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雲蘇下意識地捏緊手中的休書，一時竟然無言：這不是一直以來想要的結果嗎？爲什麼終於夢想成真時，一顆心不喜反痛？是不是因爲這個男人已經在無聲無息間強行嵌入了她的心上，此刻驟然硬生生地拔除，纔會有痛的感覺？
“主子！你考慮清楚！”玄月突然開口，雖然盡力剋制，卻依然幾乎將這幾個字咬碎，“你想要的明明是王妃……”
“我要不起。”風凌絕很平靜，所以沒有人看到他的指甲已經刺入了掌心，“你也知道，有些男人天生就不是屬於某一個女人的，不在乎與別的女人分享我的女人多得是，我沒必要一棵樹上吊死。”
玄月怒極：“主子！你何必……”
“你閉嘴。”風凌絕給他一個冰冷的眼神，“走。”
然而不等玄月上前推動輪椅，面前已突然灑下了一陣“雪花”，仔細一看，卻是沐雲蘇將那紙休書碾成了碎片，他不由大喜：“王妃？”
沐雲蘇上前，在風凌絕面前俯下身，緊盯着他冷幽幽的眼眸：“我想要的，你給不起，還是不想給？”
風凌絕扭開頭：“原因如何不重要，因爲結果沒有區別……”
沐雲蘇一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了回來：“看着我，逃避不是你的風格，容易顯得心虛。”
雖然戴着面具，卻並不妨礙風凌絕滿臉黑線：“你敢調戲我？”
“不服你拿鞭子。”沐雲蘇笑笑，眸子卻毫不放鬆地盯着他的眼睛，“我問你，給不起還是不想給？”
風凌絕靜靜地看着她：“給不起。”
沐雲蘇搖頭：“你騙我。”
風凌絕笑笑：“怎見得？”
“言不由衷。”沐雲蘇指指他的眼睛，“你的眼睛已經背叛了你，所以這些話並不是出自真心。”
風凌絕的手微微一緊，跟着嘆了口氣：“別逼我，我的忍耐力和承受力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
“不逼你，你不說實話。”話雖這樣說，沐雲蘇還是放開手直起了身，“其實我知道，你不是給不起，也不是不想給，是怕給不了吧？因爲你的內傷……”
“蘇蘇。”風凌絕咬牙，“別逼我，真的，我不想瘋給你看。”
沐雲蘇挑了挑脣：“不然你告訴我，如果真的要放手，又爲什麼追出來？”
風凌絕雙脣緊抿，一副寧死不招的架勢。沐雲蘇笑笑：“別告訴你追出來，就是爲了給我一紙休書，我雖然不如你聰明，但還不至於笨到相信這種鬼話。”
風凌絕看着她，很久很久之後才搖了搖頭：“蘇蘇，我追出來找你，不是爲了給你一個以勝利者的姿態嘲笑我的理由。雖然在你和我的較量中，你的確是勝利者，但那也只是因爲我在乎你比你在乎我多，我認，可你不要在我已經輸了的情況下痛打落水狗，有點殘忍。”
第一次聽到風凌絕說出這樣的話，尤其是他語氣中那股淡淡的哀傷，更令沐雲蘇心中微顫，忍不住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我沒有，因爲在你和我的較量中，我從來不是贏家。你以爲我逃你的婚，真的是爲了讓位？”
風凌絕沒有拒絕她的手，但也沒有更親密的反應：“嗯？”
“因爲我恨你居然問我可不可以娶南宮劍月。”沐雲蘇冷笑，“遇到這種事，不是應該毫不猶豫地拒絕嗎？你居然徵求我的意見？你當我是木頭人還是死的？我管你是名滿天下的狐王還是名不見經傳的牆邊雜草，既然選擇了我，你不是應該這一輩子只要我一個嗎？”
風凌絕似乎依然平靜，除了那雙越來越璀璨的眼眸：“縱然我想只要你一個，怎見得我有這個資格和機會？別以爲我不知道，我是用鞭子和威脅把你留在身邊的。”
沐雲蘇笑了，笑容溫暖而明亮：“狐王，我沒那麼貪生怕死。如果換做湘王，你試試鞭子和威脅留不留得住我。”
風凌絕眼中的溫度終於開始回升，甚至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我不喜歡猜謎，尤其不喜歡猜人心，特別是女人的心，你想怎樣，清楚明白地告訴我。”
沐雲蘇狡黠地眨眨眼：“我也不喜歡猜謎，更不喜歡猜狐王的心，論狡猾，你是天下第一，所以你想怎樣，先清楚明白地告訴我。”
風凌絕嘆口氣，玄月已經冷哼哼地開口：“主子，我跟你說過的，既然是喜歡和想要的人，你先低頭不丟人。”
