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杜歆月不說,沈永安也早已對沈絃歌動了殺心。
倘若他今天睡的只是一個丫鬟下人,那充其量不過是被人說幾句風流浪*蕩而已。
可他睡的是他大哥的遺孀——沈家大房的宗婦。
三年前,他大哥爲了驅除蠻狄,率三萬精兵死守邊境,最後血灑沙場。
從此後他成了西越老百姓心中的鐵血英雄,萬人敬仰!而他的遺孀,更是成了西越衆多世家裡誰都不敢輕易怠慢的存在。
這件事如果傳出去,對他來說輕則丟官棄爵,重則滅頂之災!
所以,他必須把危險扼殺在萌芽之中。
沈永安動了殺機,可事到臨頭,他心裡又生出一剎那的猶豫。
倘若此刻死的只是無關緊要的人倒也罷了,眼前這個再不受寵,畢竟也是沈家的血脈。
不是他顧念親情,而是沈家小姐死了,到底是一件大事。
這件事稍微處理不好,對他來說同樣是後患無窮。
一念至此,沈永安垂眸說道:“這丫頭不過是個傻子而已,要不,我給她灌一副啞藥下去,保證她從此守口如瓶。”
“三爺當真如此以爲?”杜歆月譏誚的笑了笑,那笑意卻如吐信的毒蛇,讓人頓覺遍體生涼,“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三爺怎敢保證,這件事不會爲你我埋下無窮後患?”
沈永安遲疑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杜歆月微抿了脣角,冰冷的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殺意:“對我而言,只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
“既如此,那就都聽你的吧。”沈永安不再有半分猶豫,手起刀落就朝沈絃歌狠狠刺去。
沈絃歌貼着地面向前一滑,像條靈動的游魚,順着沈永安的腋下滑至他的身後。然後一個漂亮的側空翻,一腳狠狠地踢在了他的後腰上,避開了他再度襲來的一招。
然而這具身子到底太過孱弱,很快她便力有不逮,身上被沈永安刺中了兩刀。
窗外夜色濃黑如墨,宛如一隻噬人的野獸,彷彿隨時隨地都能將人吞噬。
清冷的月光不知何時從厚厚的雲層鑽了出來,灑下一縷微弱的光輝。沈絃歌藉着光,隨手抓起了地上的兩粒小石子,一粒擲向搖曳的燭火,一粒擲向沈永安的眼睛。
“噗”地一聲輕響之後,燭火熄滅。暗夜裡,傳來沈永安罵罵咧咧的呼痛聲。
幾乎與此同時,沈絃歌一個魚躍翻出了窗外,投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該死的!”大約是沒料到她竟然有如此身手,沈永安竟然下意識地怔了怔。
“還楞着幹什麼?”杜歆月氣急敗壞地低咒一聲,厲聲說道,“她要是跑了,咱們就等着完蛋吧!”
沈永安這纔回過神來,抓起外衣胡亂穿上,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這一跳幾乎用盡了沈絃歌全身最後一點力氣,劇烈的疼痛和因失血過多而帶來的眩暈,讓她差點就此倒地不起。
可她知道,現在還不是她可以放鬆的時候。否則要是被抓到的話,她就死定了!
強烈的求生欲讓她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藉着疼痛,沈絃歌喚回了自己最後一絲清明,然後提氣一頭扎進了旁邊的小樹林裡。
還沒等她來得及喘口氣,她便感到身後有細微的呼吸聲傳來。
其實這呼吸聲幾不可聞,可常年在生死之間打滾,如野*獸*般敏銳的直覺依然讓她捕捉到了蛛絲馬跡。
三更半夜還鬼鬼祟祟在沈家花園裡遊蕩的,多半都不會是什麼好貨色!
難道她纔出狼窩,又入虎穴?
沈絃歌不假思索,提起手肘就朝黑暗中狠狠撞了過去。
“別動!”黑暗中,那人輕易化解了他的攻勢。緊接着,一隻修長乾燥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雖然只有短暫的一次交鋒,卻足以讓沈絃歌清楚地認識到眼前這個男人不是此刻的她能夠抗衡的。
她於是放棄了掙扎,輕聲問道:“你是誰?”
“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而已。”一管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夜色中響起,明明是第一次聽見,卻讓沈絃歌有些莫名的熟悉,
“放心,我不會因爲你聽見了什麼或看見了什麼就對你怎麼樣的!”
他聲音裡毫不掩飾的打趣,讓她頓時明白剛纔撞破那對叔嫂奸*情的不只是她一個人了。
她感覺得到,他對她確實沒有任何殺意。
否則以他的身手,想要殺死她簡直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至於他是誰,三更半夜潛入沈府到底想幹什麼,則不是她現在應該關心的事情了。
“小兔崽子,趕緊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裡面。”
沈絃歌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密*林外已經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約是怕被沈絃歌暗算,沈永安並未直接闖進來。可由他氣急敗壞的語氣,她不難聽出他此刻的暴怒和難掩的殺意。
身後一直鎖定她的氣息突然消失,沈絃歌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只來得及看到一個玄色的身影以乾淨利落的身手竄上了濃密的樹梢。
這是打算袖手旁觀了?
雖然有些失望,但她也沒指望過一個萍水相逢的路人能夠爲她拔刀相助。
畢竟,這時候他不趁虛而入雪上加霜,對她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大約是察覺到她的視線,男人突然低下頭來看她。
清冷的月光透過濃密的樹枝灑了下來,月光下,男人一身玄色的夜行衣,臉上也是黑巾蒙面,只露出半截高*挺的鼻樑和一雙如暗夜般幽邃的黑眸。
雖然看不見他的真容,但單由他漂亮的骨相和令人驚豔的線條,沈絃歌也不難推測出眼前的男人長着一張極爲俊美的容顏。
只是那雙眼,像鑲嵌在深海的寶石,美則美矣,卻帶着幾分說不出的清冷與蕭瑟,漠然地注視着周遭的一切,讓他看起來像個跳脫出三千紅塵,清心寡慾超然物外的旁觀者。
沈絃歌知道這種感覺很怪,但她卻總覺得這雙眼帶給她的感覺有些莫名的熟悉。
就好像,她曾經在哪裡見過一般......
瘋了吧!
沈絃歌想。
生死關頭,她居然還有興致在這裡研究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男人。
當真是色字頭上一把刀!回頭她要是死了,恐怕也是死在美色上的。
彷彿是爲了印證她的想法一般,密*林外,一道敏捷的身影竄了進來,手持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了沈絃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