,他會明白老不去新不來。”
年輕人看着桶裡面的魚兒,臉上綻放一抹笑容:“其實我感覺這懷孕有點蹊蹺,感覺是南唸佛掐算着時間刻意安排,目的就是讓南長壽看到天倫之樂,繼而讓他毫無怨言放掉手中最後權力。”
在華英雄的平淡神情中,他又補充一句:“畢竟南長壽還是一方大佬,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他下定決心奪回失去權力,南唸佛未必玩得過老狐狸,之所以沒有撕破臉皮不過是親情使然。”
他很平靜戳穿南唸佛的想法:“南長壽念及親情,南唸佛也多少有感情,在無法自相殘殺的態勢下,爲了徹底坐穩勝利果實,公月懷孕就是最好稻草,孩子一出,南長壽什麼雄心也會散去。”
“他總不能對曾孫子的父親下手吧?”
華英雄嘆息一聲:“我也想抱曾孫子。”
年輕人止不住的咳嗽一聲,隨後偏轉話鋒開口:“想不到今天能釣到魚,還以爲要空手而歸呢、、這次可以讓江中華吃條地道魚了,看來這水裡還真多寶貝,只是不知道趙恆能否從海里生還?”
華英雄聞言笑容微微一滯,隨即嘆息一聲:“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小子總是讓人意外,墜海也能讓人一愣一愣的,雖然搜索部隊很是悲觀,但我對他充滿信心,我相信那千年屠夫還活着。”
“萬一,萬一他真死了呢?”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隨後低聲拋出一句:“雖然我也不希望趙恆葬身大海,但這世道向來萬事難料,何況是高空墜海,萬一趙恆真的英年早逝,咱們應該怎麼辦?我想我們應該有後備方案。”
“放心,我早有分寸。”
華英雄淡淡開口,把魚竿拋給年輕人開口:“如果趙恆真的掛掉,咱們計劃依然不變,繼續揪着江中華這條線索做事,如果需要力量支持,那就啓動我們的殺手鐗,十多年的積累可以用了。”
“也該用用了,不然,荒漠小鎮、、”
華英雄神情平靜:“就真要成荒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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