“我不是怕丟人，是怕蘇蘇的回答我不滿意的話會大開殺戒。不過我時日無多，也就無所謂了。”風凌絕搖頭，目光已變得沉毅，“蘇蘇，我心裡已經有了你，你是我喜歡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人。留在我身邊，但不要也不必喜歡我，在我死之前，我會放你自由。而且不必心急，用不了多久了。”
沐雲蘇皺眉：“這叫什麼話？”
“我的內傷並不是傳言，它真的會要了我的命。”風凌絕笑了笑，語氣居然很平靜，“雖然這幾年我一直在努力，但收效甚微。而且我原本以爲還能多支撐幾年的，可是就在剛纔發作時我才發現，恐怕不行了……”
沐雲蘇心中一顫：“是我害了你？”
“落羽騙你的，別信他。”風凌絕呵呵地笑笑，“我這內傷本就不定時發作，越發作越嚴重，如果我早知道這一次的發作險些連命都丟掉，根本不會追出來找你。所以趁着我還有一口氣，告訴你我想怎樣：留在我身邊，直到我死。”
沐雲蘇皺眉：“我好像說過，你不是個短命的。”
風凌絕笑得越發開心：“你也說過，你不會看相。”
“我是不會，但我就是看得出你會長命百歲！”沐雲蘇咬牙，跟誰賭氣似的，“所以你的內傷一定會好，我知道！”
“好，你知道。”風凌絕寵溺地點頭，“那麼，答應我嗎？”
“你先答應我。”沐雲蘇盯着他的眼睛，“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答應。”風凌絕沒有半點猶豫，雖然在笑，目光語氣卻無比認真，“除了你，我再不要任何人，不管是星星月亮，還是牆邊雜草。”
沐雲蘇點頭：“這話是從你心裡出的，我信。可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考慮跟南宮劍月的事？”
風凌絕苦笑一聲：“傻丫頭，難道你還不明白，我那只是爲了試探你嗎？”
沐雲蘇愣了一下：“試探？”
“嗯，再怎麼故作清高，我也只是俗人一個，在很多事上都不能免俗。”風凌絕嘆口氣，很是挫敗的樣子，“如果你在乎我，看到我要娶別的女人便不會無動於衷。可你居然再次逃婚，我還很開心，以爲這是你在乎我的表現……”
沐雲蘇笑了，笑得很美：“不是以爲，是事實。在乎，所以想要全部，別說我貪心，我就是這麼不可理喻，如果真想要我，你只能接受——不，應該說，只能忍受。若是忍受不了，走人，休書留下。”
風凌絕微笑：“我忍受得了，狐王的忍耐力向來一流，你不知道嗎？至於休書，你看到它的那一刻，只能說明我已經嚥了這口氣……”
“閉嘴！”沐雲蘇皺眉，“破內傷而已，要不了你的命！何況就算要了又如何？你若果真傷重不治，我也再不要旁人了。”
風凌絕愣了一下，卻立刻搖頭：“蘇蘇……”
“不用勸我，我屬擀麪杖的，寧折不彎。”沐雲蘇笑笑，跟着眨了眨眼，“你若真爲我好，應該這樣想：萬一你掛了，就會有別的男人佔你的位子，住你的房子，用你的東西，睡你的女人，你受得了嗎？”
風凌絕磨了磨牙：“前面幾條是無所謂，最後這條受不了。”
“不就是說？”沐雲蘇得意地挑了挑眉，“只要想到這個，多重的內傷都壓不倒你。”
風凌絕失笑：“好，那我經常這樣想，一定可以長命百歲。”
“乖哦。”沐雲蘇滿意地點頭，“爲了我，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撐下去，我這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哪個男人捨得離開？”
落羽抽抽嘴角，默默地把頭扭到一旁：所有人等注意了，我不認識這個女人，謝謝。
玄月搓搓胳膊，嚴重打個哆嗦，鄭重其事地開口：“王妃，雖然這是事實，但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種事，還是留着讓別人誇比較合適，哎喲我這一身雞皮疙瘩，抖都抖不乾淨……”
風凌絕溫溫柔柔地看着他：“我幫你去了這層皮，不抖也乾淨了。”
噌！玄月麻溜兒地蹦到落羽身後，只露出一個腦袋抗議：“見色忘友！”
“過獎，我就是這麼沒出息。”風凌絕笑笑，“不是蘇蘇這等人間絕色，也不夠讓我見色忘友。可是蘇蘇，我都爲你做出了這麼大的犧牲，到現在爲止，卻依然沒有聽到你一句肯定的回答。”
沐雲蘇嘆口氣：“我還要怎樣回答？不過你若想聽，我不怕肉麻：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