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河南口音就成了好人了,這種判斷標準真讓楊喬然哭笑不得。
他知道黃宗羲這是在搞怪,目的當然是盤盤任僎的底,看看有沒有可乘之機。
一念至此,當下再不言語,坐在一旁喝茶,聽黃宗羲怎麼忽悠任僎。
“任先生,不知你在貴……處擔任何職?”黃宗羲想說“貴國”,想到不妥,話到嘴邊改成了“貴處”。
任僎一聽黃宗羲尊稱他爲“先生”,不像楊喬然一樣“貴使”、“貴使”地叫,就這一條就讓他非常滿意,覺得黃宗羲這人可交,懂得尊重人,更何況他還操一口河南腔,更是覺得親切。
“黃大人,吾不才,任大西國兵部尚書一職。”任僎不傻,緊緊扣住大西國不放,極力地想保住一分尊嚴。
“兵部尚書?如此說來,任先生定是大才。不知任先生是何功名?”
“嘛功名不功名的?崇禎元年中了秀才,那以後兵荒馬亂,再也無心科舉,所以只有秀才功名。”
“唉,兵禍連結,文事荒廢,毀了多少讀書人的前程啊。如此情勢之下,自不可以功名論英雄。想來,如果不是兵禍,任先生如此大才,定能杏榜高中啊。”
黃宗羲這麼一捧,正撓到任僎癢處。他一直以讀書人的身份爲傲,但真正遇到進士舉人,他又心虛得很,總覺得自己低人一頭。好在他投身農民軍,周圍皆是丘八,他的學問就算是個中翹楚了,以至於他都覺得自己學問已經很高深了。
“呵呵,黃大人過獎了。吾才疏學淺,當不得大人誇獎。不過,在大西國,吾之學問也算說得過去。”
任僎眯着眼,捻着鬍子自得地笑道。
“不知任先生所治何經?”黃宗羲又問道。
明朝科舉,四書是必考科目,五經則是選修科目,但必須在五經之中任選一樣作爲考試科目。
“《尚書》。”任僎答道。
一聽此言,黃宗羲壞水冒上來了。
“那可太好了。黃某讀《尚書》,有一疑問始終得不到圓滿解答,今日正好可以請教任先生,還望先生吝賜教。”
“好說好說,今日你我以文會友,切磋學問,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任僎非常高興地說道。
他確實感到高興,像這種詩文相和、互相切磋場面,他作爲文人是夢寐以求的。
“《尚書》中《秦誓》一篇有‘惟截截善諞言,俾君子易辭,我皇多有之!昧昧我思之’之語,未知末一句作何解?請先生教我。”
“昧昧我思之”的意思是深潛靜思,“昧昧”二字在這裡作暗暗解釋。
這句話問出,一下子把任僎給問住了。這麼多年來,東奔西顛,他哪裡還有時間去讀《尚書》?再加上他本不是什麼大才,也沒有過目不忘的異能。
“妹妹我思之?這句話當嘛講來?”任僎苦苦思索,這句話似乎讀過,做何解釋卻早就忘到腦後。
他一愣神,見楊喬然邊喝茶邊偷看自己,好像在等着看自己笑話。
心想:“可不能讓這姓楊的看笑話,要說不懂,他還不笑話我大西國無人?”
想到這裡,他把心一橫,道:“妹妹我想你!”
“撲哧!”
楊喬然一下子笑噴了,茶水嗆進鼻腔,弄得官衣上全是茶水。
“哥哥你錯了!哈哈哈……。”楊喬然仰天大笑起來,剛纔攢的一肚子氣立即煙消雲散!
任僎一見楊喬然這副模樣,馬上就知道自己鬧了大笑話,滿臉通紅,本來是古銅色的臉,幾乎變成紫茄子。
黃宗羲也想開懷大笑,但礙於臉面,還不能笑。只得背轉身,裝作給楊喬然拍打後背,強忍住沒笑出聲,笑了幾下趕快憋住。
一邊埋怨,一邊不忘做好人。
“楊大人,你笑嘛笑?任先生可是貴客,切莫失了體統。也罷,你去覆旨吧,我跟任先生再談談,然後陪他到街上轉轉。”
“哈哈哈……。”楊喬然大笑着出門而去,也沒跟任僎見禮,竟自去了。
任僎見楊喬然被黃宗羲埋怨一頓去了,內心對黃宗羲充滿了感激之情:“看看,還是老鄉好,知道給咱解圍。”
“咳,咳……,黃大人,不知剛纔吾之所解錯在何處?”任僎尷尬地問道。
“任先生,你可能忙於政務,早就把《尚書》忘在腦後了,這也有情可原。‘昧昧我思之’之‘昧昧’二字,是‘日’字旁,不是‘女’字旁。也是黃某的錯,若是寫出來,任先生必不至於聽錯。”黃宗羲強忍着笑,正色解釋道。
“噢——,對對對,是吾聽錯了,吾聽錯了。”任僎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
其實,他根本沒悟。
“任先生,黃某奉聖上旨意,陪你到街上走一走,看一看,咱們這就走,中不中?”
“黃大人,吾來有大事與貴國皇帝陛下商議,不知何時可以覲見貴國皇帝?”
黃宗羲一聽,心道:“就你這熊樣還去見皇上?我們這些飽學之士都被他玩得滴溜亂轉,動不動就讓吃雞,你不怕被玩死?”
“不忙,任先生,咱們先看一看廣州風物,至於聖上何時宣召,待我明日見了皇上,請旨定奪吧。”
“好吧。那恭敬不如從命,黃大人請。”任僎無奈地說道。
……
這一天,黃宗羲、李如月帶着任僎和馬寶逛了狂街,看了看市面,問了物價行情,聽了聽百姓心聲。又把他帶到禁軍演武場,看了看禁軍的操演、“擁軍愛民”活動情況,還看了禁軍實彈演習,讓他見識到了地雷和手榴彈的威力。
“不然,地雷和手榴彈雖然厲害,但最厲害的是這位永曆皇帝的治國思路。得民心者得天下,馬寶,咱們這次談判,怕是不會順利啊。”