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清則無魚。這些管事在府中經營多年,關係盤根錯節。我若一併打壓,少不了有人在背後給我使絆子。”
沈絃歌知道她在試探自己,於是也不保留,“再說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走了這一波,誰又敢保證下一波就一定更好呢?”
姚嬤嬤眸光微動,看她的笑容瞬間真摯了幾分:“姑娘說的極是,老奴受教了。若姑娘沒有其他吩咐,老奴這就回去向老夫人覆命去了。”
姚嬤嬤前腳纔回“東臨苑”,後腳就被老夫人召了過去:“老貨,如何?”
“老夫人交代老奴辦的事,老奴已經辦妥了。”姚嬤嬤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老夫人,道,“至於二姑娘,手段肯定是極好的。但......”
見她吞吞吐吐,老夫人忍不住笑了笑:“你這老貨,又跟我耍心眼了。說吧,恕你無罪便是。”
“從今日發生的事情來看,老奴覺得二姑娘的計謀魄力和膽識全都不缺。”姚嬤嬤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說道,
“但,坦白說,老奴有些看不懂二姑娘。老夫人,一個人的轉變當真會有那麼大嗎?今日二姑娘當着老奴的面教訓三姑娘時,可是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她難道就不怕你處罰她嗎?”
老夫人微斂了眼睫,目光悠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半響,她才慢悠悠地說道:“看不懂就對了。居上位者,若是那麼容易就被人看穿了心思,那她的前程恐怕也就到頭了。”
說到這裡,老夫人突然輕嘆了一口氣,語氣複雜地說道:“至於三丫頭,她是該被人教訓教訓了。她畢竟是我相府的骨血,再這麼被寵下去,這丫頭也就徹底廢了。”
見她情緒突然低落,姚嬤嬤笑着安慰道:“要不,老夫人回頭和二爺說道說道,讓他好好管教管教三姑娘?”
“老貨,你不懂!”老夫人搖搖頭,向來淡然的眉宇間帶着淡淡的憂思,“若事情真是如此簡單那就好了......”
姚嬤嬤常年跟在她身邊,多少還是知道一些底細。可這個話題太過沉重,她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勸慰她纔好。
“滿西京的人都說咱們二爺最無情,可誰又知道......”
“行了。”老夫人擺了擺手,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你兒子的事我已經跟相爺說了,明年開春就放他去江淮一帶做知府。老貨,你就等着享清福吧!”
“小姐再造之恩,奴婢沒齒難忘。若不是當初您放了我們一家子的奴籍,又讓他跟着二爺一起唸書,他哪有如今的造化。”
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姚嬤嬤差點喜極而泣。激動之下她竟改了稱呼,拉住老夫人的手懇切地說道,“老奴哪也不去,這輩子就留在小姐身邊一直陪着您,給您當牛做馬!”
見她這樣,老夫人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你這老貨慣會框我!回頭你兒子真的放了外任,你還不跟着去做老封君啊?”
“老奴失態,讓老夫人見笑了。”姚嬤嬤擦乾了眼淚,正色道,“老奴擔心老夫人,老奴哪也不去。”
“怎麼,你是怕有人對我不利?”老夫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放心吧,相爺這麼做自有相爺這麼做的用意。若她百里羅琦足夠聰明,此刻就不是忙着和你我算賬,而是回去找她父兄問個明白!”
шωш ⊙тTk ān ⊙℃o
......
沈錦繡氣沖沖地回了北院,一進門,她就將玲瓏一腳踢倒在地,惡狠狠地說道:“給我跪下!沒有我的吩咐,你不準給我起來。”
玲瓏猝不及防,“砰”地一聲撞在了院子裡的假山上,頓時眼冒金星,差點沒當場昏厥過去。
可她知道沈錦繡素來脾氣乖張,此刻她若是膽敢有半點讓她不滿,回頭她一定會變本加厲地折磨她。
於是她只能忍着劇痛,默默地爬了起來,跪在了烈日地下:“是,姑娘。”
“我告訴你,你就是我養的一條狗!”見她如此乖順,沈錦繡的氣這才消了一點兒。她拍了拍她的臉,冷笑道,
“不管是什麼原因,可敢咬主人的狗就是該死!看在你素日伺候得不錯的份上,我就暫且饒你一條狗命!若再有下次,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奴婢謝姑娘不殺之恩。”玲瓏朝她重重地磕了一個頭。低頭的瞬間,她眼底卻有恨意快速地一閃而過。
沈錦繡絲毫也沒注意到玲瓏的表情,她徑直去了百里羅琦的屋裡,撲到她懷中控訴道:“娘,這次你一定要給女兒做主啊。要不然女兒就沒臉見人了!”
百里羅琦一生順遂。
從小到大,但凡她看上的東西,就沒有她不得到的。唯獨在子息上一直頗爲艱難。
剛嫁入相府時,她一心想搶在樂氏那賤人之前生個兒子,好爲沈西華延續香火。
誰知結婚半年,她的肚子卻遲遲不見動靜。急得她跑回了孃家,逼着她父兄全國各地爲她網羅名醫,這才懷上了沈錦繡。
別人十月懷胎輕輕鬆鬆,到了她這兒卻吃了不少苦頭。又是吃藥又是保胎,差點沒鬧個人仰馬翻。
到瓜熟蒂落一朝分娩時,她又趕上了難產。若不是她父兄派人請了婦科聖手給她坐鎮,她幾乎差點命喪黃泉。
後來小命雖然救活了,卻再也懷不上了。好在沈西華體諒她,哪怕她沒能爲沈家延續香火,他也從未責怪過她分毫。
因爲這個原因,百里羅琦格外地寵愛自己的女兒,從來就容不得她受半點委屈。
此刻見她衣衫不整,姿態狼狽,眼睛還又紅又腫,她頓時心痛不已。
“好孩子,快別哭了,回頭眼睛哭腫了可就不漂亮了。告訴爲娘,究竟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欺負我女兒?”
“還不是沈絃歌那小賤種!”沈錦繡咬牙切齒地說道,“她不僅把我絆倒在地,還拉着玲瓏的手打了我耳光。娘,你要是不幫我報這個仇,我就......我就死給你看!”
“那小賤種竟敢打你?”百里羅琦眼底閃過一絲戾氣,“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想活了!”
百里羅琦將沈錦繡摟入懷中,安撫道:“你放心,爲娘一定不會讓她好過的。不過你答應孃親,以後不準再胡說八道了!娘就你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你要是出了事,可讓爲孃的怎麼辦?”
得了她的承諾,沈錦繡的情緒這纔好轉了一些:“可是孃親,今天不只是那小賤人欺負我,就連姚嬤嬤也幫着她一起欺負我。”
百里羅琦心中微微一沉:“哦,姚嬤嬤她怎麼欺負你了?”
“她說沈絃歌那小賤人才是相府的嫡女,而你只是父親的平妻而已......”沈錦繡忿忿不平地答道,“娘,你告訴我,她們這是在說謊對不對?”
百里羅琦面色猛然一變:“你說的可是真的?”
沈錦繡不解地看着她:“當然是真的,我怎麼敢拿這種話來騙孃親。”
“備馬車!”百里羅琦一把推開懷中的沈錦繡,驀地站起身來,對門外的丫鬟喊道,“我要回王府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