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絃歌到藥房的時候,孫大夫並不在。店中的學徒早就得了吩咐,見了她立馬賠笑道:“公子莫怪,我家先生確實有急事外出,一大早就被人叫走了。”
一大早出診到現在還沒回來,這是打算避而不見,還是打算放她鴿子啊?
雖然她現在已經不急需那批藥了,但這仍然讓沈絃歌有些微妙的不爽!
“是麼?”沈絃歌譏誚地笑了笑,道,“看樣子你家先生接的怕是一樁大生意呢!”
見她面色不善,店中的學徒連忙壓低聲線說道:“公子說笑了,大買賣倒是算不上,只對方位高權重,我們家先生也是身不由己啊。”
位高權重?
這是天子腳下,位高權重之人自然不在少數。
沈絃歌起初也沒放在心上,可不知爲何,她腦海中卻鬼使神差地閃現出昨晚顧行知匆匆離開的身影。於是她下意識地開口問道:“哦?不知是哪家權貴將你家先生請去了。”
“是如今住在四方館的那位東齊皇子。”學徒神秘兮兮地說道,“早就聽說東齊那位是位病美人兒,我還不信。這不,據說他昨晚舊疾又犯了,這才巴巴的將我們家先生叫了去。”
沈絃歌心中陡然一沉!
顧行知的身體已經糟糕到了這種程度,他還要跑到南疆去犯傻,就不怕有命去沒命回嗎?
這個消息讓沈絃歌莫名地有些不爽,昨晚被她強壓下的煩躁又再度如雨後春筍般涌了出來。
她無意再和學徒繼續糾纏下去,於是沉了臉色問道:“我的藥呢?”
“公子要的藥,還有兩味沒得。”學徒覷着她的臉色說道,“不過公子放心,我們家先生已經着人去尋了,估摸着這會兒也該回來了。”
沈絃歌正要發火,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馬蹄聲。少頃,有人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拿了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木盒子遞到學徒手中:“這是先生要的藥。”
學徒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擡眸對沈絃歌笑道:“公子要的藥已經齊全了,您要親自點點嗎?”
沈絃歌盤點完了藥材,付了剩下的銀子,這才提着一個碩大的包袱走出了藥店。
見了她,一直守在藥店外面的孟驚蟄連忙迎了上來,從她手裡接過了包袱:“姑娘,我來吧。”
昨晚服了她的藥,一直臥病在牀的夏錢學頓覺鬆快了不少。於是一大早,孟驚蟄便守在了相府門外,堵住了準備外出的沈絃歌。
他說只要沈絃歌能夠治好夏錢學,他願與她簽下十年的契約,爲她效力賣命,不管什麼事都可以爲她做。
沈絃歌收下了他,卻並沒有同他籤那樣的契約。因爲她知道,像孟驚蟄這樣的人,不是單單靠一紙契約就能夠約束的。
“姑娘,咱們現在去哪兒?”來時,沈絃歌便讓孟驚蟄租了一輛馬車。將包袱放入車廂內之後,孟驚蟄便自動充當了車伕,“是回相府嗎?”
“不,去你家。”沈絃歌不假思索地說道,“今日我要製藥,在相府多有不便。恐怕要借你家一用了。”
南疆地勢險要,多瘴氣毒蟲。
若是尋常毒蟲倒也罷了,可那讓人防不勝防的瘴氣以及被瘴氣滋養的毒蟲,卻都是索命於無形的元兇。
沈絃歌原本是想制些解藥讓顧行知帶走的。可她這邊慢了一拍,顧行知那邊又不肯等人,所以這藥如今恐怕是暫時派不上用場了。
不過儘管如此,沈絃歌依舊想要善始善終,將這解毒的藥丸制好。
馬車在青石板鋪就的大街上悠然而行,因爲街上行人衆多,所以速度自然也快不起來。不多時,沈絃歌聽見一聲吆喝聲,馬上竟直接停了下來。
沈絃歌掀開車簾看了看,道,“出什麼事了?”
“前面好像有官兵在檢查什麼。”孟驚蟄道,“姑娘,咱們要繞道嗎?”
大白天的,官兵出沒,還是在這人潮擁擠的繁華地段?
沈絃歌心中驀地一動,突然就想起了藥房學徒說過的話。
顧行知真的是犯了舊疾嗎?
還是昨晚出了什麼事,讓他受了傷?
顧行知雖然是個病秧子,可身手卻十分了得。除非他自己在打鬥中犯了舊疾,否則這世上能夠傷他之人屈指可數!
這麼想着,沈絃歌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她放下車簾,沉聲說道:“繞道吧,從四方館那邊走。”
從“四方館”到孟驚蟄的家並非捷徑,需要繞好大一個圈子。但孟驚蟄半個多餘的字都沒問,只答了一個“是”,便調轉了馬車朝“四方館”疾馳而去。
不過等到了“四方館”,沈絃歌才發現自己好像多此一舉了。
因爲“四方館”外面十分平靜,除了比平日多了幾個巡邏的官兵之外,並沒有其他變化。
“姑娘要進去嗎?”見她舉棋不定,孟驚蟄垂眸問道。
“算了,走吧。”沈絃歌搖搖頭,放棄了心中剎那閃過的念頭。
顧行知若需要她,自會派人來找她。否則的話,他都無法解決的事情,以她現在的身份又幫得上他什麼呢?
馬車很快在那片破舊的貧民窟停了下來。
沈絃歌先是替夏家父子診了脈,見穀雨的弟弟已無大礙之後,她又接着替夏錢學紮了針。
“夏伯父,我昨晚已經稟明瞭祖母,過兩日便會將你接到相府。”沈絃歌一邊收針一邊說道,“至於夏至,我也會替他尋個去處的。”
“姑娘大恩大德,夏某無以爲報。”夏錢學的臉色已經比昨日好看了許多,聽見沈絃歌的話,他先是一怔,爾後重重地喘了一口氣,道,“姑娘放心,以後夏某一家定爲姑娘爲奴爲婢,赴湯蹈火。”
“不是奴婢。”沈絃歌搖了搖頭,正色道,“伯父既能入吏部爲官,想必在算術管賬方面的造詣一定頗深。所以我將以師禮之名將伯父接入相府。從此伯父明面上教我算術管賬,暗地裡則要幫我打理我的產業。”
說到這裡,沈絃歌突然自嘲地笑了笑:“當然,如今我名下尚未有任何產業......”
“姑娘放心,別的夏某也許不行,可論起經營之道,夏某卻不輸給任何人。”片刻的怔忡之後,夏錢學已是老淚縱橫。不過他到底在官場廝混過,很快已經收斂了情緒,擲地有聲地說道,
“只一點,哪怕姑娘只是掩人耳目,這師禮之名夏某也是萬萬不敢當的!”
見他執意如此,沈絃歌也不勸阻。囑他好好休息之後,她便一頭扎進了孟驚蟄家裡,開始閉門制起藥來。
這一頭扎進去,沈絃歌便再也沒出過門。從烈日當空到星光漸起,她甚至顧不上吃飯,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上兩口。
就在沈絃歌廢寢忘食之時,屋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少頃,穀雨推開門走了進來:“姑娘,有人要見你。”
沈絃歌擡起頭來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皺眉問道:“是誰?”
耳畔,傳來伏淵熟悉的聲音:“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